伸进牛皮口袋的手触碰到一包软软的东西,我将它抽出来拿在手里,这是一个用天蓝色软布包裹着的包袱,小小的带着点青涩的感觉。
我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过迷迭香离开时将这包东西给我的情景,他笑得那样好看,天真得好像不受污染的百合花一般,他说:
花老大,嘻嘻,我知道你就差这一点材料了,呐,前几天我同月月帮你找到的,这下你总算可以将鬼月做出来啦,可惜不知道酒哥会不会在乎你为了他那么努力。呼呼,我总算完成任务啦,花老大,我没骗你吧,我说过要将材料给你找齐的,现在都实现啦!
我将那个软软的包袱放进口袋里,拿出一对黑色的刀将它们挂在身侧,缓缓的走出门去,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我同迷迭香的过往。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在瑶里的山洞见面时的情景,想起他看见我流了鼻血后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想起我们一起下瑶里三层却被仇情长追杀时他那惊恐万分的表情;想起我们一起练级,一起在树上分一个馒头吃却感觉意外的快乐;我们一起下妓院,他被那个叫翩翩的女人迷了个半死,就连我差点挂了他都没来救我,到了最后被酒醉批了个半死;想起那个傻傻的他将玄月青风的仙雨合爆了却莫名其妙的成了那家伙的人,任我怎么苦口婆心都没办法将他拉出恶魔怀中......
我忽然发现我这一路走来虽然有过酒醉的陪伴,亦有过落叶的错爱,但真正最为珍惜我的人却是迷迭香,在我受伤的时候是他陪伴着我,在我孤单的时候是他守护着我,我难过的时候他虽然笨拙,但总是想尽办法安慰我,我离开幻花时,是他天天给我留言,时时想念着我。
他总是那样单纯的向我奔跑过来,他总是那样天真的抱着我,一边开怀的笑着一边说:
花老大,我好想你哦......
花老大,你对我最好啦。
花老大,能够认识你真的很开心。
然后我又想起了玄月青风,那个总是很臭屁个性扭曲的小鬼,他虽然说话恶毒,但他对迷迭香的感情却是我羡慕的,那是真正的不参一丝杂念单纯的爱情,那是我从来没有获得过却格外期待的。
我想起玄月青风曾救过我,在那个山洞里还带我练过级,他也曾贬低过我,说我连小七的一根头发都比不过,但他也称赞过我,说我喜欢酒醉的勇气无人能及。
我虽然至今不能算特别喜欢他,但至少看见他对迷迭香的好,我总能欣慰的笑笑,其实我那时总是会想起迷迭香曾和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不懂得为什么大人的感情会这样复杂,他说他和月月就简单多了,喜欢就是喜欢,因为有着喜欢的感觉,所以他们毫无顾忌的就在一起了。
说真的我很欣赏迷迭香说出的这句话,我也有些怀疑以迷迭香那颗笨笨的脑袋又是怎么会说出这样哲理的话来的,直到我真正同他决裂后我才发现,原来他能够说出这句话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是个不受污染的天使,他的爱情观也很简单,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我必须将他推理我身边,因为我已经是被恶魔指染过的祭品了。
我同迷迭香彻底决裂的过程其实要比想象中的简单得多,虽然这一路走来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我以为我真的那样做了之后我会泪流满面,我以为我会连站都站不稳了,可我却同以往每一次杀过人一样,就那样站在迷迭香同玄月青风的面前,月光洒在我那一身的黑色上面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忧郁。
我用黑布遮住了半边脸,唯独留下了那双金色的眸子,我以为这样可以掩饰我的身份,但当我抽出刀同他们面对面对峙时,迷迭香却冲我喊了一声:
花老大。
迷迭香的那一声击溃了我那早已冷却掉的心脏的某些部分,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那样站着。
我很清楚此刻的我是一个杀手,我不是花天星,更不是他的花老大,我只是个将灵魂献祭给恶魔的走狗而已,我只是个想用伤害的方式来斩断我同眼前这个单纯少年之间羁绊的混蛋而已。
花老大,为什么?
其实迷迭香此刻的聪明是我异想不到的,他很快的看出我不善的举动,他那张单纯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那双大大的眼眸里泪水在滚动,我想单纯的他肯定不曾想过有一天那个一直被他所崇敬的人会同他拔刀相向吧。
玄月青风那时面无表情的拉了他一把,他将他护到身后细心的保护起来,他的举动让我的心脏跟着颤动了一下,但我仍然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用刀指着那原本该与我站在一起的我最为重要的朋友。
后来我是怎么杀死玄月青风的我已经不想去回想了,我只记得狼毒花的药会让人在一个短时间里失去理智,也许就是在那一个瞬间里,我用了最为残酷的方法将玄月青风送往了复活堂,因为当我清醒过来时我看见跪在地上的迷迭香跪在一滩血水前。低着头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他抽噎着哭得很伤心,他浑身都是血,我知道那是玄月青风最后留给他的。
我将手中那对沾血的刀收回牛皮口袋中,随手擦了擦脸颊上沾到的玄月青风的血,缓缓转身往前走去,就在那时我听见身后的迷迭香大吼一声,他发狂一般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他抽出了他的长枪,我也知道他用力的向我砍了过来,我更知道倘若我不躲,这一刀可能会将我直接砍成两半,但直到最后我也没有预料中的那种痛楚,倒是我身旁的一块石头被砍得粉碎,我冷冷的看着那块石头听见迷迭香大声的对我吼:
花老大,为什么?我们刚刚还那么好,可为什么一转眼你就要这样做?
为什么?我停下步子缓缓转头望着那哭得一塌糊涂的少年,冷冷的我开口:
为了钱。
是的,我需要钱,当上杀手就是为了得到钱,杀人可以获得钱,所以我的理由就是为了钱。
迷迭香将手中的枪长猛地扔到地上,他大哭着摇头,他向我跑过来一把扯掉我用来遮挡面容的黑色布巾,他望着我,用那双布满泪水的眼睛望着我:
花老大,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不可能为了一点钱杀死月月,你一定是被人逼的对不对?花老大,是不是有人......
够了......
既然我都对你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你还要选择相信我?你应该恨我,应该很恨我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恨不得根本就不曾在幻花认识过我才对。可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继续相信我?
我面无表情的从迷迭香手中拿回我的布巾,然后我做了最后一个割舍的举动,那就是用力地推了眼前的少年一把,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傻愣愣地望着我,却听见我冰冷地对他说:
迷迭香,你知道你最错的是什么吗?
他还是那样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我却无视了他的震惊,我继续着我的冰冷,继续说:
在瑶里的山洞认识了我就是你最大的错误,我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没想你却一直把我当老大看,我告诉你迷迭香,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对我的作用仅仅只是可以帮我找到制作鬼月的材料而已......
你胡说!
迷迭香似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从地上蹦了起来,跳到我面前一把抓起我的衣服,他很用力,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将我捏碎一般,他不住地摇头,不住地哭泣,不住地嘶吼:
你骗我的,花老大,你是骗我的......
我伸出手用力地拍开他抓着我的手,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他的眼泪是那样晶莹,分明不应该为了我流这么多。
迷迭香,请你掂量一下你的分量,你,值得我去骗吗?
我想当我说出这句话时他应该彻底对我失望了吧,所以我将手中那黑色的布巾再次戴在脸上,就这样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却听见他在我身后大声吼:
花老大,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在幻花认定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你,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人有你这样对我好过,倘若不是你,我可能很早就不玩幻花了,那我又怎么能遇见月月呢......
我不理他继续我的脚步,他继续冲我喊: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杀了月月,为什么你要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你这样做会伤害我吗?
倘若不伤害你,你能够真正的从我身边离开吗?我合了合生疼的眸子淡淡的想到,却听见迷迭香在我身后不死心地喊:
花老大,你知道吗?明明是你在我面前亲手杀死了我的月月,月月是无辜的,可是你却杀了他,但最可恨的不是你,也不是无辜的月月,偏偏是我啊,偏偏是直到现在还在相信着你的迷迭香啊!
所以我那时停下了脚步,我知道我同迷迭香之间的那条线还没有彻底的断裂,所以我必须做得更绝一点,必须对他更残酷一点,所以我转身看着他,眼神比冰雪还寒冷,我说:
我真为玄月青风感到遗憾,他誓死保护你,没想到他死了后你却对另一个男人说出这样暧昧的话!
啪!!
我的话说出口时,我分明听见我同迷迭香之间那根线断裂了,看着我大哭的少年却突然止住了眼泪,他那时惨兮兮地却仰天大笑不止,他从地上捡起那只金色的长枪,将它稳稳地拿在手中,他扬起头看着我说:
花老大,你还记得这把枪吗?我想你可能不记得了,这是在瑶里山洞时酒哥杀掉了仇情长后送给我的。
傻瓜,我怎么会不记得,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我知道你这小子最重的就是情谊,其实以你现在的能力你又怎会还在用这把枪!
虽然我这样想,但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我就这样看着迷迭香,表情依然冷酷。
花老大,对不起,我要做一件很任性的事,花老大,我以后不会再上幻花了,花老大,对不起,我要开始恨你了......
迷迭香说着却对我露出了一个仿若天使一般纯真的笑容,他举起那把枪用力地刺向了自己,然后他笑着流泪,一边抽噎着一边说:
花老大,一直以来,谢谢你......对不起,我要开始恨你,很恨你......
迷迭香的身体开始逐渐的变得透明,逐渐的消失不见,逐渐的,再也看不见。
我木木地站在那里,感觉微微有风拂过我的脸庞,淡淡的有种野百合的香味,我扬起头看着那墨色的天空中清晰万分的银河,还有永远穿梭在云朵间的月亮,却觉得眼睛疼得让人难以忍受,我的脸颊上湿湿的,被风拂过时有点凉凉的冷,我举起手才发现刚才用力的握着拳头来控制自己的情绪,指甲却早已经深陷进我的手里,这会儿整个手掌都淌着血。
我那时忽然笑了笑,迈开步子走出去。我想,这样也好,迷迭香不能因为我还继续沉溺在幻花里,他必须同玄月青风一块回到现实里去,因为接下来还有他必须用尽全力去完成的事情要做,他不能也不可以沉溺在幻花里,更不能因为幻花里还有我所以无法完全放弃。
我不能成为他在幻花的羁绊,所以今天由我亲手斩断了我同他之间的这根线,他说他会恨我,其实这样才对,我情愿他恨我,也不要他记得我曾经对他好过,或许当他回到现实里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忘记还有个恨在幻花里,但倘若他记得的是我的好,他一定会忍不住心牵着幻花,所以他恨我才是对的。
我依旧缓步走着,很盲目,很低落,我想起之前每每我有这样心情的时候落叶总会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我身边,他怀抱里的温暖让我有种被治愈的感觉。但今天落叶没有来,他明明在线却没有来。
然后我大声的笑了,我又能依赖落叶到什么时候呢?我利用酒醉伤了落叶,再利用所谓杀手的身份杀死了玄月青风,彻底伤害了迷迭香,是我自己亲手将他们推离了我身边,可现在却又来感觉遗憾,看来我根本不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我还只是个感觉到痛苦就会缩进壳里哭泣的小鬼而已,我增长的只有年龄,心智却偏偏连迷迭香都比不上。
我有一瞬间很看不起那样的自己,所以我立刻将那样的自己封闭了起来,我换上NPC式的微笑继续走在回青木堂的路上,脑海中一直闪现着的却是迷迭香那单纯到几乎透明的笑容,还有我那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51.被揭穿的真相
好热,就好像整个屋子都在燃烧一般,我呜咽两声翻了个身,用手背机械性的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擦掉,无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好热。
门外传来细碎的对话声,我迷迷糊糊地听得也不是很清楚,但偶然传来那么一声好像是徐阿姨的声音,我又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整个屋子里都是金灿灿的阳光,那强烈的光线让我不由得合了合眼,我的脑子有点混沌,我已经记不清楚昨天晚上我是怎样爬上床又是怎样睡着的了,我只记得我好像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只是拿下了头盔就直接爬上了床。
片刻过后我的头脑开始有点清醒了,我慢慢睁开双眼,慢慢环视着我的房间发现空调同电脑都没有工作,幻花的头盔挂在电脑椅上摇摇欲坠,电脑桌上用来记东西的笔记本落在地上,笔也不知所踪,我的外套挂在电脑椅的另一端,水杯居然放在电脑椅上......
我看着那凄惨的场面缓缓地从床上站起来,抓起床头上空调的遥控器按了好几下都却发现空调根本不起作用,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徐阿姨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我听见她大声在喊:
......左边啦!......老张跟你说了是左边,你怎么搞的......
怎么了?我抓着乱发拉开门就看见张伯伯站在凳子上面踮起了脚尖努力的像是在扯着什么,徐阿姨在下面一边大颗大颗地淌着汗水,一边指挥他。我愣了一下,抓着头发疑惑地问:
张伯伯,徐阿姨,这是在干什么啊?
徐阿姨一见我像是见到救星了一般,她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小花啊,你起来了就好了。
她说着将我从屋子里拉出来,扬起头对张伯伯喊:
老张,你下来,小花来了让他弄弄看。
张伯伯老老实实地从凳子上下来,我上前扶了他一把,他冲我露出笑容,顺手递给我一只电笔,我木木地接过那只笔,转身拉着咱家徐阿姨就问:
徐阿姨,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徐阿姨看我一眼,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不知道是谁用电过度了把整栋楼的保险给烧了,这电从凌晨一直停到现在。
我一惊,拿着那只电笔立刻撇过脸不敢再看徐阿姨,我暗想徐阿姨说的某人肯定是我吧,昨天我空调大开,电脑也没关的就这么睡了,徐阿姨家这栋楼那老旧的电路怎么承受得了啊。
所以我干笑两声爬上凳子就着太阳光仔细看着那白色的保险盒,虽然我大学念的是设计,但我的物理学得那还是一个不错的,所以不到几分钟就搞定了,保险上好时,我听见我房间里的空调嗡地一声启动了。
我从凳子上跳下来将手中的电笔塞给张伯伯,徐阿姨看着我一边笑着一边说:
还是有个儿子比较可靠。
我转身将房门拉过来,一手揽过咱家徐阿姨,嬉皮笑脸地说:
得啦,小花儿这不永远都是徐阿姨家的儿子吗,嘿嘿......徐妈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吃的啊?
徐阿姨热得一身的汗,她一把推开我,没好气的说:
今天吃饺子啦,你张伯伯一大早起来和的面。
张伯伯拿着电笔呵呵笑了两声,我跟着他们小步走到楼下去,我那时默然的想,这也许就对了,幻花毕竟只是个游戏,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拟的,所以昨天我在幻花里用那种残忍的手段将迷迭香同玄月青风赶回现实的世界也许是对的吧,虽然我的心到此刻还是感觉不踏实,还是感觉微微泛疼,但至少我没有后悔,因为再次回到幻花要让迷迭香回到现实原本就是我的计划,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计划实现得太快,过程又太过残酷了,我想迷迭香肯定在责怪我吧,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对他好,迷迭香昨天对我说,我对于他而言是个很重要的存在,但对于我来说,他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