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觉神君。”
昧爽点头,他那只眼睛悄悄潜入了寝宫中,镜中渐渐浮现出寝殿中的画面。
千觉抱着那张琴跌坐在地,七弦尽断。他面无表情,双眼未闭却毫无神采,就像是只剩了一具空壳。
重劫踏进大殿,里面的守卫还有几位魔王都面面相觑,不知还该不该行礼。重劫倒也没在意他们,直朝千觉而去。
太辰微微皱眉:“能听到声音吗?”
这可实在是为难昧爽,昧爽哭笑不得,摇头道:“不行,我只能把眼睛送过去,可不能把耳朵送过去。”
他话刚说完,便是一惊,他那只眼睛旁边,忽然出现那个灰衣人。
灰衣人微微俯身,朝他那只眼睛看。
被发现了?昧爽连忙施法,想要换个地方,却听见那灰衣人道:“别走。”
太辰和昧爽均是一惊,怎么能听到声音了?
灰衣人手中现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透明海螺,把海螺放在了太辰哪只眼睛旁边。
“这是……水族的传音海螺?”昧爽无比吃惊,这法宝可以将声音传至另一个地方,该是在白水手中……这个灰衣人是谁?为什么会帮自己?
绝不可能是白水,白水哪里会有这个胆量。
有了这个传音海螺,两人便能听到寝宫内的声音。只见重劫坐了到千觉身旁,开口道:“阿离……”
千觉像是一尊石像,全然不觉周围的一切,抱着琴动也不动。
“阿离……”重劫轻轻搂住他,“你理理我。”
千觉听见他的声音,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全身痉挛几下,才稍稍抬起头。
见他有了反应,重劫面露喜色,把他搂得更紧,唤道:“阿离……”
他一声声地唤着千觉的名字,千觉却没有出声,沉默许久,怔怔道:“弦断了……”
重劫柔声道:“我给你换弦。”
千觉忽然慌张道:“为什么那么黑……为什么会那么黑……为什么!”
明明盲了数千年,早已习惯了双目不能视物,每日所见都是一片黑暗,可他却觉得,眼前的黑暗远远比以前的更为浓重。
“为什么……”千觉攀住重劫肩头,“阿侃……为什么那么黑……”
重劫眼中精光一闪,盯着他看了几眼,轻轻笑起来:“因为你……看不见了啊。”
千觉猛地一窒。
他用力挣开重劫双手,向后退去。那张琴从他怀中摔落,又撞到了旁边的桌椅,物体碰撞掉落响声阵阵响起。
那带着笑意的话语只让他感到了森冷。他怕极了这样的寒意,只想逃开。
重劫站起身来,朝退开些许的他走去,又俯下身,语气轻柔得像是在与情人呢喃:“师离,你不是不想看这浊浊尘世么?朕让你盲得如此彻底,你不该谢谢朕?”
千觉不住地摇头,眼中盈满泪水。重劫又柔声道:“你怎么又哭了……阿离?”
刚说完,他面上笑容就凝固住,双眼一瞪,仰头惊喘不止。
而后他的声音忽然充满了哀痛:“阿离……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滚!”重劫双目泛红,大吼道。
他闭上双目,用力摇头,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片刻后,他张开双眼,面上再也不见痛色。
第58章 58 同根同源相煎何急(下)
这模样……若高侃真的在重劫身体里,两人用着同一个躯体。此刻控制住他身体的,也决定不会是高侃。
太辰心急火燎地道:“你到底是什么乌鸦嘴!”
刚说高侃会阻止重劫,结果高侃就出不来了?
昧爽委屈万分:“这怎么又怪我……”
太辰当即反省起自己来,这话说得的确有些无理取闹了,可又不想对他道歉,只望着他哼了一声。而后他便回过头去看向镜中,重劫已经弄瞎了千觉双眼,接下来会做什么,谁都说不清楚。如今只能期盼着高侃见千觉遇险,能拼力一搏了。
重劫却只是将千觉弄昏过去,就离开了寝宫。
两人又松了口气。
重劫这个人阴晴不定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干出些让人想不到的事来。面对着他,两人简直是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
太辰也不敢太过放心,留千觉在那里总归是不安全,还是想把千觉带走。他朝昧爽道:“他若真要让九天崩塌,接下来必定会去击毁剩下的天柱,等他一走,我们总有机会救出千觉神君。”
昧爽皱眉道:“可我们现在连走出中域仙宫都不行,救了他又有什么用。”
“我带你们出去。”
一个声音忽然插话,两人俱是一惊,往四周一望,只见一个人影从虚空中走出,行至两人身前,正是那个灰衣人。昧爽此刻更是疑惑,这个灰衣人分明该是魔王一级的。魔界的魔王们对魔主倒是谈不上什么忠心耿耿,都是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不过心里对魔主再不服,也都因为惧怕重劫的力量而不敢表现出什么来,还是只能乖乖听话。
可这灰衣人方才用传音海螺帮助自己就算了,现在又说带自己出去,他到底是哪边的?
灰衣人忽然化作了一个白衣女子,竟是那女鬼蒲青的模样。
两人惊诧不已,这个女鬼究竟什么来头?与禄存星君有些交集便算了,在南域王白水那里见到她时,两人就已经感叹过这个女鬼身份不简单,没想到现在她居然还是魔界魔王?
蒲青却没在意他们震惊的神情,只淡淡道:“此地虽被重劫设下结界,可我有他的令牌在身,任何法阵见到令牌,都如见重劫本人,不会加以阻拦。两位只需跟着我,便可离开此处。”
她本可以维持着那灰衣人的模样,却现出了真身,分明是摊了底牌,只想让他们两人相信自己。两人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也不敌视她。但太辰并没有因为能离开而感到喜悦,反而更是疑惑:“你究竟是……”
蒲青微一裣衽行礼,徐徐道:“我自小与阿离同在钟公处习琴,情同姐弟……阿离投湖自尽后,我想尽办法增长身上怨气,只盼着能化成厉鬼寻高夺复仇……可惜等了数千年,我们二人的差距却是越来越大……”
她苦笑一声,那张清丽的脸上露出些许怒色:“可恨我杀不了他!”方才寝殿之内,她又亲眼见着重劫刺激本已心绪受创的千觉,虽是愤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咬牙忍耐。此刻心中怒火烧得正旺,每一句话都充满恨意。
太辰正想出言安慰,她又平静道:“四灵神君中,青龙、朱雀、玄武三位神君,为助监兵神君抵抗天罚,亦是损耗过重,此时西方天柱已毁,另外三方天柱也极为脆弱……没有人能拦住他。”
两人听闻此言不由大惊,天柱竟然已经如此岌岌可危了?
“可我想让他死。”蒲青望着太辰,目光炽热,“两千多年前,是监兵神君用了天君身上的力量,逆转天命。如今,也只有天君能与他一战。请天君……定要保天地无恙,山河永存。”
她能潜伏在魔界那么多年,处处极为小心。如今却要放他们出去,重劫不可能无所察觉,她的复仇之计就是前功尽弃了……她的下场如何,谁都能预见得到。只是她心中很清楚,她与重劫的差距太大,不管怎么样,凭她一人之力,绝对动不了重劫一根汗毛,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
面前的人,是鸿蒙灵气所化,天地间最后的混沌,一切定数中的变数。
“我……”虽然这样说,可太辰自己都不太相信。他能化去别人的力量不假,可是重劫强大到他根本来不及用上虎符的力量,如果蒲青把希望全寄托在自己身上,要是让她失望了,他可要愧疚死了。
“至于阿离……我会照顾好他的。”蒲青转身,想到千觉,眼中泪光一动,“请随我来。”
她不再言语,两人看她不愿说话,也没有再问什么,随着她出了仙宫,便直向梦渊而去。这魔界之中,唯有此处是重劫无法涉足之地。
好好待在这里就对了嘛!为什么要出去!
不过这也没办法,昧爽只是想去取千明神女的元灵珠给太辰护身,谁能预料到重劫会忽然出现呢,只能说他们两人倒霉吧。不过这一趟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好歹知道了重劫的一个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