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容只觉这些天压抑的情绪有爆发的冲动,电话那头又说了句话,陆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述道:“嗨,不就是假结婚……”
陆少容发现了一件事,这导致他下了最后的决定。
餐桌上,他用过的茶杯被挑了出来,孤零零地摆在餐桌另一头,离得茶盘远远的,旁边还放着一罐消毒水——他的后妈生恐令茶盘里的五六个杯子染上艾滋。
陆少容看了几秒,道:“行,结婚就结婚吧,我愿意和展大哥认真培养感情,以后一起生活,互相扶持,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提出离婚。”
电话那头大笑起来,陆父说:“听到未?”
电话里说了半天,陆父频频点头,又扬头朝陆少容说:
“他要你的一张照片才能下决……”
电话里忙尴尬地“嗨”了一声,打断了陆父的话,显得十分紧张。
陆少容知道对方家长也有点以貌取人的想法,那并没什么,出钱的总是大爷,况且姓展的还帮自己办签证,就算不长久生活,这个人情总得惦记着。
他回房拣了张与前任男友的照片,把另一半撕了,交给陆父,陆父传真过去,电话里低声‘啊’了一声,显是十分意外。
陆父笑着说:“是啊,少容长得像他妈,眉清目秀,英俊潇洒呢!”
少容的后妈冷哼一声。
陆父补充道:“少容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
电话那头又说了半天,最后仿佛十分满意,又笑了起来。
陆父大喜道:“OK!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给少容办签证!到时候通知你!”
于是半个月后,陆少容在香港国际机场外掏出打火机,把前任男友的半张照片烧成灰烬,从此离开他的故乡,孤身飞向大洋彼岸,去迎接他的全新人生。
chapter2
世界三大金融中心:纽约,香港,伦敦。
从一个大城市到另一个大城市,陆少容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英语他会说,从前当沙滩救生员时,有钱人也见过不少,甚至有不少老头看上他,要求海上游轮陪游等等,他也从未答应过。
见识再多,大城市的繁华终究不属于他,少容也不太在乎这些,再有钱的人,一旦溺水或出了防鲨网,遇见鲨鱼,也是要死,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全身还是一样的浮肿,死神面前,人人平等。
飞机平稳降落,纽约下着小雨。
陆少容只有一个拉杆箱,他站在机场外,打起伞,并带着微笑四顾。
纽约的雨伞五颜六色,鲜艳缤纷,一如这个国家的住民。只有陆少容打着一把黑伞,那是数年前去英国培训时,他在伦敦买的。
这座城市的活力在异乡人第一天到来时,便高调地拒绝了他,令他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
我要乐观一点,这地方不错,陆少容心想。
他看了半天,没见又矮又黑又胖的男人,难道没来接?少容掏出新买的手机,沉吟半晌,给展扬发了一条英文短信:
【我已经到了,你想猜猜哪个是我么?】
短信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对方便回了消息:【亲爱的,请说中文,我的英语很糟糕。】
“……”
陆少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于是回道【愚弟安全抵达,此地钱多人傻,贤兄速来。】
这次对方隔了许久才回短信,明显是被噎了。
【亲爱的,我很抱歉,今天恰好要谈一笔生意,没有来接你,随后我会补上,我想我们要共同度过一辈子,你不会在意我们推迟几个小时见面的。】
陆少容嘴角抽搐,很好,果然没有来接。不过正好,这适度地缓解了他的紧张感,虽然漂亮媳妇总得见丑老公,但推迟半天,也是好的。
手机过了许久再响,发来短信,给出展扬的英文住址,末了又附带一句【我查黄页查得很辛苦才找到……】
陆少容啼笑皆非,回道:【好了知道了】续:【认真谈你的生意,Good luck。】
对方回:【???】
陆少容:“……”
陆少容改成:【意思是:祝你好运。】
对方又回:【是么?我怎么觉得不太像?那句话里明明没有you。】
陆少容几乎抓狂,把手机塞进兜里,打了部计程车扬长而去。
白雪王子与黑胖子……黑胖子……陆少容无聊地找到地址上的大厦,居然是在皇后区。
他不禁动容,看来展扬确实很有钱,进入大厦的人们衣着光鲜,楼下门童也都受过专业训练,彬彬有礼。见陆少容拖着拉杆箱前来,又是生面孔,便主动招呼道:“您好,请问您是……”
陆少容道:“我姓陆,找十六楼的展先生。”说着去掏钱包,摸护照,证明自己的身份,左手在裤兜里僵了三秒,脸上现出不自然的表情。
他的钱包和护照都掉在计程车上了。
门童笑答道:“知道了,展先生早上吩咐过,您是他中国来的爱人,请跟我来。”说着上前便要为少容提行李。
陆少容忙道:“不了,谢谢!让我自己来。”
陆少容尚未住过这种酒店式管理的住宅,按以往的习惯需要给门童小费,然而他的钱包掉了,势必尴尬得很。
门童礼貌地微笑道:“既然是这样,陆先生请随意。”
陆少容点了点头,看来这里服务还是很适度的,不至于热情得过头,很好。
叮一声上了十六楼,楼里只有一条过道,过道里两头各有一扇门,左边是罗马雕塑式,右边则是红木东方式大门,门旁贴着对联,很有中国特色,少容把拉杆箱拖到展扬家门口,想了想,屈起一脚,坐在地毯上。
过道里安静无比,陆少容把背脊靠在墙上,掏出手机,斟酌良久,又收了起来,还是没有给展扬发短信息。
他坐飞机倒完时差,实在是困得很了,便这么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电梯“叮”的一声惊醒了他。
手机显示六点,电梯的门在十六楼缓缓打开。陆少容登时紧张起来,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脚步声沉闷,一名高大的东方男人走向过道,陆少容不自然地站起身,正要与那东方人打招呼,却见他走向对面的另一家。
吓一跳,原来是邻居,陆少容既失落又松了口气,再次坐下。
那东方男人诧异地侧过头,打量陆少容。
陆少容好奇地看着他,对方身材颀长,据目测有一米八出头,黑发,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戴着一副墨镜。
他的浅黄色衬衣纽扣解到第二枚,露出□的性感脖颈与锁骨,领子下松松地系着领带,手里提着一件西装,衬衣袖子挽到臂弯,露出的手臂健美有力,腕上戴着一只名贵的钻表。
身材像个西方男模特,偏生又是东方人。
邻居要……打个招呼?陆少容对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不太了解,但既然是东方人,说不定是日本人,礼貌还是要的。
“你好。”陆少容不安地再次起身,用英语与那男人打招呼。
男人摘下墨镜,朝他走来,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陆少容满头问号,继而用中文试探道:“您好。”
男人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陆少容指指对面罗马式的雕塑柱子,笑道:“你家的门,嗯很有品位。”
男人与陆少容对视,他的眉毛浓黑,睫毛修长,眸子漆黑清澈。
片刻后,他的眼中现出一丝明显的笑意,用中文回答:
“谢谢,我很荣幸你喜欢。”
“这里住了两家中国人?”
“是的。”那男人礼貌地回答。
陆少容“呵呵”一笑,正想再说点什么,那男人接着调侃道:
“但是,少容,这不是我家的门,是‘我们家’的门,你背后这间……住的是一对中国老头老太太,回家不进门,蹲在别人门口做什么?”
陆少容:“……”
展扬家里只请了一名菲律宾佣人,装饰摆设简单,然而令陆少容印象最深刻的,是客厅里的宽长鱼柜。
鱼柜中养着两条热带鱼,射灯投进水中,水草在气泡里左右摇摆,折射着绚烂多彩的光芒。
“大的叫洋洋,小的叫斑斑。”展扬瞥了一眼鱼柜,心不在焉道:“还记得计程车的车牌号么?司机是白人?”
陆少容莞尔看着两条鱼,随口答道:“桃花鱼。”
展扬点了点头。
陆少容道:“会接吻的热带鱼。”
小鱼欢快地摇着尾巴,跟在大鱼身后游动,两条鱼游到面前,侧对着少容,用一只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陆少容凑到鱼缸前,伸手去触,接吻鱼倏然窜开,逃到石山后去。
陆少容笑了起来。
展扬拨通了电话,通知秘书联系计程车公司,寻找少容的钱包与护照。
陆少容又拿起放在鱼缸边的镜框看了一眼,上面是小学时的足球队合影。
黑胖子站在最边上,少容甚至认不出哪个是自己了。
展扬打完电话,坐在沙发上,饶有趣味问:“当年的那些朋友,你在香港还有联系么?”
陆少容摇了摇头,拿着那照片比对展扬,实在无法把这高大俊朗的男人,与当年的胖墩联系在一起。
“你……”陆少容戳了戳太阳穴,忍着爆笑,问:“你真的是展大哥么?”
展扬舔了舔嘴唇,拍拍自己大腿,道:“过来坐。”
陆少容登时尴尬无比,难以置信道:“不坐,你就是当年这个……”
展扬笑答:“对,就是当年的黑胖子。”
“这个是你。”
“嗯,我刚才半天找不到自己。”
陆少容终于找到了被一群大男孩挤在最后的小孩。
“我也经常找不到自己……”
展扬的声音低了些许,一手撑着墙,话中带着好听的磁性声音。鱼缸的玻璃映出陆少容深湛的双眸,粗黑的眉毛,以及展扬英俊,充满男性气概的脸。
陆少容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同性恋中是很般配的一对。
展扬吁了口气道:“吃晚饭,吃了尽早休息,你倒时差一定很累了。”
陆少容确实困得很,他连吃了什么菜也记不清楚,只知展扬家里的佣人做的俱是广东菜,口味与香港没多大区别。他们隔了十余年后的见面开了个好头,然而接下来的相处却是礼貌而客套的。
晚饭后要做什么?一起睡觉?上床?
陆少容忐忑不安,席间与展扬所谈,都是些儿时的事,除了回忆,他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直至吃完晚饭,展扬让陆少容进了房间,反手锁上门,“嗒”的一声锁响,令少容不自然地转过了身。
陆少容手指无意识地绕了个圈,问:“我们……”
展扬比陆少容高了半个头,两人面对面站着,展扬学着陆少容也比了个手势,煞有介事道:“我……们……”
陆少容笑了起来,道:“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
展扬无所谓道:“去吧。”
陆少容如得大赦,闪身进了浴室,洗完出来后,展扬便十分自在地进了浴室。
陆少容坐在床上了想了很久,直至展扬擦着半湿的头发出来。
展扬换了件雪白的衬衣,下身只穿一条薄薄的黑色子弹内裤,衬衣敞着襟,露出白皙而健美的腹肌,浴巾搭在肩上,又揉了把湿漉漉的黑发。
展扬笑道:“你的身材很好。”
陆少容哭笑不得道:“这该是我的台词。”
“你中四时参加了游泳队?”展扬问。
陆少容点了点头,颇有点欲言又止的表情,展扬静静看着他,期待他说句什么。
半晌后陆少容平静地问道:“我做下面么?我比较习惯在下面,你呢?”
展扬忍不住哈哈大笑,调侃道:“少容,我怎么觉得我们像在419。”
“……”
陆少容面红耳赤,展扬又笑道:“睡觉吧,你累得很了。”
陆少容松了口气,感激道:“谢谢。”
展扬关了灯,掀开厚被上了床,陆少容疲惫地躺下,觉得他的床很舒服,枕头也很柔软。
他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是展扬在脱衬衣,并做好了让他抱着的准备。
然而展扬没有。
他们只是各自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许久后,展扬开口道:“少容,你说出那段话时,脑子里想的是当年的展大哥?”
陆少容迷迷糊糊道:“什么?电话里?展叔叔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