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琛瞥他一眼,道:“对长辈的尊重罢了。”
冷佩玖点点头,接着见一老爷车从大门处缓缓驶来。轿车停稳,张叔上前拉开车门,一位精神健硕的老爷子从里头下来。
想必这就是那位王老爷。
冷佩玖见贺琛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他跟着,发觉后面还有两人。
一人同样长衫加身,外面罩了件貂绒披风,上好的锦缎衬得他异常俊美。而另一人西装笔挺,外搭深黑羊绒大衣,品貌非凡。
两人站一块儿,竟是这般登对。
贺琛也发觉了,他先是同那位西装男子对上眼,问道:“这两位是?”
“哦,是这样。”王老爷拉过长衫男子,说“这位是最近刚刚闻名古玩街的苏老板,现在偶尔做我的私人顾问。”
他再指着西装男子道:“这位,是苏老板的家兄,连老师。两位于我交情颇好,上次有恩于我。这不,你要办堂会,苏老板又是个戏迷。我呢,就借花献佛,用你的人情把我的人情给还咯!老弟不会介意吧?哈哈!”
贺琛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却没多说什么,他转过身将冷佩玖引过来,说:“无妨,今日都是票友。这位便是冷老板,我也不用介绍了。”
冷佩玖点头,伸出右手,笑着说:“老爷好,苏老板、连老师,你们好。”
这一串儿流利得体的问候,令王老爷与贺琛十分舒心。
苏穆煜盯着冷佩玖手上的镯子,出神几秒。
很快,他意味深长地回道:“冷老板,久闻大名。”
“喜欢您已经很久了。”
第37章 红拂传
“冷老板,久闻大名。”
“喜欢您很久了。”
苏穆煜说出这句话时,明显感觉到贺琛不加掩饰的不悦。连鸣差点一踉跄,苏大爷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冷佩玖不料苏穆煜这般直率,往回说喜欢他的人可多了。但别人说的“喜欢”和苏穆煜说的喜欢,听起来真就不一样。
苏穆煜语调柔和,语速缓慢,给人诚恳之感。再加上他生得俊美,比男子多几分标志,又比女子多几分俊朗。乍一看,还以为是同行。
冷佩玖与苏穆煜握了握手,微笑着互瞧片刻。冷老板灵光一闪,忽然惊讶道:“哎,是你!我就说怎么这样面熟,我见过你!”
苏穆煜笑眯眯的,心想我才是早就认熟了你。
但明面儿上,他还是故作诧异地说:“是吗,在哪里?我居然错失与冷老板结识的机会,实在是遗憾至极。”
“不不,当时那情况咱俩互不认识,就算面对面也搭不上话呀。今个儿有王老爷做这好心人,我们再次相见,这就叫缘分。”
冷佩玖一席话,把五人照顾地十分周到。既捧了王老爷,又向苏穆煜表明自己当时的无奈。
贺琛微蹙眉,他的小雀儿一到人前,还真会讲话。
苏穆煜问:“是在哪里?我看我还记不记得。”
“上次去静安寺那边,路过一家古玩店。”冷佩玖说,他看向连鸣,“就是连公子高声呼唤‘苏老板,过来看看’,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吧?我在车里,见你俩又摩登又帅气,二位这样的人物,肯定是过目不忘的。”
“瞧瞧,冷老板真会夸人。既是有这样一段缘分,我们也算一回生二回熟?”连鸣笑着说。
冷佩玖点点头:“这是自然,今晚你们就好好听,佩玖我定会好好唱,才不至于跌了我们军长的面子。”
冷佩玖抬头看向贺琛,他双眼一弯,巧笑倩兮。还没扮上相,已有了美人□□。贺琛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将冷佩玖揽进怀中,侧身道:“外面冷,大家就不要站在这儿讲话了,进来坐,下午是牌局。”
贺军长发话,众人这才相继走入室内。
下午牌局,晚上堂会,堂会唱完,直接散场。
这安排乍一听来,有些匪夷所思。
富人们的生活不说绝非如此,十有八`九也是下午喝茶打牌,晚上聚餐听戏,或去看一场电影。娱乐活动还不能停,十二点多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转场时,要么去哪家头牌的屋里坐坐,要么继续打牌,夜场跳舞。不闹到凌晨四五点,哪里叫玩,哪里叫玩得痛快?
而今天贺府如此安排,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将就冷佩玖的时间。冷老板唱完堂会累得慌,铁定早早洗漱赶紧睡下。若牌局在晚上,冷佩玖决计是要奉陪到底的。
贺琛学会疼人了,众人不知是好是坏。
反正无论好坏,也不管他们的事。这里有一部分见风使舵、心口不一的人,还等着看贺琛的笑话呢。
玩什么不好,玩男戏子。动什么不好,偏偏动情。着实可笑。
所谓当局者迷,贺琛事到如今也不认为自己已经动了心。
二十几号人,凑了三桌打麻将。剩下的人不是在桌边看牌,就是去了花园晒太阳,喝下午茶。
仔细看去,这一桌桌的座位,谁与谁分在一起,皆有讲究。力行社的人员打照面,警察厅的在一块儿,军事委员会的人也互相碰头。他们借打麻将的幌子,暗号频飞,情报互换。近期军政上有什么变化,社会出了哪些问题,共`党如何,日本人又有了哪些新动向。
这些话题,一般人都不议论,也不敢听去。更何况,出了这样的场合,哪有机会听?
更不会将这些话传出去,大家彼此都门儿清,知根知底儿,一条船上的蚂蚱。若你敢当叛徒,这群人会放过你,放过你的家人?
所以不谋而合,既然大家都踏进了同一条河里,往后是奔赴黄泉还是大海,都容不得你后退。
三桌牌局,属苏穆煜和连鸣是异类。他俩是王老爷带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多少少客气是到位了。
王老爷不打牌,推了苏连二人同贺琛凑一局。苏老板不会赌,连鸣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就这么一开局,不管熟不熟,也得赶鸭子上架,没了回转的余地。
既是打牌,也没有只闷头打牌的道理。三人能凑台戏,更别说这里加上苏穆煜一共五人。五个男人凑一块儿,话题自然也不少。
听闻苏穆煜是古玩大拿,牌桌上的另两人来了兴致。一人伸出手,将手上的扳指撸下来给苏老板看:“老板,您瞧瞧,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苏穆煜没有拒绝别人的唐突,他仔细看看,给出了估价。那人捏着一张牌,惊到了:“还真是不相上下,厉害啊!”
其实这算简单,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苏穆煜笑而不语。
另一人不信邪,指着客厅正东方摆的一对大花瓶儿,问:“苏老板,你看看那对。如何?”
苏穆煜也不含糊,走过去敲了敲,看看器型、花色、釉色等。半响,他走回来,说:“贺军长对古玩感兴趣?”
一直沉默的贺琛顿了顿,说:“不感兴趣。”
“这对花瓶买得贵不贵?”
“别人送的。”
苏穆煜长出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恐怕也是赠你的那位友人看走了眼。花色不错,做工也算精良,摆在家里做个装饰也挺好。”
这意思很简单,一眼假!不是什么开门到代的东西。
连鸣用余光瞥了苏穆煜一眼,嘴角染着笑意。能让苏老板说得这般含蓄,看来贺琛是有几分威慑力。换做别人,苏穆煜才懒得跟你迂回,没直接叫你扔出去都算嘴下留情了。
苏穆煜看出连鸣的内心戏,伸手在桌子下拍了他一掌。苏老板凑在连少耳边,小声嘀咕:“笑什么呢。”
“没啊,我认真打牌。”连鸣目不斜视,装模作样。
“认真打牌你能连输五把?”
“你再认真看看。”
连鸣没有解释,苏穆煜不好多问,两人收了声,继续打牌。再打几圈下来,苏穆煜遽然睁大了眼,他一皱眉,有些不敢置信。
连鸣依然局局输,但他绝对出老千!
这丫的,居然回回出千给贺琛作嫁妆!
脑子坏掉了?
苏穆煜不敢置信,扯了扯连鸣衣袖,继续咬耳朵:“干嘛呢,嫌自己钱多是不是。”
连鸣面不改色道:“你刚才还没进门,就撸了人家老虎毛。我给人顺一顺,天经地义。”
嘿!苏穆煜咬牙:“敢情是给我收拾残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