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个不停, 老大夫给楚问荆盖好被子, 打着哈欠搬了个板凳在窗户前坐下,萧天云抖了抖叶子, 和他打招呼。
老大夫摸了摸/他的叶子,拿过楚问荆备在桌子上的纸张和笔, 轻轻敲了一下花盆, 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变回来了, 晚上一直和问荆在一起吗?”
萧天云的叶子拖过张和笔,写到:早上你进屋之前,一直。
老大夫拽着胡子, 神情有些哀伤,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问荆……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萧天云点点叶子,写到: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晚上没睡好所以才那么困。
留了一条缝隙的窗户突然合上,撑着的木棍在桌子上滚了几圈,被老大夫按住, 老大夫重新将木棍撑在窗户和窗框之间,眼神有些散的看着窗外的雨幕,低低说道:“去年的三月底,泰州也下过这样的大雨, 连着十多天都不停,黄龙镇下属的南山村家爆发了瘟疫,我和子恒还有问荆因为一些事被困在这个小村子里,瘟疫爆发后就顺势留下来给村民看病。”
“方德是泰州太守,被下放到那儿的,那会儿他正拼命争取重回京城任职的机会,在管辖范围内出现疫情肯定是要担责任……”
萧天云见老大夫看他,就抖动了一下叶子,示意他在听。
老大夫嘴唇动了动,良久才继续说道:“方德第一时间压下疫情的消息,以子恒的聪慧,早早就看透了方德的险恶用心,我被子恒骗到黄龙镇隔壁的一个镇上给人看病,那个病人是子恒旧年好友,和他打配合的拖了我整整六天……”
“我……我感觉不好,拼着这张老脸不要,扔下那个病人,从山上抄近道往回返……”
房顶的雨水顺着房檐一路下滑,成一条直线的雨水不知怎么打在了窗框上,散落的雨滴落在了老大夫的手上,打得老大夫哆嗦了一下,弯下腰从抽屉里拿出兔毛围巾。萧天云接过围巾给“灵芝”围上,围好后老大夫伸手按了按。
“走之前,子恒骗我说‘疫区可能对蘑菇有不好的影响,’走时候我就抱着蘑菇一起,回来路上我刚爬上山,正要穿过树林时候,”老大夫的手一直在围巾上四处按着,好像怎么保暖也生怕冷着“蘑菇”,他说:“蘑菇突然从浅褐色变成了深褐色,那颜色就像是即将枯死的老树的树皮……一时有些慌,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是距离太远了……生怕问荆出什么意外,更是着急的往回赶……”
“在半道上碰到问荆,问荆手里死死握着一截白骨,脸色惨白……那之后就不会说话了。”
萧天云第一次没有去在意到底是蘑菇还是灵芝的问题,他更担心问荆,联想起夜里问荆的反常,大抵是……梦见这段经历了吧。
楚问荆睡梦中翻了个身,老大夫和萧天云都紧张的回头去看,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看样子也没有做噩梦,两人都松了口气。
老大夫又低低道:“我不知道问荆经历了什么,他没说我也没敢问——你也不要去问,装着不知道就行了,你们都是山里修行成精的,听你说的,已经有上千年那么久了,”
“想来活的也比普通人久吧,以后……要是我不在了,请你好好照顾问荆……别让他受委屈。”
萧天云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叶子。
老大夫不再出声,盯着雨幕继续他欣赏美景的时光。
雨势渐弱,慢慢停了。屋檐上落下的水不再是一条直线,滴滴答答的变成了雨珠子,院墙上响起杜壮的声音。
今天雨太大,他爹娘都没出地,他娘这会儿做了好吃的,要他叫师父和师兄一起过来吃顿饭。
楚问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老大夫回过神来,叫道:“醒了?穿好衣服去你富贵叔家吃饭,壮壮刚刚喊过了。”
楚问荆点点头,抬头搓了几把脸,清醒了一些,下地穿衣收拾。
老大夫从石桌上拿了小/嘴壶进来,里面是他早晨接的雨水,一边给花盆浇水,一边没事干给楚问荆讲解药酒的相关知识。
医馆里的药酒都是他做的,问荆理论知识足够,就是还没动手操作过,该是时候了。
萧天云也仔细听着,楚问荆书桌上放着的两本药酒的书,他都看过了,中间有些地方还不是很明白,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听听清楚。
只是心不在焉,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他总是忍不住想:在杞子师父离开的六天里,问荆和子恒师父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子恒师父就只留下了一截指骨?
老大夫难得讲的这么仔细,看萧天云的叶子时不时的动一下,以为他也听明白了。谁知道萧天云是在听天书呢。
出门前,老大夫把馅儿饼端到花盆旁边,楚问荆在院子里等他。
老大夫看了看问荆,又看了看萧天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去吃好吃的,你就在家啃饼子吧,午时如果我们没回来,记得一会儿把花花和黄黄喂了啊。”
萧天云耷/拉着叶子点了个头,没有理会老大夫的戏弄。楚问荆看不下去杞子师父欺负萧天云,不等了,走过去把人拉走了。
萧天云嚼着馅饼,没感觉出什么味道来,听着隔壁院子传来老大夫和杜富贵的说话声,把窗户支的大开,刚从云层里冒出来的太阳洒下光来。
他得抓紧时间修炼,尽可能快的修炼化形,要长得又高又壮,才能保护好那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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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和楚问荆到杜富贵家时候,是杜强开的门,杜强握了握拳头,然后低声像个打小报告的,和老大夫悄声道:“我爹娘还是不放心,想向您打听些事情。”
问荆被壮壮拉进屋里去了,老大夫回手关上院门,说道:“向我打听什么?”
杜强:“上次,有一群人突然来村子里,后又直奔医馆,村里人都说……那些人不是普通人。”
老大夫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杜强又解释了半天。老大夫终于想起来了,杜强说的是上次张济宁来看他那次。
老大夫又问:“想起来了,那又怎么了?”
杜强:“……他们都说您是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御医,肯定认识不少人,也知道不少事,雁门关今年新任守城将领正是从京城来的,所以……”
“老糊涂了,不记事了,”老大夫点点头,拍了拍杜强的背,“听明白了,放心吧,我会好好和你爹娘说的,进屋吧。”
杜强扶着老大夫进屋。
杜富贵夫妻俩个真的是有事要问的样子,做了一桌子好菜,壮壮他娘不停的搓手,招呼老大夫和楚问荆坐下,又去厨房忙活去了。
杜富贵在桌子前坐下,关于老大夫的那些事儿都是村里人传的,也不知道真假,杜富贵不好贸然直说,只好拼了老命的拉着老大夫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聊。
等菜都上齐了,老大夫拿起筷子,直接说了:“富贵,你要是想问什么就直接问,邻里邻居的,壮壮还是我徒弟,有什么话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杜壮他娘悄悄在桌子下面掐了杜富贵一把,杜富贵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他认识的字不多,信封上的字勉强认得“王庆”两个字。
杜富贵:“这是强子在偏关的朋友王庆寄回来的信,老大夫你看看。”
老大夫接过信,杜壮他娘憋不住话了,也不等老大夫看,就直接说了:“强子给我们念过信了,老大夫,雁门关新上任的将领是从京城来的,您认识不?”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兔子
老大夫接过信的时候就有一个猜测, 在看完信后,心道:果然是荣兴午。
他将信叠好收进信封里,抬手递还给杜富贵, 抬头后发现一桌子人都在看他, 包括楚问荆。
杜富贵:“您认识吗?”
老大夫点点头,荣兴午算是老熟人了, 早些年毛头小子刚从边关打仗回去,一身的伤, 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是老大夫和楚子恒拼尽全力才把人给拉回来。这小子为人仗义豪爽, 还有点心细如发的意思,只不过因为重伤回京城驻守已经好多年了。
……真是越老越昏聩了。
杜壮他娘搓搓手,“那……”
杜富贵拦下她, “先吃饭,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
杜壮他娘嗫嚅着到底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