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心软了,他觉得自己对弥生所做的一切太过分了,他想去安慰她,可是刚走到她身边,弥生就像发了疯似得到处躲,手中紧紧抱着枕头,口中苦苦哀求仙道放过她和她的孩儿。
安西见状,上前一步,对弥生说:“娘娘,皇上来看你了。”
弥生那如同死水一摊般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她抬头看了看仙道,像是认出了他,又像没认出他,口中仍是一遍又一遍说着:“孩儿,我可怜的孩儿,娘亲知道你被奸人所害,你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
站在一旁的流川此刻担心东窗事发,于是向潮崎使了个眼色。潮崎领会后,上前对弥生说道:“娘娘,这只是个枕头,不是你的孩子啊。”说着,便要去抢她的枕头。
弥生不依,大喊大叫起来,可是说出口的尽是些疯话胡话。
仙道见此情形,立刻问流川:“枫儿,难道都没有人去给她请过脉吗?”
弥生听见“枫儿”二字,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未等流川回答,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流川枫,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说着,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簪朝流川刺去。
也许是躲避不及,也许是故意为之,总之,流川的手背被弥生划伤了。
众人一见这阵势,纷纷将弥生拉走,可是弥生依旧大喊大叫:“皇上,醒醒吧,为了大齐的江山,你不可以再宠幸这个妖孽了!他生不出孩子的,皇上……”
仙道心疼的看着流川的伤口,非但不理会弥生,反而对安西怒目而视:“湘北王,你让朕来,朕来过了,现在你满意了?!”说完,便携着流川离开了萧阳殿,徒留安西一人,遗恨万千,悔不当初。他遗恨的是先皇临终前曾关照他好好辅佐相田氏,可他没能做到;后悔的是当初流川与仙道堕入爱河,为什么他就没能狠心一剑捅死这个孽障,也好免除今天的一切……
是夜,仙道在宣政殿批阅奏折至亥时。
要说弥生的那番疯言疯语当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倒也不见得,仙道虽然没有理会她,但心里终究是被扎上了一根刺,每每想起,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至于是哪里不舒服,他又说不上来。
正思量着,身边的越野见时辰不早了,于是向他启奏是否摆驾枫雅殿。
仙道迟疑片刻后,说道:“算了,就在宣政殿吧。”
于是这一晚,仙道破天荒没有与流川同塌而眠……
再说南烈,自从他在美雪面前拒绝收樱木为徒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所有人的公敌。
伊藤小莲说他冷酷无情,美雪晴子怪他见死不救,就连三井也不理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有藤真例外。
他见南烈行色匆匆的往外走,于是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说道:“我知道你有苦衷,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收樱木为徒?”
“是。”
南烈想了想,于是将他当年行刑前的事告诉了藤真:
那是南烈第一次见到北野。那天,北野手提断魂刀,来到南烈面前,自我介绍了一番。然而,南烈压根没心思去听,想着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知不知道刽子手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之后,北野问他为什么要杀人?南烈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回答他卷宗上都有,何必多此一问。可是北野却说: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说到这里,藤真明白了,南烈是想让樱木亲口回答他,这还不简单,去牢房找樱木一问不就行了?
可是南烈却摇了摇头,说道:“在这之前,我要先去一趟义庄!”
义庄?!
于是两人来了义庄,找到了清田信长的尸体,然后揭开了上面的白布,只见清田两眼怒目而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甚是吓人。
南烈和藤真上前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片刻后,南烈叹息一声,说道:“如我所料,看来樱木不是错手杀了清田,而是故意的。”
“怎么说?”藤真不明所以。
于是,南烈示意他查看清田的四肢,并说道:“他的伤口全部是手腕,膝盖,脚后跟和其他关节筋络,这明显是按照人体筋络图,来攻击他的筋脉位置所致。”
藤真顿时豁然开朗,他顺着南烈的思路,继续说道:“清田那时已经四肢筋脉尽断,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能力,如果樱木只是一时半刻的冲动,这时就应该立即停止这场打斗,可是他没有。”说到这里,藤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还是他认识的樱木吗?手段残忍至极,虽然仵作判定是一钩毙命,但樱木根部就不是割了一下就停手的,而是不断的割在同一位置,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直到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南烈说道:“他杀清田根本不是为了救晴子,而是报复!”
藤真看向南烈,问道:“所以你不收他为徒?可是你也知道,清田嚣张跋扈,坏事做尽,怎么说也是死有余辜啊。”
南烈露出一抹苦笑,他就知道藤真一定会这么说,当然,他也赞同藤真的说法,于是说道:“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
离开义庄后,南烈直奔司狱大牢,打开牢房大门,如愿见到了樱木。他替樱木打开了铐在他双手上的铁锁,樱木见状,高兴的说道:“师父,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南烈回答他:“我是在考虑收你为徒。”
此话一出,樱木立刻就要跪下答谢,然而,南烈却阻止了他。南烈告诉他,有几个问题要问他,只要他如实作答便可。
樱木点头应允。
南烈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樱木答:“我以为他玷污了晴子,你也知道,女人叫起来的声音都差不多,我把麻理当做晴子,也不奇怪。再说,清田信长坏事做尽,他是死有余辜。”
南烈又问:“现在要行刑了,你有什么感觉?”
樱木答:“我很怕,虽然我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怕,但其实我很怕,一会儿希望那一刻不要来,一会儿又被等死的感觉弄得希望这一刻快点来,总之,就是很怕。”
最后,南烈再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问这个问题时,南烈忽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他对北野说:我后悔,后悔自己喝醉了,后悔错手打死了人,但我不后悔待在牢里,因为就算时光可以重来,我还是会去救那个女子。就这样,北野欣赏他的诚实,欣赏他面对生死的坦然,最后收了他为徒,给了他一条生路。
现在樱木同样面对这个问题,他的答案又会是什么呢?
樱木回答:“我后悔,我当时是一时冲动,但我不应该杀人,我打伤他时就应该住手,尽管他卑鄙,但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他有父母,有妻儿,有朋友,是我的一时冲动,给这些人造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
樱木说得真真切切,可是南烈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樱木仍然不肯说真话,仍然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这样的人,他不能收为徒弟。于是,他将樱木是怎样虐杀清田信长的细枝末节,一一说给他听,最后直截了当的指出他是故意虐杀清田致死,令樱木无从狡辩。说完,依旧将他双手上的铁锁锁上。
通往生路的大门又一次被无情的关上!
樱木觉得这几句对话就像梦一样恍恍惚惚,他咧嘴一笑,对南烈说道:“是啊,我是骗你,我是故意要他死,不过最好笑的就是你竟然跑来问我有没有后悔,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吗?这种渣滓,我还嫌杀得他太晚,杀得他太痛快,我应该再折磨他久一点……”
不管樱木说什么,南烈都是面无表情的锁上牢房的大门,最后说道:“还是想一下有什么余愿未了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樱木看着南烈离去的背影,叫嚣道:“要本天才杀人偿命,是老天爷的错,本天才没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照样杀了他,杀他十次,杀他百次,杀他千次,本天才没错,没错!”
樱木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被无限放大,重叠,再放大……
……
死期将至,所有人都很难过。
先说美雪,她因为伤心过度,早已是病得昏昏沉沉,别说是接客了,就是平日里往来的几个好友,她都避而不见,还嘱咐桂姨替她谢绝一切探访,可是门外依旧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