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二人面面相觑,那么他们之前在水边见到的那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癞头和尚,就是莫掺和尚?
那他当初为何还要假装不是莫掺?
江煜觉得,这个法号“莫掺”的和尚,必定不会是个等闲之辈。
江煜又问道:“水淼公子,看来你和莫掺和尚关系还是不错的?”
水淼摆了摆手,嫌弃道:“也就那样吧。不过是认识的比较早罢了。”
其实,水淼和莫掺还的确是竹马之交。水淼认识莫掺,比认识南辞还要早。水淼结识南辞的时候,后者已经成为了魔尊。有一次南辞遭受重创,是水淼救了他。而认识莫掺,则是水淼还是孩提的时候,有一次离家出走,小时候不懂事,身上没带够银两,幸好遇到了莫掺,这才吃得了一顿斋饭,不至于饿死。倘若水淼真的被活活饿死,那他可就丢龙丢大发了。他将会成为龙族史上第一条被饿死的龙,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也是经过那一次之后,水淼便在海上一处岛屿上建造了宅邸。纵然是再受气,也不会随随便便离家出走,大不了回岛上呗,反正那是他的地盘,他是岛主。
几人正说着话,便见一癞头和尚挑着两桶水推门而入。
江煜回头一看,果真是他们在溪边所见的那个和尚。
莫掺和尚自然也看见了江煜等人,脸上依旧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什么尴尬之色。
那和尚放下肩上的竹竿,走了过来,许是体型有些臃肿的缘故,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颇有些滑稽之感。不过,江煜也是有修养的人,礼貌的起身,说道:“莫掺师傅,在下江煜,这是南辞,这是饮溪。”江煜介绍完他们三人,又继续说道:“冒昧前来,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莫掺看了眼南辞,说道:“看来我面子真是大啊,不仅东海龙三太子来了,现在就连西洲魔尊都来了。”
江煜猛地一惊,诧异道:“你认识他?”
莫掺脸上堆满了笑意,说道:“堂堂西洲之主,魔界首尊。谁人不识?”
江煜心中暗惊,下意识回头看向南辞,只见后者神色极为平静,甚至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下才慢慢放松。
江湖中,对魔尊南辞恨之入骨想要将其得而诛之的大有人在。想要借此飞黄腾达威震四海名扬八方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虽说招隐寺是佛门清净之地,僧人们更是淡泊名利清高出尘,但难免会有正义之士想要南辞的命,不过江煜方才见南辞如此镇静,似乎并不怕莫掺会威胁到他。想必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莫掺拍了拍袒露出来的圆滚滚的肚皮,笑着说道:“外头天儿热,进屋说吧。四水,你去给施主们泡茶去。”
话音刚落,只见一盆兰花砸过来,莫掺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嘴里还啧啧作响:“哎哟哟,龙太子了不起啊,仗势欺人啦,出手打出家人啦。”
水淼冷哼了一声:“轮得到你命令我?”语毕,便大步朝室内走去。
江煜见状,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拽着南辞朝屋里走去。
和尚的住处,没有多么奢华的装饰。一张床,一个木柜,一张矮几,几个蒲垫。矮几上搁置了几本佛经,便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了。比起江煜的花栩殿,南辞的摘星楼,水淼的海中岛,莫掺的起居室当真是燕雀之居,朴实无华。
不过,江煜等人也不是肤浅之人,即便是住在如此之地,江煜也没有流露出鄙夷之态。毕竟,能和东海龙三太子认识,必定不是什么宵小之辈,而且看样子,似乎两人关系还不错。
三人在矮几旁坐下,水淼把泡好的茶水端了上来。一边布茶一边说道:“你们将就下吧,他就是个穷和尚,也没什么好的茶给你们吃。”说完,还鄙视地看了眼莫掺。
不过后者却丝毫不在意水淼飞过来的眼刀子,一手拍着自己的肚皮,嬉皮笑脸道:“对对对,这里比不得你们的西洲东海,没啥好东西,谅解谅解。”嘴上这么说,却满脸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言辞中的惭愧之意。
南辞倒是好脾气,笑了笑道:“无妨。”说完,端起面前的杯子,轻抿了一口,轻轻放下了茶盏。礼仪到位,举止得体,气度不凡,丝毫让人挑不出任何诟病。
莫掺似乎非常惊讶于南辞的礼仪,诧异道:“哟哟哟,我不是认错了吧?你真的是南辞?那个西洲的魔尊南辞?”
南辞忍不住开玩笑:“难不成还有人敢假冒我的名号出来作恶?”此话虽然略有些嚣张,但也确实不假。南辞成魔百年,虽然近些年比较低调,但是关于魔尊南辞的传闻却是一直没有断过,杀人如麻,泯灭人性,嗜血妖魔。外界人对于南辞都要忌惮三分,的确没人胆大包天敢冒用南辞之名讳。
莫掺一脸狐疑:“你不是魔尊嘛,不应该是青面獠牙的大汉吗,我看你这彬彬有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侯门士族呢!啧啧啧”
江煜听到莫掺的言论,也不由得一笑,的确,任何人第一次见到南辞,都不会把这么一个翩翩公子和杀人不眨眼的魔尊联系起来,不得不说,南辞不动怒的时候,表象还是很能迷惑人的。
莫掺很是好奇:“就你这副样子,你平时是怎么训练属下的?”
南辞应该是魔族史上,最温和的魔尊了。当魔尊当到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水淼撇了眼莫掺,说道:“你个和尚怎么这么笨呢,你看他温和是吧?看他没脾气是吧?那都是假象。这家伙心里不知道有多黑呢。”
南辞对于水淼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垂眼,淡淡说道:“的确,在下以前....脾气不怎么好。”
江煜侧过头,看着南辞,后者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映下一片剪影,让人看不清楚青年的眼神。
江煜心里又些隐隐做痛,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情?
其实,早在东海岸边,江煜和南辞在那处酒肆喝酒的时候,他就想问问南辞,他飞升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但是最终,直到江煜喝醉过去,他都没有问出口。
明知道那必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何必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揭他的伤疤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左右不过百年,他们二人一人是神,一人是魔,生命之长,还有很多个百年。总会有以后的一百年,来覆盖之前的一百年。
日子,还长。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水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连忙转了话题:“那个,南辞你们这次来,不是也为了血玲珑的事情吗?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总算入了正题,江煜听见水淼发问,也没功夫再胡思乱想,皱着眉看向了莫掺说道:“我是听闻莫掺师傅收到了血玲珑,可真有此事?”话虽如此问,不过见到水淼也在这里后,江煜便知道传闻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第72章 招隐3
莫掺点了点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嗯,对,我是收到了一颗菩提骰子。不过就是那颗骰子的做工有点差劲,尤其是那个切口的地方….”
水淼挥挥手打断他,不耐烦地说道:“老秃驴,你够了啊。”说完看向了旁边的江、南二人,正经了些说道:“莫掺是两天前的一个晚上收到的血玲珑。然后他联系到我,我就过来了。现在这件事整个招隐寺都知道了。”
犹豫了一下,水淼有些担忧地问道:“南辞,莫不是你的什么仇家来寻仇了?”
南辞沉思了一下,果断地说道:“应该不是。我的仇家都死光了。”
莫掺眉毛一挑:“万一是人家的后人来寻仇呢?你杀了人家老子,人家不得记恨你啊。”
江煜嘴角抽搐,这个莫掺,说话还真是直来直去不留情面啊......
南辞温和一笑:“我以前杀人都是祖宗八代刨出来鞭尸的。”
连死人都不放过,怎么还会留活口?
那种野兽般的境地,对敌人悲悯就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然而莫掺也不知是听没听出来南辞的话中之意,一脸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不过你不觉得鞭尸这种事情有损风度嘛?”
“怎会?”
“不愧是魔尊,气魄之大,在下佩服。”莫掺虚作抱拳状。
“过誉。”南辞从善如流。
江煜看着二人三句话不着正题,不由得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看向莫掺的眼神也已经变了,从原先的尊敬变成了纠结。
难怪莫掺在招隐寺的地位尴尬,众僧弥也都不喜莫掺为人做派。如此思想不正,当真是坏了招隐寺这佛门清净之地。
眼看莫掺又要闲话唠嗑,江煜连忙说道:“莫掺师父,我们此次来还有一个原因,不止是您收到了血玲珑。纯云山庄颜庄主的夫人也收到了一颗血玲珑!”
水淼狐疑:“庄主夫人?”
江煜点了点头道:“没错,而且颜夫人还丢失一管紫玉笛,并且口口声声称就是玲珑阁盗走了玉笛,这才留下了作案的标志。”
话音落,江煜看向了和尚莫掺:“不知莫掺师傅可有丢失什么物价?”
莫掺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又随口说道:“嗨,我还能丢什么东西啊?我一出家人,家徒四壁的,有什么东西还能遭到别人觊觎的?”
江煜看莫掺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丢什么贵重东西,这下子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按说颜夫人属于内室,不掺和江湖中事,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况且颜夫人丢了玉笛那么贵重的东西,江煜最先怀疑的便是以钱财为目的偷盗,而后又嫁祸给玲珑阁,但是眼下莫掺也收到了血玲珑,却并没有丢失什么贵重东西,江煜之前的推论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颜夫人,莫掺和尚,江煜实在想不到二人有什么共同点。如果和南辞的关系,且不说颜夫人和南辞只是几面之缘,南辞都不定记得她是谁,根本谈不上关系多么好。而莫掺,虽说和水淼交好,但是和南辞,也是第一次见,也谈不上交情多么深厚。
为何这两人,会同时收到血玲珑呢?
水淼看着南辞看过来的质疑的眼光,后脑一凉:“看我干嘛!你别看我,我早就不替你做事了,血玲珑也已经好几年没用过了。”
江煜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水淼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我总觉得…来者不善,而且很有可能是冲你来的。”说完,郑重地看了南辞一眼。
江煜心下一惊:“你怎么知道是冲南辞来的?”
水淼摊开了手,一脸理所当然道:“很简单啊,我这么正直善良,怎么可能会有仇家呢?也只有他这么黑心肠的家伙,才会有人要置之于死地。”
江煜满脸黑线,继他觉得莫掺不靠谱之后,他现在觉得水淼也很不靠谱。
看着面前神色自然的三人,江煜觉得,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眼前三人,两人是玲珑阁的人,一人是收到血玲珑的人,三人一个比一个淡定,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江煜深深觉得,来这里是不是一个错误…..
未等事情讨论完,莫掺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午时分,太阳高照。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说道:“哟,到中午了。该吃饭了。四水,做饭去吧。”
水淼满脸黑线,咬牙切齿:“你使唤我使唤上瘾了是吧?自己去!”
莫掺和尚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却还是一咕噜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朝门外走去。
待莫掺走出去后,南辞这才开口问道:“四水,你跟他接触比较多,你怎么看?”
水淼看着莫掺走出去的方向,轻声说道:“不知道。莫掺表面上看起来邋里邋遢一无是处,但是心里什么事都跟明镜儿似的,上一代住持都说他是最具佛根的,比圆通都聪慧。不过看他方才明显地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似乎是不想掺合这件事吧。”
江煜皱着眉头问道:“他已经收到了血玲珑,那么岂是由得了他?说不掺合就能置身事外的吗?”
水淼叹了口气,说道:“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不过应该不会威胁到南辞,随他去吧。”
江煜不在言语,出家人本就是出了名的固执,顽固,他们有崇高的信仰,有精神上的追求。要么怎么会说,信徒是最虔诚的呢?与他们这类人,倒也不需要讲什么大道理。一切顺其自然罢了。
几人说话片刻,莫掺已经提了两个食盒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嘴上还乐呵呵道:“哎呀呀,你们今天真是有口福了,大厨房做了好些好吃的。”
原来莫掺并没有自己去做饭,而且去了招隐寺的大厨房拿了些僧弥的斋饭虽说莫掺性情洒脱,不拘小节。不过到底也是圆通的师弟,论辈分,在招隐寺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再加上莫掺在寺中一向不讨喜,因此住处有单独的小厨房,院落也远离僧弥聚集处。平时莫掺饿的时候都是自己做些斋饭吃,不饿的时候也就随意吃点儿茶水就过去了。
今天这么一个清冷的院落,一下子来了三个人,还是三个顾客。莫掺自然不能随意对付过去了,便也就去了大厨房拿了斋饭。
莫掺一盘一盘地将饭菜摆在矮几上,又把原先放在桌子上的两本佛经铺开,垫在了盘子底下。
江煜看着和尚的举措,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这经书....就这么垫盘子了?”
这莫掺真的是个正儿八经的和尚嘛?和尚不都是有信仰的嘛?不应该是对于佛像啊,经书啊,之类的和佛祖有关的东西都视若珍宝的吗,即便不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那也不应该随处乱丢拿来垫菜盘子吧?
忒玷污佛祖了吧!
听到江煜如此说,莫掺摇了摇头,□□道:“不不不,你这就说错了,佛祖倘若知道这书被拿来与人方便,也会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