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涌而出。
钟云从惨叫一声,全身的力气登时被抽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危如累卵。
他喷出的血液甚至溅到了盈盈的脸上,少女抹了一把脸,盯了手上殷红的血迹片刻,忽然暴怒起来:“我让你动手了吗!”
她冷冷地睨着擅自行动的黑袍人,后者与她对视一眼,触到她眼睛里的戾气,打了个寒颤,谦卑地弓下身,单手放在胸前,喉咙里发出不连续的单音,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少女瞥了一眼他喉间缠着的纱布,冷笑起来:“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苏闲伤了你,所以你要报复回去……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这里是我说了算。”
黑袍人的头埋的更深,盈盈厌恶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扶起了半瘫在地上的钟云从,指尖轻轻拂过他不断冒血的伤处,语气很是怜惜:“真是个小可怜。”
钟云从的意识和血液一齐不断地流失着,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尖,用一种清醒的疼痛来缓解另一种混沌的疼痛。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那个居心叵测的女孩:“你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你暂时还不会死。”盈盈答非所问,冲他莞尔一笑,随后抓住了他的前襟——那姿态很有迷惑性,仿佛是在撒娇,可钟云从心知肚明,这孩子果真敏锐的可怕,她大概意识到了,不能随便与他有直接接触,否则的话,某些秘密将变得岌岌可危。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她蜷起的手指加大了力度,直直地看进他的双眼里,“不然,闲哥哥该来抓我了。”
钟云从奄奄一息地对她对视着:“你欺骗了所有人。”所有爱护你、关心你的人。
“那是因为,”盈盈勾起嘴角,一字一顿,“你们太蠢了。”
那一刻,钟云从终于见识到了苏闲心心念念的绝技。
她的双目起了变化——虹膜由红转黑,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扩散,有条不紊地占领着整个眼球。
她看上去无比怪异,眼珠变成了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凑近了看,会发现它们居然是呈漩涡状一刻不停运动着的,漆黑的物质不停地收缩再膨胀。
与此相对的,她双眼注视着的前方,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像是凭空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最后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一开始只是一条不起眼的黑线,随着少女双目中的黑色扩大,裂缝也跟着变大——直到它大概扩张到有半米那么宽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走吧。”盈盈抓着他的衣襟,就这么带着他迈进了那条裂缝,钟云从在震惊之余,回头看了一眼,视野里的所有物体影像都是歪七扭八的,那画面,和达利那副著名的《记忆的延续软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旋即那两个黑袍人也跟着进来了,再然后,通道就合上了。
至于身处在空间通道之中是什么感觉,他本来就晕晕乎乎的,在通道闭合之后,整个人仿佛漂浮在空中,但事实上并不是真的悬于半空,只是四面八方都寻不到着力点,他第一次体会到失重的感觉,而这种头重脚轻愈发加剧了他的不适感,没一会儿他就两眼一闭,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不过他这回算是亲身验证了苏闲的猜想——的确有“空间传送”这种异能的存在,而且这个异能者就是盈盈。
可惜没法告诉苏闲了。
我会死在这儿吗?钟云从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他的外衣被扒了,血流的也不少,这破地方又冷的要死,刚还听说这里缺医少药的,那小姑娘又心如蛇蝎,想来是不会管他的……
他尽力扫视了一眼四周,这明显是一间废弃了许久的屋子,到处都是灰尘,家具陈设也是破破烂烂的,透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好在房子还是完好的,没有四处漏风,但室内也谈不上温暖,本来这样的天气就是需要炉火或者暖气的,可这里只有一屋子的尘埃。
除了他和盈盈,还有两个人,都是相同的打扮,白色面具,黑色长袍,身高体型皆为适中,一眼望过去,竟然分不出年龄性别。
不过听方才其中一个人说话,至少有个是女性。
他们到底什么人啊?看样子盈盈年纪虽小地位却不低,就他观察的情况而言,这些人皆是听命于她——包括那个鬼魅幽灵一般的“变色龙”。
他多看了两眼,发现他们的前胸上都绣着一簇白色的火焰,缀在黑袍上,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暗夜之火。
他的视线定格在身前的小姑娘上,发现她也换上了同款的外衣,胸前也有暗影标记。
大好的年华穿这种衣服,审美堪忧啊!他痛心疾首地想着。
盈盈见他自主睁开了眼睛,眼珠还会转,目中的漠然稍有缓解,她眨了眨眼,又露出了昔日甜美的笑靥:“放心吧,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不过呢,暂时不会杀你的。”
她说着朝旁边的人一努嘴:“去找几件厚的衣服,再拿点吃的来。”
随后回过头来对着他叹气:“云哥哥,虽然我还不会杀你,但你自己也要争点气,要是你自己熬不过去,那就不能怪我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自个儿吃饱了撑的拿刀放了一通自己的血!
纵使钟云从愤愤不平,但毕竟命悬一线要仰人鼻息,没胆子也没力气跟她争。
加了衣服,吃了点东西,手臂上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钟云从觉得自己大概活过来了十分之一条命,虽然还是爬不起来,但至少有点力气说话了。
只不过脑回路还没能跟上,依旧停留在初级水平,套话套的过于直白:“这是哪里?”
理所当然的,盈盈笑眯眯地表示无可奉告:“你不需要知道这个,也不用再试着问别的,省点力气养身体吧。”
钟云从被堵了回去,噎的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加上对方转身即走,他个处于弱势地位的俘虏除了一筹莫展地瞪着天花板什么也做不了。
可他绝没想到的是,盈盈又做出了出人意表的举动——她向那两个黑不溜秋的木桩子挥了挥手:“你们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钟云从真的疑心自己听错了,可木桩子真的动了起来,他们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走出房门的时候,甚至连头没回一下。
他目瞪口呆的模样似乎是取悦了那个小魔王,她歪着头打量着他,眼里笑意盈盈:“你也好好睡一觉吧,病人更需要调养。晚安,做个好梦~”
钟云从不露痕迹地觑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她带上了门,但看起来,门并没有反锁?
所以呢?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不设防的监狱?
他们这是笃定他拖着这副病体残躯跑不了?
其实钟云从自己也这么觉得,可这么完美的越狱条件摆在他面前,要是不尝试一下,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的思想都没怎么经过斗争,他就扒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又蹒跚地走了几步之后,他几乎要放弃越狱的计划了——他现在这状态,也就比植物人强那么一点。
我以后一定好好锻炼!钟云从一边挪一边痛定思痛,顺便展望了一下未来——如果那玩意儿还存在的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总算挪到了门边,手搭在门把手的时候,总有不详的预感——除了对敌人智商的基本尊重之外,最大的隐患来自于身残志也不太坚的本人。
但无论如何,既然都跋涉过来了,难道门都不开就要放弃了吗?
钟云从这么想着,转动了门把手——房门应声而开。
冷风利刃一般划过他的脸,割的他生生地疼,但寒冷和疼痛反而令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这让他在惊恐之余,真正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来到“孤岛”这十来天的时间,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一场噩梦,以至于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无法确信这一切是否真实。包括他自己。
现在知道了,会冷会痛会害怕,很好,他确实真正地活着。
不知道能跑多远,但第一步总要迈的。
外边一片黑啥也看不清,连路在哪儿都看不清,钟云从正搁那儿给自己灌鸡汤呢,一只脚抬起来,堪堪要越出门槛的时候,忽然间,一滴液体落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