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也追着她问过何慧琼到底出了什么事,以柔却是一问三不知,任杰认定她是有意隐瞒,也许初衷是为自己好,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愤懑。
他一反常态的冷淡,以柔自然也有所感,她嘴里发苦,却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因为她的确有所隐瞒。
他们在雪地里留下了四串不甚齐整的脚印,在迈出那个院子的时候,以柔陷在积雪里的脚踝不小心崴了一下,任杰用力地托住了她的手臂,才堪堪站稳。
他多少有些心疼,伸手理了一下她北风吹乱的鬓发,无奈开口:“那你至少能告诉我,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吧?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以柔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沉默下去,她也不希望他们之间总是冷战下去。
“三天前的晚上,你母亲把你送到了我的住处,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是不省人事的状态了。”她的声音被凛冽的风卷的飘飘忽忽,“她把你交给我,让我照顾好你。”
任杰皱起眉:“之后呢?她人去哪儿了?”
以柔低下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也问了,但她没告诉我……你知道的,她一直不太喜欢我。”
任杰大概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以他母亲的性格,确会对以柔的追问感到不耐烦。
见他没有发话,以柔便继续往下说:“后来……刚才那个老头就出现了,他似乎与你母亲是旧识,他们说了几句话,不过刻意避开了我,我并不清楚交谈的内容……他们的对话很短暂,之后那个老头就朝我走来,我当时有点害怕,就问他是什么人,他没有理我,只是把手放在我额头上,接着我脑子就变成一片空白,意识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任杰满脸的震惊。
“我觉得……”以柔低声道,“她应该是和那个老头打成了某种协议。”
任杰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协议?”
“具体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某种交换……那个老头负责保护你,而作为代价,她要去做某件事。”
他紧紧地扣着她单薄的双肩:“什么事?”
以柔显然是吃痛不已,她艰难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这句话再次让任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躁卷土重来,但在触到以柔发白的脸色之后,他蓦地松手,迅速地背过身去:“对不起,我只是……”
以柔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我知道的,没关系。”
须臾,任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回过身,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路过了许多类似的民居,看起来像是一片住宅区,但无一例外地房门紧闭,连件晾晒的衣物都没有,看不出任何烟火气。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见到第三个人的影子,自然也包括那个神秘老头。
“是废弃的无人区吗?”任杰走在房屋之间的夹道,只觉得这里清冷僻静过了头,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之外,就只剩下风声,他们没见到任何活物,哪怕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更遑论,这里的树都是死的。
甚至,连满天乱舞的飞雪都充满着诡谲的意味。
他曾经想过这里会不会是西城,可就算是西城的隔离地带,也不至于冷落成这样,至少还会有异种的存在。
绝对的安静很容易引发不安,以柔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会不会突然有那些东西跑出来?”
“那些东西”在“孤岛”一般都是异种的指代,要真是异种,任杰倒是放心了,有个具体的打击对象在,总比未知的存在要强点。
尽管现在身体状况还是不太好,但不至于连以柔都护不住。
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别怕,不会让你出事的。”
以柔“嗯”了一声,又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了一句:“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任杰当然没有把这话当真,他的注意力依旧分散在诡秘的环境之中,如履薄冰般防备着周边的一切。
在他们往左拐过一个弯之后,这条路继续笔直地延伸着,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路的尽头就要到了,因为几十米开外,围着一圈栏杆。
走近了之后才能从覆盖的积雪下隐约窥见金属上的红色油漆,漆色黯淡,还有不少地方剥落了,露出生锈的表面。
栏杆后边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的类似于裂谷的区域,地势明显低于两侧,一眼望不见尽头,看起来像是干涸的河道,不过此时堆着雪,谁也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情形。
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顺着栏杆的走向行动。
又走了一阵子,任杰忽然发现前方数米之外,立着个标牌,上头似乎有字迹,只不过因着积雪的缘故,完全看不清。
“那个是……”以柔也注意到了,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标牌面前。
任杰很快用手拍掉掩盖着的雪,大概是被冻了很久,雪掉了之后,上头还结了一层薄冰,好在并不影响观看。
抬头的一行字是用红色油彩写就,且字体刻意加粗,分外醒目——烽火生活区。
“烽火……生活区?”任杰咀嚼着这几个字,总觉着有一点耳熟。
以柔轻声地念出剩下的部分。
“烽火机械厂(原国营第二八七厂)是根据中央决定于一九六六年建设的兵工企业,万余名干部、职工、家属来自全国各地,为我国国防事业建设做出贡献。”
任杰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烽火”这个名字了。
从他父亲任琰的嘴里。
任琰生前是治管局高层,关于治管局追寻了多年的那个秘闻他也曾有所耳闻:梦川曾经是著名的军工重地,在那场始料未及的灾难爆发之后,混乱与危机也随之而来,军工厂里储存着的大量枪火弹药自然也令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可离奇的是,这块让所有人垂涎不已的蛋糕竟然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连带着蛋糕盒一起。
烽火机械厂就是那座消失的军工厂。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不止一次从任琰的嘴里听到这个地名,口吻满是遗憾和惋惜,但这么多年过去,治管局没能追查到任何有关烽火的线索,干脆就放弃了,任琰便也不再提起了,这个地方也渐渐地在任杰的记忆里淡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工厂里。
原来它是真实存在的,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它?
任杰百思不得其解。
第170章 追寻
徐文鑫很是意外地看着突如其来的造访者。
钟云从与他隔着一扇特制玻璃对视,心情也是复杂得很。
与只是脑回路清奇的张既白不同,这位可是实打实的以直接人体取乐的变态怪医。
钟云从见了他,免不了联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胃部反射性地就感觉到不适。
但在他对于某些真相迫切的求知若渴的心情面前,对这个人的厌恶和反感都不算什么。
“你……”徐文鑫猛地扑到了玻璃幕墙前,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玻璃上,五官更是成倍地放大,以至于有些扭曲,“你是谁?”
钟云从没想到自己的到来能让他起这么大反应,愈发觉着这家伙古怪,他没搭理他,在椅子上坐好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贵人多忘事啊?咱们不是见过一次吗?”
徐文鑫直勾勾地盯着他,却是摇头:“不可能,要是我们见过,我不可能不记得你这张脸。”
我已经帅到那个地步了吗?钟云从纳闷的同时,也想起来了,上次他是在慈幼院的地下研究所见到徐文鑫的,那时候正好停电了,一片漆黑,对方没看到他倒也正常。
钟云从摆摆手:“行吧,那你就把这当成是我们头一次会面好了。”
徐文鑫对这个话题显然并不感兴趣,他仍然趴在玻璃上,用那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眼神睨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钟云从对于这个变态杀人狂没什么好脸色,眸光一沉:“你管我是谁,好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就行了。”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很明显了,徐文鑫似乎有了些忌惮,双手当即离开了玻璃,缓缓地坐回他那张简陋的床上,一张胖脸笑微微地对着他,明明是和善的面相,钟云从却愣是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