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
一个多月的时间,时维的头上已经长起了一层短毛,被他用灰色的染发剂染了。
这东西部落里的剪发店都有,颜色还挺多。时维也见过来往的路人中,有不少毛发明显不是原生的。
早在三千年前,古埃及就已经流行不同颜色的假发。就算中国古代遵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发型的美观,也有不少在真发中添加假发的。
所以这个星球美发业的发展,似乎也不算奇怪。
也幸亏这样,时维才不用假装自己有斑秃。甚至他打算再过一阵子,干脆把染发剂洗了,就当自己“染”成了黑色。
然而这种庆幸,面对此刻某只落在自己毛上的手,统统转化为重新剃秃的冲动。
在忱斯走向他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就变得诡异了起来。等到对方一副死相你还知道来啊的样子,勾肩搭背的把他勾……带出后台,时维只觉得背后无数道目光仿佛有形的锋刃,嗖嗖嗖几乎把自己捅个对穿。
多年来饱经风霜的背脊,坚强的承受了一切外来的风雨与险恶。两人大步转过后台到了没人的拐角,然后忱斯“啪”地一声把时维按在了墙上。
6 页, 干脆利落。
“你怎么来这里了?”
没等时维对这个壁咚做出评价,身前的男人已经开口,表情有不明显的不悦。时维因此反应了几秒,才伸手去推他:
[当然是工作。]
还能因为什么?
这次忱斯的眉头切实地皱了起来:“没记错的话,你才在店里工作一个月?”
虽然他没说更多,但话里话外之间,充满了“新人怎么能到这里”的意思。
时维看着对方的样子,想想这十来天的反复无常,一股无名火“蹭”地就上来了。
然后被他努力按捺了下去。
[你在激我?]
他说。
时维知道,自己最近的心情确实不怎么样——或者说从来到这个星球,甚至过去二十多年里,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的遭遇事故,很难让人保持长久的好心情。
如果不能学会调节,他早就被憋死了。
因为这个,他几乎没有什么“一时冲动”的时候。心里再怎么火烧火燎,行为依然被理智死死地按捺着。
估计哪天来了大姨夫,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去买姨妈巾。
这个回答是忱斯没想到的,他原本隐约不耐的表情微僵,然后立刻想改变策略——时维几乎能看到对方大脑在这样运作着,但他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时间:
[这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人?东西?还是什么事?]
这段话有点长,他“说”的也不慢,但时维对忱斯读唇的能力有信心。
就像他知道,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这个人就开始了又一场做戏。
这几个问句丢出来,忱斯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了。一个常年笑嘻嘻的人突然冷下脸,样子居然有点……令人生畏。
“一会儿你回去,随便找什么理由——不舒服、人手不足或者其他,总之呆在后厨里不要出来。戏剧结束之后,和其他人一起回饭店就行。”
这种态度并不能说服时维,反而让他感觉离答案更近了。青年张口还想“说”什么,被高大的男人捂住了嘴。
这是个过于亲昵的动作,忱斯只保持了一秒,然后放开手摇了摇头:
“你猜对了,那又怎样?金鳌的收入支柱是‘包厢’,而你的样子符合某些贵客的审美——现在知道了这些,难道你不该藏起来吗。还是打算亲自验证验证,也许有攀上枝头的机会?”
时维说:“……”
忱斯说:“你对那没兴趣。”
时维无言以对。
锰星人饲养“宠物”的习俗,在偏远地区由于经济的发展,很多时候甚至和娶妻画上了等号。
但它的被发明,或者说最初的诞生和引进,从来只是为了满足私欲的荒诞爱好。
这个习俗来自星球之外,就和传说中的“贪狼将军”一样,是这个星球无数不知真假的六类接触①后零碎的遗产。
几个月的生活,足以让时维熟知这些“常识”,也猜到了忱斯今天态度古怪的原因。
作为一个无根无萍没权势的餐馆杂工,如果他真的不幸符合了某些“贵客”的审美,再被有心人注意到——
[这次多谢你,]并没打算玩儿别扭,时维笑了笑说,[谢礼的话,给你做顿饭?我最近手艺练的还成。]
坐吃老底是会饿死的,毕竟时维能留在天狼饭馆,是因为他“被拐未成年”的身份。
但这身份没法让他在这里干一辈子,何况以锰星人的标准来说,在这个不存在侏儒的国家,他永远不可能成年。
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不是次次都能找到愿意留下他的老板的。那么未来他如果要换地方,最好有能够作为筹码的技能。
以餐馆的环境来说,不趁机学两手锰星的菜谱,简直是浪费资源。
在明学暗偷了一个多月后,时维也基本可以确定,锰星人和地球的口味确实有差异,吃起来奇怪的特产也存在。但被公认为美食的菜肴里,基本没有他觉得特别难吃的。
考虑到地球各国“美食”和“特产”的区别,这完全属于正常的波动范围。
所以他前任饲主的厨艺,大概是很……不可描述了。
“做饭?换成别的怎么样?”
在时维短暂出神的时候,忱斯似乎已经想好了谢礼,期待……甚至可以说眼神过于明亮的看着他。
考虑到这货过去的言行,时维冷漠脸:[怕我做饭毒死你?]
“怎么会,阿时的厨艺肯定很好!”忱斯笑嘻嘻地说,“不过饭嘛,我相信以后一定还能吃到!但我想要的谢礼,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以后一定能吃到?
仿佛看到一面巨大的FLAG冉冉升起,时维呵呵。
[行,说吧。]最后他妥协,但警告还是要有的,[如果过分,我就当没这回事了。]
“不会的不会的。”忱斯保证说。
难为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大汉,用十几岁少年的活泼语气装嫩,居然没多少违和感。
大概是颜值的功劳。
“我想要的谢礼是,”忱斯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你……”
他的话没说完。
轰然一声巨响,从前台瞬间响彻整个金鳌,甚至连场馆外凑热闹的路人都为之一振。
随后是高亢奏响的音乐,带着冲击胸腔的共鸣而来。仿佛漫天坠落爆炸的陨石,机甲与战争的残骸在其中碰撞,制造出更大的爆炸与火花。
然后时维看到了火光,人造的、虚假的,却足以在一瞬间,点燃所有观众情绪的爆裂色彩。
今晚舞台上当之无愧的主角、金鳌绝对的压轴戏、整个锰星最广为人知的故事之一——《天狼劫》,正式开场!
作者有话要说: ①人与UFO(外星文明)的接触共分六类,深度从0(遥远目击)到5(文明联系)
主角狗血误会产生途径之一:重要的话题总会在关键时刻被打断:-D
忱斯:???
第19章 喵喵喵
于是那天忱斯的要求,时维最后还是没听到。
因为在戏剧开演的同时,他的同事也找了过来——是在后厨的那个。
人手紧张业务繁忙,忱斯也不好继续厚着脸皮谈情说爱(别人眼里)。于是只能看着时维和野男人跑了,自己在原地气成一只河豚。
这一忙又像之前的轮回,等到时维终于解除了“不知道到底在哪儿在忙什么,反正手脚就是停不下来”的混乱状态,发现自己正蹲在后台的门框上,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嗑坚果。
顺带偷窥台上的情况。
舞台传来歌剧对唱的声音,或高亢或低回。因为艺术文明特有的无病呻吟,对白大多包含比较复杂的词汇和语法。
加上修饰性的细节和被音调变形的发音,对于仅仅两个月速成的某人来说,其实和天书差不多。
不过音乐的美是共通的,故事梗概他也是听过的。加上小伙伴们的现场八卦,时维在一片和谐的咔吧声中,彻底弄清了这个故事。
四个字总结:狗血爱情。
贪狼将军其人,民间传说多的能出一套系列集,但其中大多难辨真假。就像地球神话中的盘古女娲,有人认为他是人为杜撰的英雄,或者群众功绩的集合体。
但无论真假,《贪狼劫》这部火遍全球的戏剧,百分之百是杜撰的。
就像西施和范蠡拉郎拉到千古流传,人民群众关注的从来不是真实。连伏地魔和林黛玉都相爱了,还有什么能阻止跨越时间空间性别乃至物种的伟大爱情?
所以,作为一个开头英雄落难被姑娘所救,中期休养生息并暗生情愫,结尾反派插手外忧内患,最终主角打败罪魁祸首摆平反对势力抱得美人的标准爱情故事,时维在津津有味地嗑完三袋坚果后,感到自己空虚多日的内心得到了安抚。
毕竟这些日子,他不是在思考关乎生死存亡的重要话题,就是在进行与话题相关的活动。
而作为一种智慧生物,人类虽然不提倡娱乐至死,也不是只要吃喝拉撒就能满足的。
不知不觉中,台上的故事进行到最后,打败敌人的将军站在万人之巅,遥望彼方等待多时的少女,并向她伸出手来。
坐在时维旁边的姑娘抽了抽鼻子,手里握着的坚果早凉在了地板上。时维想着万一女主这会儿一巴掌甩对方脸上就神展开了,扮演女主的少女果然抬手……伸向了将军的面具。
那面具从开场到结束,始终牢牢地扣在将军脸上。就像蝙蝠侠兰陵王或者卡卡西的面罩,高冷又神秘的闪烁着银色的光,充分满足人们脑补的愿望。
而现在,这个掩藏了几个小时的大咪咪,终于要被揭开了。
时维不由自主集中起注意,甚至屏住了呼吸。就算知道这是类似营销的套路,但套路不就是为了把人套进去嘛。
“别看了,那演员长的还没我帅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某个从后方传来的声音,咔吧崩掉了时维脑内的神经。
时维:“……”
注意力一但分散,再想集中至少要几个物理秒。而就是这么几秒的走神,当时维重新看向舞台,发现灯已经由明转暗。
演员谢幕,幕布垂落,灯光彻底黯淡——遮住了那个爱到死去活来的世界。
时维:“……”
时维:“……”
时维:“……(╯‵□′)╯︵┻━┻”
如果眼神能杀人,忱斯大概已经死了十八遍了。
可惜某人完全免疫,在时维嗖嗖嗖地眼刀攻击下,继续纯洁无辜地微笑:
“有个叫栗子的家伙找你,你认识吗?”
[我同事,咋了?]超凶。
忱斯:“他在厨房,我带你过去?”
忱斯所说的厨房,显然不是时维他们临时做饭的地方,而是金鳌平时开火的主厨。时维的同事去那里拿过东西,据说沿着东边的走廊转两个弯就是。
和后台相比,这边几乎没什么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回荡在不大的空间,似乎很容易让人产生杂念。
时维一路低着头数脚印,忱斯也难得保持了沉默。
直到接近第二个拐角时,从两人路过的门内,突然传出一声……难以分辨内容的呻吟。
时维的脚步一顿。
□□,也有可能是低吼。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音节,不知道是痛苦、愉悦或者纯粹无意义的摩擦。那种与人相近却又微妙的不同,让鸡皮疙瘩瞬间从心口蔓延到手臂。
在这空荡荡的空间里,产生了加倍的惊悚效果。
实际上这条走廊不止一扇门,就像时维以前去过的某些办公楼,或者医院的病区那样,每隔十几米就有一扇,左右两边都有。
每扇门的外形完全一样,没有特殊的标牌,看不出里面可能是什么。作为厨房后台的区域,一般人会默认为储物间,又或者员工宿舍的一部分。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出现这种奇怪的声音。
“阿时?”
注意到他停下了,忱斯有些疑惑的转过头。他的表情毫无异样,就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时维的反应,更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但那不可能是幻觉,就像这多灾多难的二十五年,就像他被外星人绑架的事实……就像不久之前,他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生命存在。
时维从来不会自欺欺人,因为他想要活下去。
仅仅在不久之前,和眼前这人拥有同一张脸的男人,对他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警告。
“你是谁?”
于是他问。
没有再伪装哑巴,或者继续假扮有些早熟的未成年男孩。青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把疑问说成肯定的语气。
“忱斯”没有回答,在片刻的对视后,他的身形开始发生变化——身高、肌肉、瞳孔与发色。
不过上一回是膨胀与拔高,这一次截然相反。
那是时维曾经见过的相似过程,噩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
“维维,好久不见。”
当那个曾有NTR之缘的岩族人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时维发现自己居然毫不惊讶。
“忱斯呢?”他问出第二个问题。
理智告诉他这毫无意义,无论真正的忱斯是生是死、是否遭遇了什么意外。对于此刻沦为俎上鱼肉的他来说,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理智之外,总有些情绪和冲动,凌驾于一切本能之上。
喀亚索没有回答,就像是没有听到那样,只朝着他走了几步。并在青年条件反射后退之时,伸手拧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