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尘点头。
“属下这就去通报。”
“让他进来。”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陈大人位居二品,和白墨交情不匪,十几年前正是陈大人坚定站在白墨一边,助他将幼帝扶持上位。
他看着边飞尘,目光很满意,“大半年不见,世子越发不凡。”当年王妃带走小世子,对白墨来说可谓是不小的打击,如今见好友收养的孩子如此出众,陈大人真心为他感到欣慰。
“陈大人谬赞了。”面对陈大人,白尘也很是尊重。
“世子不必自谦,年纪轻轻便有战神之称,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世子能做到,可惜我一介文人,估计这辈子只能和手中的笔墨为伍。”说罢遗憾地摇头,想当年他一直想从军,可惜家里人说什么也不同意。
白尘知道陈大人心中的遗憾,识趣的没有接话。
“尘儿需要磨练的还有很多,”白墨望着白尘,“这么急着赶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白尘看了眼陈大人,没有开口。
“陈大人和我私交颇深,你直接说就好。”
短暂的犹豫后,白尘终是开口,“我想带一个人去拜访……”
话未说完,陈大人便乐道:“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要我们给你把把关?”
闻言白墨神情不变,眼底却有着很隐蔽的寒意,“陈大人所说,可是真的?”
“当然不是,义父说过,有志气的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如今边境堪忧,我怎会在这个关口成婚?”
“你还记得便好,”白墨的语气罕见的柔和了一些。
“其实我是想带这个人去拜访一个亲戚。”
“亲戚?”白墨微微皱眉,白家的亲戚自然指的是皇亲国戚,“你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想必这人也不会差到哪里,既然决定了,带他去见便是。”
白尘放下心来,“多谢义父。”
白尘离开后,陈大人笑呵呵道:“这孩子倒是有礼节,带朋友去见个人也不忘向你汇报。”
“事有蹊跷,”白墨道,“若是单纯引荐个人,他不会来征求我的同意……阿四。”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男子凭空出现在屋中,“去看看尘儿要去拜访的人是谁。”
“是。”
……
公仪林在踏月亭坐了许久,远远地看见白尘走来,起身朝前走去,“王爷可是同意了?”
白尘苦笑着点头,“我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带你去见一个亲戚,义父便点头应允。”
公仪林目光看向树后的黑影,“恐怕你瞒不了多久。”
白尘叹道:“走一步算一步。”
白尘要带他的去的不是别处,正是整个王府最森严,也是最重要的地方:祠堂。
石台阶和栏杆头上各有石狮一对,大门绘有彩绘门神,他们像是守护者一般,守着这个盛放族人荣耀的地方。
公仪林站在门口,“多谢了。”
白尘摆手,“你若是一开始说要见的人是列祖列宗,我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祠堂一般只在祭祀祖先时开启,我必须和你一起进入。”
“这个自然。”
门内依稀可以闻见一股香灰的味道,地面是讲究的浮雕石刻栏板,白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有秩序地排放在正前方。
白尘望着着最中间,先是拜了拜,再道:“这是白家先祖牌位,先祖当年是沧澜开国四大功臣之一,后得以封王。”
公仪林跟着恭敬地鞠了一躬,“白大爷好。”
白尘眼角一跳,“旁边的便是先祖的长子,同样是战功赫赫的一位将军。”
公仪林又鞠了一躬,“白二爷好。”
白尘揉揉眉心,“不必一一拜了。”
公仪林直起腰来,“为何白家先祖旁有一空牌位?”
白尘摇头,“这是先祖的意思,至于原因,祖祖辈辈下来,也一起淹没在历史里。”
公仪林心中有了计较,“沧澜的国教是佛教,王府是否也设有佛堂?”
“当然。”白尘道:“不过佛堂即便是我,也不能轻易踏入,先生若是想去,怕是不行。”
公仪林笑笑,“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在白尘为公仪林介绍白家历史后,阿四也已经回去复命,“回王爷,世子确实是带府上新来的一个人去拜见亲戚。”
白墨,“去见了谁?”
阿四是个耿直的汉子,实打实的回答道:“您祖宗。”
“……你说什么?”
耿直的阿四重复道:“您祖宗。”
作为暗卫,从小需要接受严格的训练,他们与派出去的探子不同,比起一颗善于随机应变的玲珑心,训练的重点则是放在忠诚和功法上,白墨看着一脸坦然的阿四,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哪怕是暗卫训练,也有必要加上一门文化课。
“他们去了祠堂?”
阿四点头,“世子为那位名叫公仪林的男子介绍了白家的诸位列祖列宗,而那男子,也极其有礼,一一鞠躬相拜,有点像是认祖归宗。”
隐蔽在角落的暗卫首领听到这句话简直要哭了,天知道他自十四岁后,一次次出生入死,哪怕有几次陷入绝境,也从未掉过一滴泪,但听到自己手下回禀王爷时的用词,是当真要哭了,心里祈祷希望王爷念在他多年赴汤蹈火的份上,千万不要迁怒于他这个小首领。
白墨深深看了阿四一眼,“你是谁负责训练的?”
暗处的首领心里咯噔一跳,心想这次要完。
“属下是林龙大人亲自训练的。”
白墨,“明日起,让你的首领带你去学堂报道。”
“是。”身为暗卫,不论主子说什么都要遵从。
暗处的首领暗自松了口气,好在只是去学堂培训两日,王爷虽然平时严厉冷血,但除了对待叛徒,算是相当仁慈了。
……
离开祠堂时,公仪林相邀,“不如晚上一起小酌一杯?”
“隔日好了,”白尘道:“义父恐怕已经知晓此事,我先要去请罪。”
公仪林,“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王爷不再计较此事。”
白尘心中一动,“可否说来听听?”
“负荆请罪。”
白尘皱眉,“这……”
公仪林笑道:“相信我,要是不成功,之前输的一千两金子我分文不取,还再倒贴你一千两金子。”
白尘看他笃定的神情,道:“也罢,我去试试。”
他走后,肩上小雀鸟方才传音给公仪林,“你千方百计来祠堂,想必已经有了想法。”
“证实了一个猜想,”公仪林边走边道:“白墨以凡躯获得不死圣族的认同,并拥有半个不死圣躯,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除非……”
“他与不死圣族渊源颇深,”小雀鸟接道:“你该不会认为那块空牌位和不死圣族有关?”
“十有八九。很多年前我听过一宗秘闻,不死圣族有一女子和凡人相恋,不惜自毁圣躯,如果此事是真的,白家的先祖多半娶的就是这个女子。”公仪林脚步一顿,“看我做什么?”
“你究竟活了多久?”
公仪林佯怒,“只是听说,也许只是百年前有人随口一说,我恰好记在心上。”
“百年前?”
公仪林:……
不得不说,看公仪林吃瘪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有一瞬间带来的乐趣,甚至和翱翔天地相差不大。
“不过有一件事恐怕你要失算了。”
公仪林坚定道,“我不可能有失算的事情。”
“你让白尘去负荆请罪,恐怕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帮助,苦肉计对一个铁血王爷来说早已见怪不怪。”
公仪林神秘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负荆请罪,只是一个形式,别人用当然不行,甚至会适得其反,但他去,绝对是事半功倍。”
“什么意思?”
公仪林也不打哑谜,直接道:“重点不在于荆棘,而是他是光着膀子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公仪林:想象一下,当你心爱的人来到门前,露出马甲线,腹肌,身后还有丝丝斑驳的血迹,这些交织在一起,多么令人心神悸动!
清河:……
第29章 不死圣地
坦然接受对方的目光,公仪林摊手,“很快,事实就会证明我说的是正确的。”
嘴上说着戏弄之词,目光却探向西北角一处建筑,“有很淡的香火味,想必佛堂就设在那里。”公仪林已经有了计较,“去看看也许会有发现,佛堂是神圣之地,不会有太多人守卫,晚上我们可以去。”
小雀鸟,“这里戒备森严,要想不被发觉,你起码也要恢复一半的修为。”
“莫非你有更好的法子?”
“追本溯源。”
公仪林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继续说下去。”
“最后一关的考核,让你来此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道是入世修行,佛讲究超然世外,那佛道的意义在哪里?
公仪林失笑,“看来你已经有了更好的想法。”
“顺其自然。”小雀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与其过度探究,事事计算好,不如走一步算一步,以旁观者的态度去看待。”
公仪林略一思索,“也好,就听你的。”
……
一轮弯月高悬,有人背负荆棘,半跪在青色石阶。
门缓缓推开,白墨长发未束,一袭月白竹裳,“你这是在干什么?”
“私自带外人进入祠堂,尘儿甘愿受罚。”白尘纵横沙场多年,但他的皮肤却比一般人要白很多,属于天生晒不黑遭人妒的类型。荆棘条刺进皮肤,有血滴渗出,散发着妖冶的味道,整体而言,有一股病态的美感。
白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既然事先向我汇报过,我也同意了,何错之有?”
白尘垂眸,“义父之所以同意,在于我有意混淆视听。”倘若一开始他说要带公仪林去的地方是祠堂,白墨必然不会应允。
“白日犯了错,晚上又来一出苦肉计,”白墨淡淡道:“若是我说不原谅,你又该如何?”
白尘,“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闻言白墨眼底竟有极浅的笑意,“哦?竟然留了后手。”
“自然,”白尘抬起头,侃侃而谈,“小时候义父就教导过,成大事者有两样不可缺少的品质,高瞻远瞩和未雨绸缪。”
话语间洋溢着极大的自信。
白墨静静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白尘的后手。
缓缓站起身,白尘原本垂在地面的手悄悄探到身后,自荆棘中取出一朵深红色的花。
月光下,俊朗少年持花而来,脚踩皑皑白雪,踏过三层石阶,来到那人面前,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像是许下一生的重诺:“千山万水,披荆斩棘,我只会为你奔赴而来。”
就在这句话说出的同一时间,千丈高空外,遮掩在层层厚重的云朵后,一双雪白的羽翼完全展开,几乎遮住了几里内的乌云,巨大的鲲鹏上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这边飞尘,切开里面绝对是黑的。”说着还不忘感慨地摇摇头,自言自语低喃道:“难怪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嗅到了一股同类的味道。”
“无聊。”鲲鹏的声音没有任何触动,谈情说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凶兽的世界里没有这些弯弯曲曲,它们只会被更强大的个体吸引,凶兽的喜爱往往伴随着征服和掠夺。
公仪林看着下方少年坚定的步伐,感叹道:“年轻真好。”说罢抬手碰了下鲲鹏的羽毛,“我们该回去了。”
羽翼扇动,拨散阴沉的乌云,鲲鹏载着公仪林调转方向飞行。
这一夜最后发生了什么,公仪林不得而知,但自那日后,白尘表面上依旧是运筹帷幄真性情的少年将军,但神情中有时会有愁色,有时眉宇间带着喜悦。
明面上,冬日一天天就要走到终结,春天的脚步临近,一切都朝着生机勃勃的方向发展。但隐藏在平静下,一股暗潮已悄然涌动。
“呼。”
公仪林长长出了口气,“第五窍终于冲开,如今我的实力大约是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虽然不能为非作歹,但横行无忌大约可以做到。”
小雀鸟半眯着黑豆眼,任由阳光照在它的翅膀上,这时的阳光刚刚好,不干不燥,听到公仪林说的话,它也只是低头给自己梳理羽毛,相处这么久,大约也能摸透一些公仪林的性格,做事张扬,但也留有底线。
春光明媚,王府迎来格外最热闹的一天。
外面不时有脚步声,对于平日一团死寂的气氛,今天热闹的过分。
“想必那个失踪多年的孩子,已经找回了。”公仪林顺平长袍的褶皱,下床走到窗边,“太平日子就要到头了。”
“你准备怎么做?”小雀鸟瞅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
“静观其变。”公仪林望着窗外冰消雪融,缓缓开口,“咦?”
他的语气微微有些惊讶,“他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白尘,他换了一身春裳,显得脊梁更为挺直。
“公仪先生。”自远处,白尘就笑着开口。
公仪林出门相迎,“今日王府大家忙得不可开交,世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正因如此,才要忙里偷闲。”白尘爽朗一笑,丝毫看不出因为白墨亲生儿子被寻回的焦虑。
“世子不着急?”
“着急什么?”
公仪林含笑不语,只是看着他。
白尘似有所明了,“有什么可着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来我也是沾了那孩子的福才有今日,自当履行一个兄长的职责。”
他所言不像有假,若是平常人必定当做事心胸开阔,但公仪林反复咀嚼了一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个字,读出别的味道。显然此人已经判断出这个被找回的真正世子不可能同他和平共处,他可以忍让,但若是触及逆鳞也不会无所作为,与此同时,白尘又表明了他会做一个兄长会做的所有事,尽可能的保护这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