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带着对整个世界的责任,以及希望自己的死亡可以带给弟弟和儿子一个不明真相的幸福未来,神王谋划了自己的死亡。为了不让魔神和聪明的王子得知真相,神王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充满了疯狂和嫉妒的科学怪人,也同时煽动了民众的支持,声称要扭转地轴,其实他布置的那些法阵是用于融合世界之力的。他希望将世界之力统一的事情营造成一起意外,而真相会随着他的死亡被掩埋。
可他却低估了魔神对他的了解。
在世界之力融合的最后时刻,魔神救出了神王的灵魂,却因此崩坏了整个世界。
命运之镜记录的事件到此结束。那些过去的光影匆匆掠过尤利尔的脑海,化作一幕幕挥之不去的记忆。然后,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尤利尔的意识,感受到圣灵之力的同时,尤利尔也感觉到了腹中的孩子。
那一刻,尤利尔无可抑制地笑出声来。
原来,这么多年来不曾长进的,不仅仅是撒旦,还有那个从来一意孤行,却不知反省的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二包子来了,大家鼓掌
☆、最亮的星
全面地接受了神王的记忆后,尤利尔首先想起的,就是路西法的名字。
路西法,是一颗行星的名字。在他们的星球尚未崩塌之前,永昼的天空中唯一不用魔法可见的星就叫路西法。而那颗星球,现在被称为帕格特瑞,意思是“希望之地”。
由于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想让杰拉尔斯活到成年,所以在杰拉尔斯十岁之前没有给他取名。那个时候,尤利尔就给杰拉尔斯取了一个小名叫路西法。当时他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希望那个孩子不会在不属于他的光明中迷失黯淡,即便在永昼光明的炙烤下,他依然可以绽放光芒。
结果尤利尔一语成谶,杰拉尔斯成为了他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只是既然是星星,便意味着遥不可及。
命运魔镜出于魔神的意志,书写的是魔神求之不得的一生,作为神王本人,却有着魔神并不能完全了解的心路历程。
如果说神王曾经是魔神唯一的光明,那么在神王那看似荣耀无比的一生中,虽然他一直被无数仰慕和爱戴的目光包围,可唯一将他当做一个人来给予爱的,就只有魔神。
当所有的人都期待着他,指望着他的时候,唯一愿意给他一双臂膀、一个拥抱的人,唯一对他说你不要为难自己、你还有我的人,就只有他的那颗星。他的星星,是他全部的救赎。
他并不像那颗星看见的那般,认为血亲相恋并无所谓。他只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却因此殚精竭虑,生怕诅咒会降临在他的那颗星星身上。他确实曾为了这个世界将他的星星远远推开,他的星星当时还不懂,没有这个世界,他们又如何立足?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包括那些利用和欺骗,因为他知道,他的星星会原谅他、体谅他。
可他最终还是错了。他以为无论做什么,他的星星都会在那里等他,星星不就应该是永恒的吗。可惜,星辰的永恒只是相对于短暂的生命。在无尽的时间面前,没有真正的永恒。
在他对那点光芒无节制的挥霍后,他的星星终于疲惫不堪地离开了。于是他的世界在一片喧闹的光明中彻底失去了方向,变得混乱不堪,无可挽回。
他的星星最终为了他,崩塌了这个他用生命来守护的世界。为了不让那颗星陨落,他必须将早就应该献给这个世界的灵魂还给世界。
这是他无可更改的宿命。
除非,他想看着他的星从空中坠入永恒的黑暗。
就像无数次他在时空的幻梦中看见的那样。
呼唤着路西法的名字,尤利尔蓦然惊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看起来略显阴鸷的脸。由于脑海中流淌的回忆太过流长,尤利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是路西法。
想起自己刚刚似乎无意中喊出了路西法的名字,尤利尔扶住额头,觉得自己这辈子虽然有过无数的失误,但失误得最没技术含量的,就数这次了。
可喊都喊了,就没有装傻糊弄过去的必要。尤利尔坐起身,握着不知何时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看着自己手背上由于太过用力绷起的青色血管,轻声说:“是不是游戏结束了?”
话音落下,便是压抑的沉默。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尤利尔也能感觉到路西法并不平静的情绪。腹中传来的疼痛告诉他,路西法的心情现在应该十分不明媚。可即便已经可以使用圣灵之力,尤利尔却没有去窥探路西法的表情。
因为他不敢。
他就维持着垂头的姿势,将手中的毯子越握越紧,紧得握在掌心的部分险些化作齑粉,好在腹中骤然加重的疼痛令他及时回神,才没有暴露他已经得回圣灵之力的事实。
有了这种力量,起码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路西法灭口了。用圣灵安抚着腹中不安的孩子,尤利尔几分自嘲地想道。
从腹痛时轻时重的情况判断,尤利尔猜到路西法正在尝试控制情绪。可惜他的尝试收效并不明显。最后,尤利尔实在耐不住这种毫无意义的沉默,猛地转过头,然后便震惊地愣住了。
他看见了一张布满了泪痕的脸,和一双愤怒的眼睛。
眼泪和愤怒,这两种过于强烈的感情同时出现在路西法的脸上,并因为他的注视,化作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极尽嘲讽地笑着,路西法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如果爱我让你痛苦,我宁愿你忘记我’是一种特别伟大的情怀?”
尤利尔缓缓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路西法接着说道:“亲爱的,你也承认是吧。这句话中的逻辑有多么愚蠢。”
尤利尔看着路西法灼热的目光,那里面饱含着他甚至懒得再去遮掩的恨意。
“你有什么权力决定我是否应该爱你?”
“你有什么权力决断我是幸福还是痛苦?”
“你有什么权力,将我从你的生活中剖离,又反过来想要控制我生命的轨迹?”
路西法的手牢牢地握在他的双肩,用几乎能够捏碎他肩胛骨的力度,十指都陷进了他的皮肉里。
尤利尔无法回答他的质问。因为他确实没有权力做那些事。
他只是刚好有那个能力而已。
可他不想将路西法彻底逼疯,所以没有嘴贱地说出这个答案。
还有就是,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将路西法逼成现在这副模样。看样他是不打算跟自己继续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了。可流露出真实情感的路西法,那脆弱又痛恨的样子,令他感觉到一丝畏惧。
知道了当初神族灭族的真相后,尤利尔了解到,魔神真的是一个可以为了感情牺牲族群和世界的人。所以,撒旦真的可能只是单纯为了得到他献祭人界、转生于天界。而路西法知道自己必死的命运后,会做出什么事来真是难以估计。
虽然他不知道路西法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他似乎找回了对自己的爱,不然他的恨不会那样鲜明和悲痛。
想到这里,尤利尔觉得自己过去那一百年痛苦得真是毫无意义。他们兜转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无比纠结的原点。
或许,比原点还糟糕些。起码一百年前,他可以轻易控制路西斐尔的情绪,而如今,他却经常会被路西法牵动自己的情绪。
将手伸向路西法的面庞,轻轻擦了擦他腮边的水迹,尤利尔由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这句迟了不知几万年的道歉,换来的只能是路西法无情的嘲讽,“你在为什么道歉?为了我被你糟蹋了几万年的感情,还是你那永远高高在上的态度?我不需要你这样的道歉,亲爱的,不需要!”
专注地看着尤利尔的眼睛,路西法眼中的痛意渐渐漫过了愤怒,“尤利尔,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相信我?”
尤利尔实在看不得他痛苦的表情,垂下眼睫,能够说出来的话还是,“对不起。”
是啊,无论是神王对魔神,还是他对撒旦和路西法,都没有给予过全然的信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一直信奉着一个很混蛋的逻辑,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他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着全民族的融合,可他自己却打心里不相信这种融合的稳定。除非世界的资源无限丰富,令所有人都可以不通过竞争来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的歉意,无疑极大地惹恼了路西法。从肩胛处和小腹同时传来的锐痛,几乎令尤利尔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突然黑蒙一片。他硬生生将痛意咬在齿间,却敌不过生理的反射,额角瞬间蒙上一层细汗。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低呼,紧接着就是急速的脚步声和安度西亚从不压抑音量的斥责:“您是疯了吗?您在他身边守了十多天就是为了害他再昏过去是不是!”
几乎在安度西亚开始低吼的同时,尤利尔便感觉到肩上的疼痛一轻,虽然腹痛仍没有什么缓解,但路西法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身体的不适,目光紧张地瞄向他的小腹。
这个认知令尤利尔感觉到几分尴尬。从安度西亚的话和路西法的表现,尤利尔猜出,路西法现在的失控,恐怕是因为自己长久的昏迷。自己会昏迷那么久,最大的可能性是孩子出了问题,所以只能靠大量吸收自己的圣灵之力来求生。那么这个孩子的存在,应该已经被路西法知道了。
路西法一定会猜到,自己做的最可能危及孩子的事,只有擅自去接触命运魔镜。
如果路西法还爱他,他的这些作为,已经足够将其逼到濒临崩溃。
而他醒过来之后,好死不死地嘴贱了一句,是不是游戏结束了……
于是路西法就爆发了,将这么多年压抑的怨愤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最后换来了他两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看着路西法布满血丝的双眼,尤利尔心想,路西法虽然混蛋,但在感情的问题上,自己远比路西法还要混蛋。
这些念头在尤利尔脑海中只转了一瞬。安度西亚已经走到他的床边,弯下身将一碗化血草汤递到他面前,柔声说道:“你的孩子也算命大,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有流掉。你还是多珍惜一下自己,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尤利尔向安度西亚露出了一个浅笑,点了下头,表达了对他的谢意,然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将空碗拿回手中,安度西亚对表情阴晴不定的路西法说:“您刚刚情绪太激动了。虽然我不知道您有多愤怒,但是您如果继续这样的话,他会疼死。”说完,他没再看路西法的表情,转身走出了房间。
尤利尔看见路西法的瞳孔一缩,牙根紧咬,似乎正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对于安度西亚那令路西法的心情明显雪上加霜的话,尤利尔无法做出评价。他能做的,就只有握住路西法的手,尽量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知道有了孩子,不然我会更小心。”
而路西法只是轻轻拂开他的手,然后几分踉跄地站起身,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般低声说道:“别这样对我说话。亲爱的,别用你那虚伪的柔情安慰我。我不需要这个。”
说完他扶着墙壁走到门口,背对着尤利尔,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说道:“你回至高天去吧。魔界的事已经不需要你了。”
说完他轻轻拉开门,走出去,又轻轻将门合上。
尤利尔静静地坐在那,望着那扇有些破烂的门,在确认路西法已经走远后,他闭上双眼,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吟。然后他缓缓地躺倒,蜷起身体,吸着气,告诉自己,别这样尤利尔,别这样,你的孩子受不住你这样。
☆、和解
尤利尔以为路西法暂时是不会搭理自己了,可当他趴在石床边将一碗化血草汤加上胃酸胆汁吐了一地的时候,路西法还是出现在了他面前。
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路西法用一种温柔又难掩痛意的口吻说道:“是我不好,一直没对你坦白这件事。”停顿了一瞬,他再次开口,声音没了痛意仅余柔和,“在咱们刚来霍普利斯那天,你发热晕倒后,我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我一直拖延没有去找命运魔镜,是怕魔镜会伤到你们。我原本打算决赛周过去后自己去一次,谁料你这么心急。”
尤利尔听着近在耳边的话语,努力思考着这些话的意思。突然产生的一种想哭的冲动令他忍不住将脸埋进了路西法的颈侧,轻轻抽了口气。
路西法的身体一僵,有些紧张地问道:“还很疼?”
尤利尔摇了下头,虽然胃里还是不住翻腾,可小腹的坠痛却在路西法温柔缓慢的话语声中消匿无形。
路西法将手抚上了尤利尔的头发,轻笑了一声,说:“你不相信我,其实是我的错。这次我让阿加雷斯找你帮忙,本就是想借你的手对付席欧乌尔,然后收集证据,将你襄助魔族的事捅给神圣议会,夺你的权。”
尤利尔微微一笑:“真是一个明显的陷阱。听起来可不怎么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