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险些将她压垮的、无计可施的焦灼和愤怒,终于有了宣泄口。
她一抬手,空气中漂浮着的水汽刹那间凝结,化为无数根锐利的冰锥,势不可挡地朝对方飞去,在那个瞬间,竟然有万箭齐发的磅礴之感,气势惊人。
钟云从睁大了眼睛,为同伴的强悍所震惊的同时,又生怕她这一手直接把对方给扎成筛子,全都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倒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纯粹担忧人都死光了,获取情报就麻烦了。
可转念一想,不是还有他在吗?麻烦是麻烦了点,提取死人的记忆也算是他的看家本事了。
况且,冰女这副以血还血的架势,他也实在没有劝阻的勇气。
不然变成筛子的可能就是他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呢,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发生了——在冰锥来势汹汹地迫至目标人群身前,只有咫尺之距的时候,那些晶莹剔透却又锋芒毕露的武器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截了去路,锥头齐刷刷地被削去,然后,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失去了锐利锋芒之后,原本盛气凌人的冰阵登时一蹶不振,变为一堆无用的冰块,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仿佛下了一场冰雹。
自己的攻击顷刻间被化解,冰女骇然不已,而目睹了全程的钟云从,也终于明白他们的汽车是怎么被人破坏的。
甚至连对方的异能,他都隐隐有了头绪。
“好久不见。”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忖,钟云从浑身一震,抬眼望去,一个精瘦的身影从人群里走出,笑微微地与他对视。
钟云从眼底的阴郁一闪而过,也跟着笑了起来:“真巧,我正好准备去找你。”
他跟这个人,是真的很有缘吧,当过一起吃苦训练的同窗,也做过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而此刻,又是两个阵营的对手。
其实这是对方叛逃训练营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交流,但他的阴影却一直横亘在钟云从心底——今天下午他就见过他,在他感知记忆里出现的熟悉面孔,也是用那把枪打伤的霍璟的元凶。
甚至更早之前,交换人质那次,他们就已经隔空对过一次了。
钟云从知道他们迟早都要见面,但时间比他想象的要早。
“看起来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杨绍文,或者更熟悉的称呼,瘦子,笑着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熟稔,钟云从亦是回以微笑:“其实还是有点的……我以为我们没那么早见面。”
见他们你来我往,谈笑风生,冰女狐疑顿生,她看着钟云从,质问道:“你认识他?”
“嗯,以前关系还不错来着。”钟云从没有否认,他叹了口气,“不过那时候,大概是我眼瞎了。”
金虎,任杰,霍璟,他的三个同伴,都不同程度地栽在杨绍文手里过,或死或伤。
这样大的梁子,真是绕不过去了。
冰女并不迟钝,她平日里并不关心他人私事,对于钟云从与对面那家伙的恩怨情仇也不了解,但还是从钟云从微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苗头。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与霍璟的伤有关系。
她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在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仇人之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疾风骤雨地再次出手。
可她没想到的是,钟云从竟然阻止了她:“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别白费力气了,现在立马离开,然后……”
不过他的劝阻显然是徒劳的行为,没能拦住冰女凌厉的攻击——这一回,她换了个形式,寒光闪闪的冰刃石笋般破土而出,出其不意地直指敌人下盘。
然而她攻其不备的狠厉还是棋输一着,对方的反应和手段都是一流,那群人猝不及防地隐匿,片刻之后,又在几米之外现身。
须臾之间,他们便转移了方位。
冰女的额角冷汗涔涔,她也看出了一点门道——这伙人里,至少有一个空间异能者。
也终于弄明白汽车和冰锥是怎么被削断的,以及,它们的另一部分是怎么消失的。
不同空间的置换,直接将一个物体生生分割,而其中的一部分则从原本的空间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汽车的车尾,冰锥的锥头,它们并不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而已。
她茅塞顿开的同时,对方的反击也随之而来——她的颈边寒意陡生,汗毛竖起,危机感潮水般将她淹没,可她来不及避开,因为对手没有给她这个时间。
她的头发骤然短了一半,颈边也留下了一道隐隐作痛的痕迹,鲜艳的血珠缓缓地从透白的肌肤里渗出,渐渐染红了伤口。
冰女的呼吸几近停滞:这是对方给自己的下马威——既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分割物体,那人体也是一样。
人的身体,总归来说还是相当脆弱的存在,至少肯定没法跟钢铁铸造的汽车比。
察觉到她的颓丧,钟云从有些无奈,低声道:“我说过了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不是,难道你是?”冰女的语气很冲,因为她的心情糟糕非常,她已经做好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但目前的现状是,就算她赔上自己的命,也未必能伤到敌人,这就让人很郁闷了。
很多人都不怕死,但一定会怕死的不得其所。
“我也没什么信心。”钟云从摇头,但眼神和表情却丝毫不现慌乱,“不过我也没打算跟他们打这一架,也就无所谓了。”
他的话令冰女失色:“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
“我之前说错了,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钟云从扯了下嘴角,“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所以,”
他侧过脸,看着她,眼神凝重:“你回去吧。”
“我不要!”冰女不假思索地言辞拒绝,她冰冷地反问:“你是想一个人逞英雄吗?”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逞强,也不想当英雄。”钟云从微笑着否认,“倒是你看着比较像逞英雄。”
“钟云从,你想死吗?”冰女周身的低气压险些将空气都冻住,好在也只是停留在狠话阶段,没有实际行动。
搁平时,冰女绝对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当然了,没事的时候,他钟云从也不敢这么出言不逊。
“我不想死,也不希望你死。”他的神色骤然严肃起来,与往常大相径庭,冰女一怔,语气不自觉的有所缓和:“可是……”
钟云从打断她:“可能会伤你的自尊心,但我还是得说——这一次,你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还会成为累赘。
这后半句他没有宣之于口,可冰女不会不明白,她沉默片刻,而后面色苍白地点头:“既然如此,我可以走,但他们会让我离开吗?”
“会的。”钟云从很欣慰她的果断,“刚才那个人手下留情了,这就说明,他们也不是非要你的命不可。”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他们不让你走,也得问过我……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回。”
冰女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同伴的了解,还真是不够深。
“知道了。”她不是喜欢废话的风格,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还不是为了‘宝藏’。”钟云从淡淡说道,随后冲对面的杨绍文挑眉一笑,“我记得,交换人质那次,你的人就说过,等我找到‘宝藏’的下落,你们就会主动找上门……还真是信守承诺啊。”
杨绍文莞尔:“你我之间的约定,自然是要遵守的。”
“比起讲信用,我更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有了军工厂的线索的?”钟云从好奇问道,“消息很灵通嘛。”
对方这回倒是装聋作哑起来,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钟云从的眸光一沉,但很快又笑了起来:“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冰女听着他们的虚以委蛇,根本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钟云从无可奈何:“对我有点信心好吗?”
说着,他冲那边喊话:“让她离开,我跟你们走。”
对面缄默着,似乎在思考,少焉,给了回复:“可以,但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不会。”钟云从言简意赅地做了保证,随后再次催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