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是因为风景美不胜收、天气清爽宜人,更不是出于反派寂寞的倾诉欲。
程千仞认真道:“你与我说这么多话,因为你紧张,因为你真的受了很重的伤,以至于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杀死我。你需要时间观察我,以言语使我心生恐惧。”
手中持剑,心意若有万分之一动摇,手就不算最稳,剑也不算最快。
“所以我有机会。我想试试。”
山风凌冽。
神鬼辟易握在他手中,不动如山。
第111章 来时容易去时难
“傻孩子。我既然来了, 怎么可能给你机会。”
安山王感叹道。
他周身气息微妙变化, 终于不再摆慈爱长辈做派。
天光倏忽一暗,高山流水、云淡风轻的美景不复存在。冷风呜咽如鬼泣, 河水森寒刺骨。
澹澹水雾中, 河对岸闪现一点冷寂碧光。
程千仞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安山王身后, 密密麻麻的碧光接连出现,从对岸密林靠近河畔。
是雪狼, 从十余只, 到百余只,像一支埋伏已久的军团。
狼身高大似马, 皮毛骨骼坚硬如铁, 瞳孔泛着幽幽凶光。
程千仞对这种魔兽一点不陌生, 它们生性残忍嗜血,只有高等魔族可以驾驭,饥饿或发狂时甚至会食主。人与魔族无数次战争中,战场残尸多半进了它们腹里。
对方从哪里找来、又凭什么调用如此数量庞大的雪狼, 许多问题涌现脑海, 但他没有时间思考, 因为当务之急是生存。
狼群低吼着,浩浩荡荡奔入河中,顷刻水花飞溅,地动山摇。
安山王冷漠的声音随之响起:“我了解过你每一场战斗。与你同境界的修行者,大多不如你战力高强;与你战力伯仲之间,竟不如你狠, 与你一样敢拼命的,又不如你运气好。你运气真是很好,不然在云顶大殿就该死了。仅凭这一点,我便不得不谨慎。”
雪狼奔袭如风,话音未落,最快一匹已到大河中心,前爪高扬,一跃数十丈,狠狠扑杀下来。
程千仞剑尖指地,纹丝不动。
“轰!”
半空炸开一蓬血花,距他身前三尺,淅淅沥沥的碎肉零落,砸进水中,一点猩红溅湿他衣摆。
下一刻,爆炸声如疾风骤雨穿林打叶,无数血花在河面炸响!
程千仞操纵剑气,冷静地计算,以最少真元完成最高效的屠杀。
稀烂血肉染红滚滚河水,画面毫无美感,令人作呕。
狼群不知恐惧,见血发狂地嘶吼,踏过同伴尸体向前冲锋。
他目光穿透血雾与水幕,牢牢锁定对岸的人。
那个人也漠然地注视着他。
忽然间,一道森寒杀意当头罩下,如有实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逼来,压得他筋骨钝痛。
神鬼辟易剑锋寒光闪烁,千万道剑气自其上迸射,破风之声大作。
程千仞全身真元分作两半,一面与狼群厮杀,一面对抗安山王磅礴威压,已然气血上涌,左支右绌。
他的剑终于动了,整片猩红河面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绵绵不绝的真元在半空猛然对冲,那些雪狼来不及哀嚎一声,便被撕裂绞碎。
剑气牵引凌空水流,形成千万道水剑,一齐向对岸迸射。
初春惨白的阳光下,如漫天寒星闪烁,又似狂风扬起黄沙。
程千仞前夜潜入魔军大营,如入无人之境,人们只看到一闪而逝的雪花和月亮。但这并不代表他仅擅长‘平湖落雪’或‘孤峰照月’这种轻盈迅疾的杀招。
‘瀚海黄沙’,天崩地陷,万剑齐发。因为不得不发。
境界差距决定真元悬殊,僵持越久对他越不利,唯有抢先发难,寻找转机。
河水冲天时,程千仞身形虚晃,消失无踪。
漫天水剑中,一点锋光如金尘玉屑,突破重重威压,忽现安山王身前一尺,直指眉心!
程千仞自认这一剑是他如今境界的速度极限。换在任何时候,绝不可能比此时更快。
“铮!”
利器相击的铮鸣响起,对方护体真元未破,他剑势稍滞。
一柄长枪凭空出现,横贯剑前,如拦江铁索。
程千仞疾退!
已经迟了,他看见长枪的瞬间,眼前光线猛然昏暗。
仿佛天地间所有日光被那柄枪吞噬干净,仅有枪尖两个刻字撞进脑海:‘烽火’。
“轰——”
万千水剑倒冲,剧痛彻骨,天旋地转!
当前是第: 41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程千仞像一只断线风筝,一飞数十丈,狠狠砸穿河畔。
烟尘弥漫,碎石迸射。
安山王孑然傲立,褐色稠衫被河水打湿,像沾染了凝固的血迹。
那长枪握在他手中,因与神鬼辟易相击,枪尖星火四溅,发出恐怖的‘嗤嗤’声。
程千仞啐出一口血,以剑撑地,从深坑中爬起来。
对方轻飘飘还了他一式‘瀚海黄沙’。以‘见江山’对‘见江山’,便硬生生砸断他三条肋骨。
烽火。久负盛名的皇族神枪,本为安国长公主所用。现在神枪易主,意味着原主恐遭不测。
他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安山王淡淡道:“神鬼辟易,果然不凡。”
这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相差一个大境界前提下,竟然没有一击杀死对方。
早在五十年前,他已经隐约看清自己修行道路上的极限。但是今天,他看不到程千仞的极限。
天才之所以可怕,在于他们足够年轻,又潜力无穷,像生机蓬勃的树苗,只要一点雨露或阳光,就能破开巨石,直入云天。
他愈发认为自己不远万里,来这一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虽然辛苦了些。注定挡路的恶木,需趁早除去。就像掐灭一株杂草。
滚滚河水将血肉残尸冲下万丈深渊,四野不再有雪狼嘶吼,只剩呼啸风声,流水轰鸣。
程千仞站起来,因为剧痛而动作迟缓,肋下伤口止不住淌血。
对方显然很了解他的剑。神鬼辟易之威能,在于引动天象,就像在南渊太液池蒸干半池湖水,如果不是这里地脉特殊,天地灵气封闭,他本可以一剑砍断这条大河、炸平这座山峰。
此时此地,竟是个死局。
这是他第二次直面这种境界的对手,如果能活下来……人生总有许多遗憾,可惜没有时间想更多。
“嗤!”
长枪高速破风而来!
枪尖赤炎恐怖地燃烧着,蒸干空气中水分,留下道道青烟轨迹。
程千仞身前光华大作,数不清的法器符箓一齐发动,多半是铸造师邱北的馈赠。
他面对这一枪,毫不犹豫召出所有保命手段,除了剑。
长枪之后的安山王神色忽变。神鬼辟易寒芒乍现,不知何时被对方冒险掷出,瞬间刺破他护体真元!
他一声厉喝,怒而拂袖!
神鬼辟易飞掠,回到剑主手中。
“你想杀死我,雪狼群不够,烽火长枪不够,还需要付出更多代价。”程千仞抹去唇边血线:“或许是性命。”
老者衣袖残破,鲜血顺着袖口淌下,煌煌威严不再。
他全盛之时,根本不将这一击放在眼里。但云顶大殿留下旧伤未愈,登时气血翻涌,使他身形稍滞。
仅仅一瞬间的迟滞,程千仞下一剑已经到了。
没有万丈狂风,也没有平地惊雷,朴实无华的一道剑影,直直刺出。
纯粹的速度与强大。
程千仞神色平静,真元尽出,不惜空门大开。
死局初显,必然要拼上性命了结,不是敌人的命,就是自己的命。
他看见对方眼底冰冷的怒意,那柄长枪倒转而来,裹挟烈火烽烟,雷霆万钧!
“轰!”
地崩山摧,河水冲天!
程千仞眼前一黑,只来得及避开心脉,肩胛被长枪直接刺穿,他却猛然发狠,握紧枪柄!
刺骨的寒意与剧痛淹没了他。
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身如浮萍,随滚滚大河,跌入万丈深渊中。
午后,天空湛蓝,日光温暖,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程千仞睁开眼,过于明亮地光线令他眩晕不适,他昏昏沉沉地想,疼痛是好事,这证明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