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重星的首都,一般被叫做浮空城。”
就像时维昏迷前听到的,李忱斯的声音和他假扮阿李的时候,几乎有七八成相似。
下一秒他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中文?
而且,居然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现代标准汉语。
“我好歹也在地球生活了十年。”李忱斯秒懂他的疑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何况这里有宇盟通用的终端,就算是没去过的地方,也能调取翻译设备。”
“……”社会社会。
“有空给你弄一个,”李忱斯说,好像这玩意儿是宇盟随处可见的大白菜,“你是被红蜘蛛临死前的能量震晕的,这里是我最近的一处落脚点——为了不被宇宙警察追在屁股后面讨要账单,只好先溜了。”
“……”这也可以?
虽然时维没有开口,但李忱斯还是很懂的笑了笑:“关于这个星球的问题,之后我可以带你慢慢了解。至于你的肚子……”
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事,也是时维自从喜当爹之后,就想揪着罪魁祸首的领子喷他一脸唾沫的问题。
只见某人叹了口气,最后却坦然地点头:
“是我做的。”
“……”
大概是为了避免家暴,在时维反应过来之前,对方语速飞快的进一步解释:
“你也知道了,我在‘死亡’之前,把一部分力量放在了你的身体里。”
“关于我落到地球上这件事,纯粹是个意外。当时消耗了不少力量,只能留下来修养。直到一年半以前恢复,我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你的身体出现了异常细胞的入侵。”
这个发展是时维没想到的:“我的身体?”
“嗯,代换成地球上的定义,应该是某种生理疾病,但我没有研究你们的医学,不知道具体对应哪个名字。”李忱斯的神情坦然,“以我对你身体状况的了解,应该很难治愈。”
时维完全状态外。
“因为时空的限制,我在地球只能保持猫的模样,能用的力量也有限。所以最后在你身上种了能用的最大值,让它去吞噬你体内的异常细胞,大概一年左右就能彻底恢复——本来的计划是这样。”
本来?
听了对方的解释,时维不知道该不该道谢,理论上答案是肯定的。可这个词就和“但是”一样,意味着后面总有神展开。
“但是,你又被绑架了——这次居然是本宇宙的家伙,还对你用了能量扫描。”
说到“又”字的时候,李忱斯的表情非常微妙,微妙的让时维牙痒痒:“在正常情况下,我留在你体内的只是能量,几个月后就彻底消散了。结果阴差阳错遇到外来者,几方同时碰撞,就——”
他做了个简单地手势:“很多星球上的生命,最初也是在无机元素的碰撞之中,意外诞生的。”
时维:“……”
哦。
这样。
原来如此。
青年思考着对方的话,即使是个没什么生物学的外行,也能听懂对方的用词。
等等……
也就是说……
“卧槽?”他没忍住爆了个粗口,音量都比平时高了几度,“所以我肚子里的……!等等那它为什么又不见了……?”
李忱斯看了他几秒,最后叹了口气:“它一直在,不过后来察觉到危机,重新把自身逆转为初始的形态——那毕竟不是真正的,通过正常途径诞育出来的……”
“胚胎。”
“胚胎”两个字传入耳中,时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炸了。
其实过去它已经炸过无数次,无论是从小到大遭遇的变态,或者不久前被绑架的事实。如果不能习惯三观崩塌重建的过程,时维早八百年就崩溃了。
不过这不影响他再炸一次。
一个人震精到极点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模样?
语无伦次?天旋地转?拒绝接受?甚至因此产生暴力倾向?
时维没什么反应。或者说他唯一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在刚刚听到似是而非的信息前,青年还爆了句粗口。然而那个猜测中的结果真的落进耳中,他反而看起来冷静了下来。
“那现在呢?它还在我的身体里,怎么生出来?——看你的反应,似乎不打算让这个意外消失。但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总不至于让我自己生吧?”
他以一种“今天的白菜涨价了,要不我们买茄子吧,番茄炒茄子也很好吃”的语气,和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多的男人商量。
对方只愣了一秒,然后笑了起来: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你真的明白,‘把它生出来’的意思吗?”
“……”
时维没有立刻回答。
他并不喜欢虚与委蛇,无论是面对心怀恶意的陌生人,或者少数难得可以正常相处的亲友。
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当你无论虚情假意还是直言相怼,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但表面上再怎么耿直的人,心底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弯弯绕,甚至有些性格纯粹是一种伪装。
而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大多会被一辈子埋在心底,少数可能会通过其他途径透露。
比如长期的日记,网络上的匿名交流,对摆在床头的玩偶自言自语。
当然也包括养在身边的猫猫狗狗,它们不会泄露秘密,也不会做出评判,是最忠诚也最合格的垃圾桶。
在某种意义上,陪伴时维走过中二期、见证他成年、并由青年渐渐走向三十而立的卡卡西,作为猫的它,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而时维对李忱斯的了解,也不见得比对方少——虽然只是他作为猫的一部分,但谁又能说那时的李忱斯,占据“真实的自己”的几分之几?
正因为了解,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
“嗯,我明白。”最后时维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相识,相恋,确认关系,领证,孕育后代,抚养成人。这是以现代视角来说,适龄男女组成家庭的全套流程。
当然,基于一些《总裁追爱,娇妻带球跑》之类的意外,以及很多不想要孩子、不想要异性、不想要绿帽的人群,这条流程链可能发生断裂或者逆反。但对于大部分没有生活在吐槽君里的芸芸众生来说,这就是他们的日常模式。
人类是这样,那么猫呢?
以时维有限的相关知识,大概是发情,搞一搞,生娃,第二年寻找隔壁老王……
毕竟他认识的同好们,养的都是公公。而自家猫之所以没有变成公公,正是因为它十年如一日的性冷淡。
那么,既不是人类,也不算是猫的——喵星人呢?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地球人的生物常识。
但还好,人类和喵星人之间,是可以通过语言进行交流的。
在李忱斯说出“胚胎”这个词后,结合对方一直以来的态度,特别是假装阿李的时候。只要时维不是智障,至少能确认一件事:
只要时维没有强烈的抵触,李忱斯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对,孩子。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称之为寄生物,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必要自欺欺人了。
这就是一个孩子,一个胎儿,由地球人和喵星人制造的意外。在宇宙级别的世界里,怀孕的性别还有生殖隔离之类的问题,似乎都不再是什么问题。
既然想要这个孩子,那么,孩子的——另一个父本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这篇是典型的生娃→表白→恋爱流程
虽然这个告白的过程看起来不太浪漫……不过这种情况下浪漫似乎更奇怪[喵喵]
下章见证不浪漫的撩,甜言蜜语什么的我们完全不走套路XD
第27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人类的世界由法律绑定婚姻,而猫的世界不存在忠贞。喵星人看起来比较接近前者,甚至以时维这段时间的了解,他们显然比人类强大的多。
但处在金字塔尖的生物,以自然界的规则来说,在后代的问题上,都不怎么容易。
这一点在地球上就很明显,从蟑螂到人类,生物在后代的繁衍和抚养方面上,难度几乎是几何倍的增长。
因此,即使不是医学专业,时维也不奇怪李忱斯对后代的看重。
但是,配偶是另一个问题。
“选择你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们在锰星相遇了。”
短暂的沉默后,李忱斯用一种仿佛在开玩笑、实际上非常认真的语气,这么回答。
对此时维没什么反应。
虽然听起来很像情话,但他就是知道,对方不是在说甜言蜜语。
“还记得某个早上,你扬立萎的事吗?”
这回李忱斯的确开了个玩笑,虽然只得到了某人的瞪视,“一开始发现你居然怀了胎种,虽然在心里取舍过,但我没打算留下——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让它回归能量的办法。
“我原本的打算是,等到解决了红蜘蛛,就把你送走。暂时找不到通往地球的虫洞,应该会让你在某个衣食无忧的星系定居。”
李忱斯说的简略,但足以让时维明白他的意思。好歹自己养过他十年,而跨宇宙的外星人的绑架案显然是小概率事件。
当初的绑架是单程票,现在就算想送他回地球,也找不到对应的通道。
以某个喵星人最初的打算,他根本不会在自己面前暴露真身。估计再假死一次,然后用点裙带关系,帮自己无痛人流(……)后在某个星球拿到居民证,也就算回报了十年的饲养。
但是,后来显然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计划。
结合那个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早晨,时维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忱斯说:“但那天早上,我发情了。”
时维说:“……”
他瞪了对方几秒,确定那一本正经的磁性声音,确实吐出了“发情”两个字。
排除翻译失误之类几乎不可能的因素,时维有些困难地重复:“发情……?”
喵星人……说起来猫确实会发情啊没毛病,公猫咬住母猫脖子嗯进去,还有倒刺呢想想就很痛……等等我在想什么啊说好的是比人类还强大的物种呢,不过人类之所以不存在理论上的发情期是因为这玩意儿只要肾好二十四小时随时发情吧!
好像哪里更不对了,总之……果然还是世界的错吧。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时维的思维搅成了一锅糊糊。李忱斯点了点头,眼神专注到几乎有深情的错觉:
“因为基因的变异,喵星人理论上可以模拟任何种族的外形,也能和任何已知物种繁育后代,不构成生殖隔离。可惜对于我们来说,因为几乎没有繁衍的必要,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出现一次发情期。
“但它只要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他顿了顿,“我们终于遇到了,渴望进行交配繁衍的对象。”
“这……是告白?”
总觉得很奇怪。
对方的用词里,别说是“爱”、“喜欢”之类的象征词,连“唯一”这种基本的定义都没有。
如果是个地球人这么说,别说答应了,八成会导致一杯热茶照脸来。
“你认为,发情的公猫对母猫的求爱,算是告白吗?”某个喵星人反问他,“或者换成其他的地球物种——狼群里雄性的竞争?公鹿之间的决斗?或者所谓一夫一妻制的——天鹅?”
“……”据说天鹅其实会偷情来着,孩子一半都是隔壁老王的,不过这不是重点。
时维觉得,李忱斯如果在地球长大,大概能成为一个哲学家。
“我知道地球人的告白方式,‘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生一世’,”李忱斯认真地重复这些话,仿佛不知道它们几秒之前刚刚在某个地球人脑中刷过屏,“但是,对于一个喵星人来说,它们毫无意义。”
时维看着他,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内容。
“我可以对你说这些,但我自己知道,这与我的意愿无关。而作为一个喵星人,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句子,只有——
“‘你让我发情’。”
男人呼了口气,时维自从认识他至今,第一次看到这种类似期待的表情:
“你愿意吗,时维?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配偶、雌性,还有未来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
这种奇怪的告白,如果算是告白的话,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考虑答应吧。
时维想,同时莫名地有点想笑。
可惜,他不是个正常人。
或者说,早在三年之前,他就已经彻彻底底,断绝了像正常人一样——恋爱甚至结婚的打算。
某些埋葬在记忆深处、早已腐烂发臭的记忆浮景,在意识的边角一闪而过。青年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随机若无其事地把它压下去。
“行,我答应了。”他干脆地说。
“包括孩子?”
“包括孩子。”
“至少我养了你十年,你没让我少过什么零件,还救过我的命。”回想起曾经和卡卡西的相处,青年的表情自然了一点,“生就生吧,我本来都打算孤独一生了,这你也知道。”
“我知道。”李忱斯点了点头。
对于时维曾经十年的遭遇,或许时维的爹妈都没他清楚。
看着眼前比自己整整大一号,放在地球上绝对男神级别的现任对象,时维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虽然以他的经验,能看上自己的基本不是变态,就是通往变态的路上。李忱斯绝对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正常人,但他至少在努力做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