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株区多是来碰运气的修士,有的一日便收获颇多,有的则十天半月也难寻一株,期间难免要休息,所以此处亦开有多家客栈。
一家挂着红灯笼的客栈内,身材臃肿的掌柜正打着手中小算盘,算着这月收入,不由喜上眉梢。
这时,半敞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了,掌柜见怪不怪地一抬眸,却见是位脚步微急的英俊少年。
他热情的吆喝道:“少侠住店呐,小二引人上楼,要准备吃的吗?”
陆沅修道:“热水,软布,小盆,剪刀,送上楼。”
这是受伤常用的,掌柜没见眼前少年哪有伤,真暗自纳闷,忽然发现他衣兜里有团毛绒绒的东西。
掌柜了然,原来是他的灵兽受伤了,立即招呼人前往准备,顺道赠送了几株治愈灵草。
余灵荆瘸着腿,被丢到水里洗了洗。
陆沅修给他剪了伤口周围的血毛,又上完药,缠好细布,这才把他丢到床上。
余灵荆眨了眨眼,琢磨着陆沅修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好心的给他上药,却见陆沅修坐到床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呵,余灵荆。”
“······”
余灵荆倏地坐起,瞬间炸了毛!
哪里暴露了?!
有炸!他装傻好了!
余灵荆拉耸着耳朵,垂下头,假意不知,舔了舔自己包扎好的伤口。
经历一番恶斗后还要接受严刑逼问,真惨,养魂不容易,难怪他舅自己都不炼。
陆沅修拿了株治愈灵草,递到他嘴边:“别装了,我在你身上下了魂印,你刚才遇袭了是么,谁对你用了禁术,谁伤的你。”
余灵荆泄愤似的咬了口灵草,呦吼吼,有人不打自招了,敢在他神魂上加印记,胆挺肥的。
消失这么久的《夺灵》,竟然在他身上······等等!
余灵荆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陆沅修,不会是想杀他灭口吧,他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陆沅修语气微凉:“怎么,想逃?”
他待余灵荆吃完灵草,起身拿来纸墨:“写给我看。”
话都到这份上了,装不下去了,余灵荆耸了耸鼻子,艰难的探出没受伤的前脚,蘸了点墨,写了数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养魂,你助我。”
余灵荆跟陆沅修待了段时间,竟然厚起脸皮来了,若是以往,让他向陆沅修求助,不如一刀宰了他算了,现如今,他写的竟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暗自唾弃自己一番后,余灵荆继续写道:“要魂类灵草,高阶,还要很多很多胡萝卜。”
余灵荆自我陶醉的写了半晌,一抬头,陆沅修轻轻笑了,凉飕飕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余灵荆瞧了眼陆沅修按着纸边的手指,修长笔直,他往前走了两步,一伸小舌头,轻轻舔了下。
陆沅修身行一僵,冷俊的表情有刹那间的崩裂。
他猛地收回手:“走开。”
余灵荆摇着短小的尾巴,嘚瑟地摇了摇,意气风发地写下几个大字:“不帮,就对你不客气了!”
陆沅修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最后眼帘一垂,一伸手,准备将他拎起来。
余灵荆急忙拽着纸后退,晃着脑袋强烈拒绝拎后颈,写道:“要抱的。”
写完,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沅修的神色,他今日瞧玄铃用手弯抱着雌兔子,好像很舒服,他也想那姿势。
“兔子我不会,”这次陆沅修不容置喙,拎着他塞进衣领,下了楼。
客栈小二上完菜,抿嘴溜达到一旁,跟掌柜唠起嗑来:“凉拌胡萝卜,清蒸胡萝卜,红烧胡萝卜,还有胡萝卜汤······掌柜,你知道我端菜的时候用毕生之力没笑出声么!”
掌柜一巴掌拍在小二后脑勺上:“要你多嘴,给钱就行。”
小二悻悻然,补了句:“见过对灵兽好的,没见过对一只寻常兔子好的,这人还真怪。”
余灵荆无视了其他桌子投来的视线,公然站在桌面,一会下巴抬抬,示意清蒸的,陆沅修便给他挑到碗里,一会脑袋扭扭,示意凉拌的,陆沅修又给他挑到碗里。
一番饱腹后,余灵荆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待遇!这待遇!!他要吹爆陆沅修这人!!!
稍作休整,余灵荆含着感动的泪水,趴在陆沅修怀里睡着了,这缕魂尚不强大,睡意一来,他便忍不住了。
陆沅修指尖拨了拨白绒绒的兔毛,眸光微动,身在纤尘,游魂到千里之外的紫蒙,可真行。
第34章 一年
午后阳光透过叶缝,在地面洒下点点碎光,林间一片静谧。
一块粗糙的石头上,余灵荆横躺着,眼睛迷成一条线,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后仰着,在轻风的吹拂下酣睡得很舒适。
就在这时,一只嗡嗡叫的蜜蜂飞了过来,在他周围打旋。
余灵荆动了动耳朵,蜜蜂肆无忌惮,伸了伸前脚,蜜蜂有恃无恐,晃了晃脑袋,蜜蜂依旧勇敢地飞翔!
他翻了个身,正面跟蜜蜂殊死搏斗,无奈对方飞行技术太高,闪躲能力过强,他四脚在空中挥舞半晌也奈何不了。
这时,一道灵力划过,折断了翅膀的蜜蜂瞬间掉到石头上。
余灵荆以战胜者之姿,前脚一挥,将其扫落在地。
心满意足后,余灵荆抬头望向打坐中的陆沅修,也不管他闭没闭上眼,前掌往嘴上一捂,接着朝他挥了挥,隔空给了一击飞吻。
陆沅修嘴角轻轻一抽,一脸云淡风轻的阖眼修灵。
半柱香后,他微微睁开眼,视线落在陷入熟睡中的兔子,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自从将游魂传于余灵荆后,张夺钰隔三差五赶到修炼室察看,生怕小外甥出了岔子。
转眼一年过去了,刚从修炼室出来的张夺钰,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虽然他未修习过游魂,但也感受到如今余灵荆体内,蕴着一股强悍至极的神魂之力。
毫无疑问,这一年的时间,小外甥收获很大。
张夺钰手负身后,心情颇悦地回到凌云大殿,谁知殿内站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身姿修长,一袭金白服饰,散着长发,世间无二的俊颜,一双锋利的剑眉,抬眸间,若有暗光浮动。
此人即使只是简单站在殿中,周身也透着无上威压。
张夺钰先是一愣,旋即“呦嚯”一声,一拢袖,坐上宗主椅:“乱星宗主驾到,有失远迎,什么事,说吧”
两人多年未见,他可不信余烛是来找他闲谈叙旧的。
余烛道:“余灵荆在你这。”
张夺钰听这语调,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他没好气道:“在我这怎么了,你把他丢在青澹宗不管不顾的,来我这逍遥不行啊,再说了,还亲叔叔呢,连个像模像样的法术都不交给他,就护着你另个侄子去了。”
他一摆手,赶人道:“回去回去,小荆儿在我这修习禁术呢,我可不像你藏······”
他话未说完,余烛冷声打断:“你敢教他禁术,我告诫过你什么,你都忘了吗?!”
张夺钰一愣,随即不在意道:“哪有那么严重,我就想小荆儿厉害些,多几个保命玩意,再说了,我老张家说不定要绝后了,我不传给他传给谁。”
余烛不再细说,只是问道:“他在哪?”
张夺钰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
余烛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废了他体内的控魂。”
张夺钰不可置信,余烛向来说一不二,若他这般说,便就是打定这注意。
他猛地一掌震碎了座椅,站起身:“余烛你敢再说一遍!”
余烛神色淡漠,眼底毫无波澜:“你敢传,我就敢废。”
张夺钰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余灵荆是你大哥的亲儿子!你就这么对他!你敢去余深坟前说这话么!!”
“未能及时察觉余灵荆在你这,是我之过,但是,”余烛抬手抓住张夺钰的手臂,拽了下去,“别说大哥了,就是父亲尚在,今日也会如此,不然你以为,余灵荆金丹修为怎么废的!”
“我他么怎么知道你们余家人发什么疯!”张夺钰快被气疯了,“明明他七岁结丹,天纵之姿!天纵之姿!!你们竟然给他废了!废了!!让他一切重来,可真行啊!”
余烛漠然道:“他出生时,荒衍十三座碑在颤动,异象突生,他又是血灵躯,你知道上个血灵躯是谁吗?”
张夺钰张了张嘴,口里有些苦涩:“鬼道祖,世间唯一修习过全篇《控魂》的人。”
余烛道:“不错,他还创立了鬼道,然后他做了什么事。”
张夺钰嘴角微抿:“迷心智,杀四方,生灵涂炭,修真界无人可挡。”
余烛颔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交于他《控魂》,你是认为血灵躯对阴魂鬼煞之术没有天资,还是认为自己修为够强,可以压制住《控魂》。”
张夺钰捏紧拳头,说出的话宛如从牙缝间挤出来的:“灵荆的心性如何你不知道吗?凭什么为了一个亡去多年的人,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假设,就要压制他,不让他触碰更高端的东西。”
他一抬头,龇了龇一口白牙,带着年少时的张狂道:“我、不、允、许!”
余烛眼角微敛,脸色沉了下去:“他是余家的人,也是最接近《控魂》的人,你是在教他玩火。”
张夺钰不屑地哼了声:“你别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世人皆知你余家有个叫余离狱的少主,无人知他余灵荆!他不委屈,我都替他委屈!”
余烛难得面带薄怒:“张夺钰,你怎么还是这般不讲道理!”
张夺钰破罐子破摔:“就是不讲道理!你能拿我怎么着?大不了在凌云大殿干一架!修真界两大宗主打架,让外界尽情揣测去,给他们个闲谈的机会!”
最终在张夺钰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下,余烛败下阵来,衣袖一甩地走了。
张夺钰坐在殿上台阶,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呸的一口朝余烛离去的方向吐去:“什么臭脾气,说不过就打。”
他稍作休息,思及余烛之前说的话,又有几分不放心,跑去修炼室看余灵荆。
余灵荆盘膝坐着,周身紫韵环绕,洋溢着绝对的祥瑞之气。
张夺钰稍放下心来,坐下身,絮絮叨叨道:“小荆儿,这《控魂》是厉害,但它身为禁术自然有它的危险之处。比如《夺灵》,若没有好的心法掌控,被灵力反噬爆体而亡是常有的事。又如《幻灭》,修着修着可能连自己在幻境还是现实都分不清了。而《控魂》呢,若心智不坚者,很容易受其影响,你可千万别迷了心智。”
他说着,拍了拍自个的脸,露出一抹笑来:“不过舅早就算好了,这个游魂够你修个十年八载,以你的性子,估计早就不耐地丢开了,也就不会惦记其他控魂了。”
张夺钰得意洋洋地说完,一抬眸,正对上余灵荆疑惑的目光:“舅,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张夺钰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半晌,他轻咳了声,稳定心神道:“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噢!你是觉得游魂枯燥无味,哎,没事,你随意练,随便练个十年八载······”
余灵荆眨了眨眼:“我练完了。”
张夺钰被口水一噎,呛了片刻:“你说什么,可别糊弄舅舅!禁术是这么好练的吗?!”
余灵荆动了动肩膀胳膊,站起身扭着脖子:“游魂用以增强神魂,我觉着差不多就行了。”
张夺钰松了口气:“神魂多强大了,能夺舍个什么东西。”
余灵荆唇角一勾,随口道:“若舅舅不察,说不定我能试试。”
张夺钰一愣,旋即背后冒出一层冷汗:“你话当真,我可是迈入了合体境。”
余灵荆见他舅神色不对,轻拍他肩膀道:“我说舅,你不会被我吓到了吧,我没事夺舍你个单身狗干嘛,别想太多。”
张夺钰被气得一笑,回手狠狠地按了按余灵荆的肩膀,只把他疼得直叫求饶:“好小子,敢调侃你舅舅来了,正经点,你真能有那本事,你这进步一日千里也不够啊。”
“夺舍合体境的前提是,对方没有任何察觉和防备。”余灵荆强调道,对着张夺钰摇了摇食指,“我可是把紫蒙神域的各级灵兽夺了个遍,神魂的增长何止千里,一日万里才够得着。”
张夺钰张了张嘴,一时惊到说不出话来,待其消化完,一把勾过余灵荆的脖子:“臭小子,怎么做到的,你不会随时随地夺兽魂吧,你可真有胆量,不怕被反噬?!”
余灵荆眸光微动,莫名透着股得意:“有人助我,嗯哼。”
张夺钰还没从余灵荆嘚瑟的神情中探出什么,余灵荆已经溜溜达达地出了修炼室。
他在后方道:“去哪?”
余灵荆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见情郎。”
张夺钰这次真被口水呛得半死,余灵荆回身一望,笑得前仰后俯。
张夺钰怒喝:“臭小子没个正经,有本事耍嘴皮,有本事真领个来瞧瞧!”
余灵荆闻言一顿,认真琢磨了番后,眼角狡猾地微微一挑:“等着,说不定哪天就给您领来了。”
张夺钰心头一跳,跟他用了敬称,这是······认真的!!
“哎哟,哪家小姑娘······不对,哪家浑小子倒大霉了!”张夺钰赶紧追上去,喜闻乐见地跟余灵荆勾肩搭背起来。
余灵荆一扭头,气定神闲地一笑:“逗你的。”
张夺钰不信:“都是老狐狸似的人精,你跟我装什么装,废话少说,速速交代!”
余灵荆一摇头:“没有,说了没有。”
两人一路嚷嚷地穿过通道,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