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白色迷雾如衍生的花木一般,浮动在两人眼前。
夕颜用法术吹散一部分,马上,就有近旁的雾气迅速漂浮过来,飞快地补齐那缺失的部分,跟流动的水似的。
好在朱雀是个能视物的,就算有烟雾袅绕,也丝毫不影响她寻找食心果的雀跃心情。
“哎呀,夕颜你是花木之神,就是不用看,也可以感知的啊!”朱雀正在前面走得欢天喜地,一回头见夕颜眯着眼睛、伸着胳膊,如同眼瞎的盲人似的,一步一挪,顿时十分着急地提醒道。
夕颜一听,慌忙“哦哦”两声,闭上眼睛,打开神识,用身体和本能去感知。
正如朱雀所言,她是草木之神,不过片刻,她便感受到了数不清的各类花木身上所散发的灵力,或强烈,或微弱,或甜蜜,或辛辣,顷刻之间,她几乎探尽了方圆数里土地之上的花木生命。
只是,过了好半响,夕颜倏地睁开眼,一脸疑惑地对朱雀道:“诶,食心果是啥样的?有啥特点啊?”
朱雀……
挠挠头,朱雀也有些尴尬,“那个,我就知道它是红色的,味苦,生于高大的乔木,叶长而尖,这些算不算特点?”
夕颜……
算啊!太算了!问题是这些特点跟她用神识感知有半毛钱关系吗?
一看夕颜如丧考妣的表情,朱雀就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一堆废话,哈哈干笑两声,补救道:“没事没事,我来找我来找,只要碰到了,我肯定能认得,你倒时候负责摘就行了。”
夕颜无奈地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无奈二人寻了好几个时辰,眼看朱雀最初说的半天就要过去了,食心果的影子,却依旧没有看到。
夕颜有些沮丧,不由地有些怀疑,就凭他们两个迷糊蛋,真得能找到食心果吗?
想了想,夕颜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回去,找花莲神君一起来寻找?”
“不行!”正仔细搜查不肯放过一颗草木的朱雀立即回头,一脸严肃地板着脸,沉声解释道:“不能找花莲,他要是知道我来找食心果,肯定会猜到我要做什么,会嘲笑死我的,而且,他若是知道了,幽夜神君一定也会知道的,不行不行!”
夕颜:“额,好吧。那,沧……”
“沧澜神君也不行,”似乎料到了夕颜要说得,朱雀便带着夕颜往前走,一边认认真真地苦恼和解释,“他们三个总是在一起,沧澜神君就是不刻意说,他们也会知道,这个也不行。”
夕颜无奈了,只好认命地跟在朱雀身后寻找,大海捞针也比这个简单啊!好歹知道针张啥样啊!
他们这……
“呀!啊!夕颜快看!我找到了!我们找到了!食心果!看到没有?食心果!”夸张而惊喜的尖叫伴随着朱雀的拍手声让夕颜一下子转过了头。
“咦!真的诶!那个就是吗?”夕颜眯着眼睛踮着脚,果然见离他们百步之远的地方,在一处高高的悬崖旁,一棵高耸入云的硕大树木威武自在地伫立在那里,尖细却厚实的叶面,粗壮盘桓的树干,都衬得那精巧细致的红色果实愈发娇小玲珑、惹人怜爱。
夕颜欢喜地同朱雀向前走去,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一跤。
及至走近,才发现,那远看着不是特别高的树木,近了却发现他们抬手连那树上的叶子都够不着。
“我去摘,你在下面接着。”夕颜不知怎地,一看这漂亮的果子就十分喜欢,不待朱雀吩咐,快快地交代一声,便驾云升了上去。
“你小心点哦!别摔着!”朱雀点点头,眯着眼睛望着慢慢立在树腰的夕颜。
“放心,没事的。”夕颜驾云离得近,挑挑拣拣觉得哪个都好,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六个的话,要大的好呢,还是小的好呢。”夕颜小声地嘀咕着,眼睛一个一个地逡巡,那古方上说是六个为宜,没说大小,应该差别不是很大吧。
想了想,夕颜伸出手,朝近处一个鲜红得似要滴出血的果子捉去,触手冰凉,细细摩挲了一番却又能感觉到果实内部如同火焰燃烧得热度,夕颜心里直叫神奇,手起果落,一连摘了五个,然而,刚刚伸手,意欲再摘最后一个,夕颜忽然听到一个沉闷却愤怒的怒吼,似云中闷雷,又似惊涛骇浪。
夕颜一惊,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树下闻声不为所动的朱雀。
“没事,这是玄武的精魂,他是这山的守护神兽,不过,不咬人的,不用怕。”朱雀不以为意地笑笑,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催促夕颜快些摘。
夕颜听完“哦”了一声,心忧惴惴,总觉得有些不安,手上使劲,将最后一颗摘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风起云涌,一股强大而猛烈的罡风如同利刀般飞快地朝夕颜疾驰而来。
夕颜吓了一跳,有生以来以最快的驾云速度堪堪躲过那波攻击。
“朱雀!朱雀!这是什么啊?”夕颜实在被吓得够呛,降落的位置也离朱雀颇远,不由地惊慌失措地呼叫。
朱雀也被吓了一跳,讷讷地回答夕颜的问题:“额,玄武啊!”
“玄武?”又一波劲风袭来,夕颜就势在地上打了个滚,还是被这风吹得滚了好远,欲哭无泪,夕颜趴在地上看着朱雀:“你不是说他不咬人吗?”
“额,”朱雀也有些纳闷,快速地朝夕颜而去,“他是不咬人啊!”
异变突生,夕颜刚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感受到从身下的土地上传来一股巨大的震颤,几乎不由自主地就被这股力量掀飞在空中。
与此同时,一个龟蛇台形、目带玄色,蟠虵如堆缯绵的庞然巨物咆哮着出现在两人之间。
因行进而正好停在巨兽脚下的朱雀见此仰起头、眯着眼睛,一副颇为疑惑的样子,而还停留在半空中眩晕不止的夕颜,见此不由大惊失色,大呼:“快躲开!”
朱雀不解,扭过头,看着夕颜。
而就在这时,明明头刚刚还冲着朱雀的玄武瞬间转身,笨重的身子此刻灵活无比地一个回旋,脖子一伸,呼啸着朝半空中的夕颜咬去。
夕颜脸色大变,一个矮身就势登上招来的云,堪堪避开那还冒着热气的大嘴,泪流满面地朝安然无恙还十分不解的朱雀大喊:“他为什么不咬你?”
“他为什么要咬你?”与此同时,站在玄武身下的朱雀挠着脑袋十分不解地疑问道。
夕颜都要哭了,她哪里知道,还有,不要看热闹了好不好,她顶不住了!
“救……”命字还没有出口,夕颜只感觉背后一股巨力重重拍来,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呕出一口血,心神恍惚,眼前似走马观花般出现许多如同电影剪影的画面。
似梦中,又似在遥远的过去,那熟悉的让人潸然泪下的人影,让夕颜鼻头一酸,几乎马上落下泪来。
而与此同时,隐隐约约的,朱雀那有些焦急有些害怕的声音,也似乎从朦胧的归墟断断续续地传来:“夕颜,夕颜!神君!你们快来看看!夕颜!”
……
爸爸、妈妈……
夕颜闭上眼,仿若又回到儿时那遥远的童年里,年轻的鬓角不见一丝雪白的父母,牵着自己软绵绵的小手,哼着那逐渐远去的童谣,一步一步走在那被夕阳铺满的小路上。
☆、第二十六章 梦否
羸弱的身影若秋日飘飞的落叶般,软绵绵地朝地面落去,匆匆赶来的沧澜三人见此不由地大惊,沧澜更是不顾震怒的玄武,飞速一枪挡住玄武蛇尾的重击,并顺势带下被击晕过去的夕颜。
“夕颜,夕颜,你怎么样啊?你不要吓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玄武他要咬你!”明明是十分悲壮的画面,哭得梨花带雨的朱雀一开口,顿时让眉头紧蹙的沧澜三人都不已十分无语。
“你们跑句霍来做什么?”有些薄怒的幽夜看着蹲在夕颜一边的朱雀问道。
朱雀回过头,泪眼朦胧,十分委屈:“摘食心果。”
“摘那玩意作甚?殿里缺你吃的吗?”幽夜更怒了,朱雀却扁了嘴,哽咽着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花莲看了两人一眼,摇摇头:“行了,你也别怪她了,朱雀因为四大神兽的关系,不会被玄武攻击,你也没告诉她除了四神兽,只要碰了句霍上的东西,玄武都会无差别攻击,所以才会有了今日这场误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还是先看看夕颜吧,她虽是神体,却不会什么法术,玄武那一击……”
花莲没有再说下去,用神力努力唤回夕颜神识的沧澜此刻眉头紧锁,薄唇也紧紧抿着。
众人脸色有些凝重,要知道,不论神魔,只要神识不灭,肉体受损再严重也是可以修养回来的,故而,一般神魔修行,都会特别注意修养神识,在战斗中,也会刻意注意保护神识,夕颜由于不知这些,故而刚刚被玄武一个重击,神识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几乎有脱离本体的危险。
“怎么样?夕颜会不会死啊?”见沧澜扶夕颜躺下,朱雀眼泪汪汪地跟过去,巴巴地询问。
沧澜面无表情地看了朱雀一眼,朱雀身上一凉,顿时噤声。
“如何?”花莲也开口询问,刚想追问夕颜的神识如何,忽地瞳孔一缩,嘴上不由地“咦”了一声。
只见原本陷入半昏迷状态、灵光散乱的夕颜此刻全身忽然闪过一层五色的彩光,似天边的云霞,又似无尚的神力,以不可阻挡的巨大神力,迅速地笼罩在她的全身上下……
与此同时,拾味居安静闲适的午后,正啃鸡爪啃满脸是油的鹦哥忽然全身一顿,眼中神光闪过,过了良久,才慢慢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啃。
桑娘被她这突然的一举吓了一跳,不由有些好笑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连吃的都能停下来?”
鹦哥眯眯眼,十分得意而期待道:“嘻嘻,就是知道最近又有好酒喝了,高兴而已。”
桑娘不解,挑挑眉追问何故,然而鹦哥此刻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论如何也不肯开口了。
……
“这是……”同在司花神殿的四人待那道神光过后,眼神都有些明灭不定,直至沧澜凝眉过去,仔细地在夕颜体内查探过一番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夕颜的神识稳固了,刚刚那道神光,怕是锁住了她有些涣散的神识。”
只是,不知是哪位高人,在夕颜身上留了这么一道救命神力,他却是从来也不曾知晓,怕夕颜自己,都不知道吧。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花莲笑着说道:“都道傻人自有傻福,夕颜是个有福气的,没事就好。”
“嗯。”朱雀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可怜巴巴道,“没事就好,夕颜要是有事了,我肯定就不好了。”说完一副十分害怕又委屈的表情看了一眼一旁眉头皱的跟小山似的幽夜。
众人……
“好了,我们都先回去吧,沧澜,夕颜毕竟相信你,这里就拜托你了。”花莲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施施然拖着一脸迷茫不解的朱雀率先离开,幽夜见朱雀离开,迟疑了片刻,便也出了门去,徒留沧澜一人站在夕颜床边,凝眉抿唇不语。
“爸,妈……”从朦胧而模糊的梦境中醒来,夕颜一睁开眼睛便情不自禁地轻呼,然而眼前的身影却告诉她,她并没有回去。
“醒了,感觉怎么样?”不知是否听到了夕颜的呓语,见夕颜醒来的沧澜依旧淡淡地开口问道。
夕颜咬唇沉默片刻,声音有些低哑,心情也不似之前见到沧澜之时的激动和羞涩,只是低着头轻轻地回了句:“还好,就是背有些疼。”
沧澜沉默半响,见夕颜似乎不愿说话,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开口。
“你先好好休息,背上的伤修养几日便好。”拂袖转身,如苍松般挺拔的身影如即将飘走的流云。
夕颜低着头,有些闷闷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若有什么疑问,可到云台寻我。”
低低的叹息一声,马上即要离开回春阁的沧澜停了一下,声色浅淡而平静地说了句,便如星云般消失不见。
然而此刻的夕颜却沉浸在句霍山上被玄武击中时,神识离壳的一瞬间所看到的场景,丝毫不曾注意到沧澜说了什么。
雪白的墙壁,惨白的床单和枕头,父亲隐忍而微红的眼眶,母亲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面上覆着浅蓝色的呼吸口罩,床旁摆满大大小小的仪器,她听不见丝毫声音,所有的画面,如同慢镜头的电影,沉默而压抑……
“爸爸,妈妈……”夕颜缩在床上,无助而害怕地抱着膝盖,埋下头,低沉而压抑地轻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