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想起阎浮的话,夏醇咬牙坚持,口中满是铁锈腥气。他不知自己已经七窍流血,在岔路繁多的雪洞里乱钻一气,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这时雪洞深处飘来徐徐香气,温润清凉,醇和柔煦。夏醇精神一振,于力竭时又猛然凝出一道真气,硬是顶着一道道妖力侵袭找到了雪妖藏匿宝物之处。
那香炉如他所想,正是白奇楠家中仙山造型的错金炉。夏醇又惊又喜,用抖得厉害的双手将香炉捧起藏进袖子里。
整个雪洞仿佛发怒一般震颤起来,洞顶坍塌下陷,大块冰雪直坠砸下。夏醇拼着一口气破冰而出,还记挂着困住雪妖的白冥深他们,不顾身上的伤痛立刻赶了回去。
雪妖在咒香之阵的禁锢下,皮肤表面绽开一条条伤口,却威力不减,拼命抵抗。八人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夏醇赶回后立刻拨弄琴弦,以琴音克制妖性,雪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白冥深剑气出体,一招气吞山河的冰消雪释几乎将雪妖身体劈裂。
夏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却不料雪妖受了这一剑反倒在激怒之下妖力爆发,不顾妖元可能被撕裂的危险挣脱咒法束缚,呼啸着朝白冥深袭去。
其他修士的灵剑也随之赶到,长蛇一般纠缠雪妖。但那妖物好像与白冥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一心只想将他杀死,手中冰刃闪着道道杀机,几次将白冥深逼到绝境。
夏醇又是几声弦音破开风雪,用无形之弦束缚住了雪妖的手腕脚踝。雪妖的行动一时受制,白冥深喊道:“太玄君可拿到香炉了?”
“在这里。”夏醇以为白冥深需要用香炉降妖,立刻取出扔了过去。
白冥深用戴着银丝手套的双手接到香炉,面露喜色,却是将之置入袖中。雪妖看到香炉的一刻仿佛受到刺激,长啸一声,怒极怨极,竟一手握住了虚无之弦。
夏醇忽感骨髓冷彻,心知不妙便要收回琴弦上的真气,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妖邪寒气顺着琴弦便传到了他的身上,还没等他眨眨眼,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白冥深不等雪妖再度出手,一剑穿过它的胸口,空中传来冰晶碎裂的声音,雪妖的身体掉下一块块冰甲,发出狰狞哀怨的嚎叫,将白冥深连同其他修士一起震飞。
白冥深的灵剑在雪妖手中如同冰凌一般断裂崩碎,雪妖纵身而起朝白冥深扑去,看似即使拼个同归于尽也要他的命。另外七名修士却同时将剑刃送入它的背脊,白冥深紧跟着一掌拍在它肩上,几乎将它的身体震碎。
雪妖又一次发出振聋发聩、哀人心弦的哭嚎,趁八人心神分裂急忙真气护体之际负伤逃走,转眼间便被风雪吞没。
白冥深拂去衣摆的雪沫,看着雪妖逃走的方向冷笑一声:“又让它跑了,狗东西还真是命大。”
夏醇感到灵魂都被冻住,只能用眼神求助。白冥深负手走到他身前,笑容依旧是那么温柔而忧郁:“多谢太玄君相助,可惜还是功亏一篑,让那妖物逃脱了。好在香炉已经找回,总算不虚此行。不过叫人心痛的是,太玄君竟因此丧命于雪妖之手。”
夏醇:喵喵喵???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一名修士拱手问道:“此人要如何处置?”
白冥深用剑尖戳了戳坚冰:“此为妖力所化之冰,普通方法无法破除。但是再过不久,被冻住之人连同元神都会被冰蚀,所以放在这里不管就是。”
夏醇:!!!
还是那人道:“那他那些弟子……”
白冥深笑了一声:“不过一些无知少年罢了,很快就会成为蓑郾城的一部分。”
他又看一眼雪妖遁去的方向,眉心不自觉地皱起,原本没有色彩的眼眸突然迸射出满是恨意怨毒的神色。
夏醇看着白冥深带人走远,视线越来越黯淡。白冥深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却是利用他取回香炉,还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当真狠毒。
昏昏沉沉之中,夏醇听到有人在叫他:“师尊,师尊你醒醒啊!”
他勉强睁开眼睛,心口一震,眼前竟是唐锦年和墨羡鱼二人。唐锦年哭哭啼啼,眼睫和脸颊上都是白霜。他顾不得擦,拼命叫着夏醇,拔出灵剑在冰层上乱劈乱砍。
灵剑每砍一下,夏醇的头就一阵剧痛。他很想大吼一声“住手”,无奈根本发不出声音。
“别砍了,”墨羡鱼一把拉住唐锦年,冷静地说,“你砍了半天,这冰层上一个印儿都没有,可见想把这层冰打碎是不可能的。”
夏醇感动得想哭:好孩子!真是个机智少年。
唐锦年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要不然用火烤?”
墨羡鱼皱着眉道:“怕是不行。这是妖力所结之冰,普通法子肯定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唐锦年气急了,一把将墨羡鱼推倒在地,“都怪你,若是你早点说出来,师尊就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一定是你怪师尊平日对待你太过严苛,所以想借机报复他!”
少年们将夏醇等人送到城门口,一直留在原地等候。唐锦年在去方便的时候看到墨羡鱼偷偷摸摸地溜出门去,便跟在后面直到被发现。
一番质问之后,墨羡鱼才说出实情。白家人鲜少在外界露面,世人只知现在白家的家主是素有冰魂雪魄之称的白冥深,其他所知甚少。
但事实上,星坠湖围剿血炎之魔的时候,白冥深也曾赶去助阵,墨羡鱼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因为兄长被困于魔心而焦虑万分,对于其他人自然没有关注。
当莲殇君下令封印的时候,墨羡鱼疯了似的往湖边跑去,被人用剑柄击倒在地。在其他人对他一脸冷漠时,是白冥深将他扶起护在身后,遮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去看再度失去至亲的惨烈一幕。
他的眼泪都流在了白冥深的手心里,这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温柔,令他此生难忘。几年过去,他倒也记不清白冥深长相如何,可是再见的时候,感觉却全然不同。
白冥深的容貌有这么阴柔绮丽吗?声音是不是该更加深沉厚重一些?他背在身上的梅犀剑哪去了?还有他身上的气味,与当年也有所不同。
唐锦年最听师尊的话,拉着墨羡鱼不放。血泽之战的时候一片混乱,加上墨羡鱼心神不定,记错了人家的长相声音也很正常。那时白冥深还没瞎,之后有如此遭遇,容貌气质有所改变也没什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人家换了衣料上的熏香又有什么不行!
墨羡鱼也说服不了自己,但就是感觉怪异,他不顾唐锦年的劝阻跑进风雪之中,唐锦年担心他出事,只好跟了上去。
两个孩子在一片白茫茫中乱走一气,竟然还真的找到了夏醇他们,只是眼前所见却令他们大吃一惊。唐锦年还想冲上去帮忙,好在墨羡鱼冷静地拉住他躲了起来,等白冥深离开才出来。
两名少年争执不休,墨羡鱼负气在冰上踹了一脚:“他就是个人渣,死了也罢!”
唐锦年咬牙切齿:“姓墨的,你说什么!”
墨羡鱼冷冷道:“难道我有说错吗,我这一身大大小小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唐锦年大喊道:“那你还跑出来干吗,难道不是担心师尊出事吗?”
“呵,”墨羡鱼冷笑一声,“我只想看看雪妖究竟能不能被这草包除掉。”
唐锦年恼怒不已,拔剑相向。眼看着二人就要打起来,夏醇却看到飞雪连天之中,有一高大的身影徐徐走来,似乎就是那个“鸟头人”。
此人不知是善是恶是敌是友,他很想提醒两个少年,却连眼珠都转动艰难。一阵挣扎之后,那人在他微弱的视线里越走越近,他心思起伏,却无力支撑,彻底失去了意识。
墨羡鱼十分敏锐,最先察觉到有人接近。经他提醒,唐锦年终于发觉。两名少年握剑在手,在“速冻师尊”身前摆出相同的架势,警惕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走得近了,却不回答。他手腕上拴着一根乌黑的锁链,另一端锁在肩上那只鬼面恶鸟的一只脚踝上。恶鸟振翅发出骇人吼声,唐锦年吓得一哆嗦:“这鸟……怎么叫声比老虎还可怕!”
墨羡鱼见了这鸟也是一惊,心说此人怎么会出现在雪雾岭?若他出手,他们师徒三人必死无疑,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会化成雪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