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双眼一怔,蓦地偏过头颅身子后退半步,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和软软的耳朵,那面上的冰冷也随之消失得一干二净,骤然浮上几分窘迫。
见此,卫不鸣哑着嗓子道:“沈仙君你这是干何。这个样子,你该如何检查卫某的身体?”
沈清欢闻言,下颚微颤露出自己红润的耳垂。他下意识地往卫不鸣所在处偏头半分,余光瞟到一丝白色的物体,下一秒却是直接转身坐回木桌前,低头观摩红木色泽,好似上面有什么名家美作一般。
这一惊一乍,像极了卫不鸣幼时后院所圈养的白兔。他看着对方红润的耳尖,心下觉得这幅模样,倒是比刚才那副冰冷冷的模样好看多了。虽然夜寒气冷,但他却是心情愉悦强忍着喷嚏,开心地晃着脑袋。
沈清欢冷呵道:“穿上!”
“要是穿上了,又如何证明我的清白呢。”卫不鸣右手撑着下巴,盘腿坐在床铺上又道:“再说了,我们都是道侣了,难道还未曾‘坦诚相见’过?”
卫不鸣故意将“坦诚相见”四字重读,瞧着沈清欢的双耳涨得通红,心中那几分埋怨顿时烟消云散。被戳中死角,沈清欢自然没有接话,虽说他嘴上说着什么道侣,但两人什么关系,大家心里一清二楚。
卫不鸣摇摇头,不由得感叹这些“君子”就是面薄,都准备把自己“拐回家当媳妇了”,还这样羞羞哒哒跟个小姑娘似的。
哪像他们这些魔修,遇事可灵活多了,才不会这样干站在一旁扭扭捏捏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难怪那些魔女放着这么多魔界有为青年不要,就喜欢去撩拨那些正道君子。
想到这,卫不鸣咧嘴呲牙心里正直乐呵,却见沈清欢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双木筷和空碗。
笑容渐渐僵硬,卫不鸣心头涌上不好地预感。
“虽是道侣,但我们既未礼成,自然是未……”沈清欢缓缓抬头抬头。这次他没有躲避,而是半合着双眼看着卫不鸣,明明双颊和眼角都泛起粉色,却是僵着脖颈绷紧下颚道:
“突然记起,你不喜肉食,最近忙于修行,倒是连这些事情也忘记了,是我失职。”
沈清欢语气淡然。他低下头,一点点将砂锅里的白肉挑进空碗。直到最后,将剩下的砂锅筷塞在卫不鸣双手中。
“.…..”卫不鸣看着眼前清汤寡水的菜肴,又看着木桌上鲜美嫩滑的肉片觉得眼前的场景颇为熟悉。
这个动作,更他幼时旁人威胁自己好好读书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魔界的蓝弔鹰——虽然叫声难听外表丑陋,可却是肉质紧实是制作滑肉的上等材料。
他想起来,自己当年为了捉鹰,忍辱负重,潜入别派宗门内部化作外门子弟,就为了吃上一口滑肉汤。
“我错了。”卫不鸣瞬间穿好衣裳诚恳道。
“不鸣说笑了,是我不好,忘记了你的喜好。”沈清欢睁开双眼,扫视对方凉凉道。
“不不是我不好,以前太挑食,不知人间疾苦浪费粮食。”卫不鸣一脸悲愤地看着覆盖在米粒上的青菜道:“我已决定从今开始,荤素搭配,不浪费一粒粮食!”
“呵。”沈清欢扫了对方一眼,重新走回木桌。他端起盛放肉食的陶瓷白碗,看着一脸期待的卫不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拈起一块滑肉,放入双唇间。他细细地咀嚼,在卫不鸣的目光中,在碗中的滑肉一扫而尽。
“没关系你不用勉强,你无须为他人改变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由我来解决。”沈清欢擦拭着嘴角,“毕竟,我们是道侣。”
去你的!本尊才没有你这样的道侣!卫不鸣看着眼前清淡无味的青菜,气不打一出来。
绿菜是什么,跟草有什么区别。你上外面打听打听,有谁家会让道侣吃草的!我又不是山羊成精!卫不鸣气愤地夹了两根青菜又刨了几口米饭,一股脑塞进嘴巴里,想象着眼前的不是饭菜而是沈清欢那张丑脸,勉强将嘴里的饭菜吞进肚子里。
菜品并不难吃,甚至还出乎意料的和他胃口,比之沧溟界的菜肴不知精细多少倍。配置和摆放也颇为讲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世间的品味和他少年时期毫无变化,喜欢的都是这种精致风。
但是,没有肉!没有肉的菜肴根本就是草!
沈清欢!
也许是为了监督,沈清欢并没有离开居室,而是从书柜里抽出几本书籍堆放于木桌上,借着长明珠的灯光坐在木桌上翻阅着书籍。卫不鸣天生不爱读书,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小篆就头疼,但这并不妨碍他看着对方的脸下饭,他吃一口米饭心里念叨一句,不知不觉竟然吞下了大半碗。
“胃口不错,看来今天的菜肴很合你心意。”随手翻了几页书籍上批阅几字,沈清欢抬头看着卫不鸣手中的饭碗,挑眉道。
“既然你喜欢,那明日也如此好了。”
你这是没完了!
卫不鸣手上动作一僵,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想要将饭碗扣到对方脑顶的欲望。
喜欢?他那只眼睛看出来自己喜欢了?要不是自己虎落平阳寄人篱下,要不是看着他救了自己,要不是…..他打不过!
他冷哼一声,嘴里塞着饭菜不好说话,只能用双眼瞪着对方表示抗议。
看着对方气鼓鼓的样子,沈清秋嘴角一翘,却是悄悄用瘦金体在书籍的空隙上写满了“卫鸣”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设定的明天发吗这一章?!(づ ●─● )づ
晋江的设定时间发表
我真的是永远都玩不来啊哭唧唧
第5章 笑容
卫不鸣不喜读书,比起安安静静地呆在书房,他更喜欢通过旁人了解事物。而沈清欢面前的书籍,每本都约莫两指宽,厚厚一卷看着就吓人。他扫了一眼就只觉得头痛欲裂,沈清欢却是看着津津有味好似真有“颜如玉”在其中。
这么一个英俊公子立在他面前,竟然还有心情看书。
卫不鸣摸了摸脸颊,有些怀疑自己这幅皮囊是不是没有吸引力了。不然为什么会放着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大活人不管,看什么无聊的书籍。
看着对方从书籍的夹层里抽出一张颇为熟悉的宣纸,他如此想到。
等等,宣纸?!
卫不鸣叫道:“沈清欢,你看我晚饭吃得干干净净。”
沈清欢闻言,视线从那微黄的宣纸上离开,他抬头看向卫不鸣,起身准备接过对方手里的碗筷。卫不鸣却眉尾一挑,扭身避开了他的双手。
“我说,就没有点奖励?”卫不鸣将白瓷碗的碗口冲着对方,露出了白净的碗底炫耀道。
奖励沈清欢看着卫不鸣脸上的笑容一怔,他想起遥远的过去,师侄才拜入师门的场景——是指那种吗
沈清欢犹豫半刻,终于掏出布袋,将一颗糖丸丢进白碗中。
“不鸣很好。”沈清欢神情僵硬,学着师兄的模样揉了揉他的脑袋。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是我长得太幼齿像个小孩
卫不鸣看着糖丸嘴角一抽,偏头避开对方的右手,冷漠道:“我又不是甚孩童,还需你如此对待。真以为我是想吃糖丸不成?”
嘴上这么说,下一秒他却是用木筷夹着糖丸,一把将其扔进嘴巴里又道:“你想要我静养,但这居室实在烦闷,倒不如给我点笔墨纸砚,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害怕对方又再次误会,他努着嘴角指着桌上的宣纸道:“如今纸是有了,还差笔、墨、砚。这么小小的要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你说这宣纸?”沈清欢看着桌上皱巴巴的纸张沉吟道:“这不过是用于标记的废纸,山下集市的凡品,也不知放了多少年。你若是真想,书房还有别的。”
他一脸怀疑地盯着卫不鸣又道:“只是你这个性子,当真能够沉下心来?
卫不鸣理直气壮道:“当然不能,所以我只是随随便便书写画画,用这宣纸也就够了。”
卫不鸣本就不是喜爱读书性格沉稳之人,幼时师父授课自己就没认真听过,作业大多都是身边的书童帮忙撰写。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承认大方,理直气壮好像这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情。沈清欢一愣,一方面觉得对方这样实在荒缪,一方面又觉得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在心底的矛盾之中,沈清欢只能默默将宣纸交给对方。
接过皱巴巴的纸张,卫不鸣心下松了口气。虽然之前已经仔细检查,但一看到沈清欢,内心不知为何竟是有几分紧张。
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当场消灭证据,而不是担心对方起疑将其放回原处。
这纸有了,却还差笔墨砚,居室中虽然有不少古籍,但起居之地,自然是没有摆放这些。因此沈清欢也只得转身离开,前往书房收拾一套工具带回居室。
趁此机会,卫不鸣冲着窗户吹了声口哨,下一秒一只灰扑扑的蝴蝶颤巍巍地从窗口跌进卫不鸣的怀中。
从刚才开始,这只蠢蝶就一直在窗边探头探脑,好在沈清欢注意力集中在古籍上,才没有察觉,现在趁着他出门,卫不鸣赶忙将其唤入。
“只有你,另外一只呢?”卫不鸣看着怀中的蝴蝶询问道。那蝴蝶闻言右翅一颤,却是没有其它反应。
这反应,不太对劲啊。
卫不鸣右手捏起蝴蝶的翅膀凑近眼前,只见那原本左右对称的翅膀,左翅尖却是黑乎乎地糊成一团。他所绘制的蝴蝶原本色泽朴素,这么一来竟是未能第一时间发现它的伤口。
如此看来,另一只蝴蝶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卫不鸣叹了口气,虽然并未将希望寄托在这两只身上,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失败。那翅尖带着几丝仙家纯正浓厚的真气,料想应该是触碰到了什么阵法屏障才会如此。
不过好在是两只飞虫不慎打眼,要是自己画些老鼠苍鹰,别说回来了估计真的将阵法完全触发,少不得引起沈清欢注意。
他倒是没想到,这人外表如此又性格恶劣,对于自己的居地却是如此上心。就算实力受损却也是他所绘制之物,善于潜入之蝶,竟然也被这阵法所阻拦。
连只飞虫都不放过,这么精细的阵法,自己这样一个大活人,想要做到悄无声息地离开,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不过刚才这个人说过,这山脚似乎有凡人的集市?
卫不鸣点了点蝴蝶的左翅,一丝血雾从他指尖涌向蝴蝶翅尖,蝴蝶颤动这翅膀,有些兴奋地绕着他转圈圈,卫不鸣看了几眼只觉头晕,一把将它抓在手心塞入衣兜。
屋外暗处,抱着一叠衣物和针线的沈清欢等到室内羽翅颤动之声音渐渐平息,才再次回到居室。
“你若是真无聊,这还有些衣物需要缝补。”沈清欢将叠好的衣物放在床脚,又将笔墨丢在木桌上接着道:“我不擅针线,往日里是你责采针纳线,本来你重伤未愈不应如此劳累,但既然你精神不错…..”
往日!哪来的往日!卫不鸣嘴角抽搐,这小仙君是真把他当傻子糊弄。
卫不鸣抬头看着对方,却见沈清欢面色自然,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说谎的痕迹。不愧是正道仙君,虚伪的谎言真的是张口就来。
卫不鸣捂着胸口,娇柔道:“不我精神一点都不好,现在头昏恶心只想吐,这么细致的事情我做不来。”
“无事,只是用于打发时间,不用着急。”沈清欢把这卫不鸣的手腕道:“你的身子恢复得不错,但里子还未完全恢复。等到这些衣物缝补完,那应该也就可以下床走动。”
说来说去,不就是威胁自己不缝衣不准出房,卫不鸣皱着眉头看了眼床尾气得半死。原以为刚才那一段事情已算是过去,没想到这人还不愿放过自己。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都没这么上心!
不过,卫不鸣眼珠滴溜溜直转对着沈清欢微微一笑,心道自己有手有脚,他说不准不出门,自己难道就真的不出门?
似乎是猜到卫不鸣心里所想,沈清欢眉头一挑,左手一挥一张黄白色的道符从他袖口飞出直贴房门,下一秒一圈黄光笼罩在整个房内。沈清欢将床脚的衣物塞入卫不鸣手中,拍了拍他的头顶补充道:
“一件衣服一颗糖。”
丢下这句话,他并没有离开居室,而是捧起本古籍,脸冲着窗户评读传记。卫不鸣冲着对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气得直哼,觉得对方真把自己当做哭闹要糖的小屁孩。
要不是看着对方这张脸实在合乎胃口,他早就一把将衣服扔他脸上。他少年期过后,可是很久很久都没吃过糖果。也很久很久没有人……会给自己投喂糖果了。
这个纸符并不算多精妙,自己要是强行突破也不困难。坏就坏在这一类的纸符,一受到攻击便会将信息转送给主方。到时候自己还没跑几步,沈清欢一回来看到纸符上的魔气,下一秒迎接自己的估计就是一箭穿心。
卫不鸣看着挂在沈清欢腰间的软剑心下气结,仅有几次的交手,也足够他意识到软剑的锋利程度。他扁扁嘴看着手中的白色长衫,心乱如麻。
这衣物是沈清欢一惯的风格,白衣无尘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捆个头巾就可以直接参加葬礼。卫不鸣反复观察着衣物,终于在衣摆处找到一道小口。好在,不是什么大破洞,卫不鸣心下松了口气,只是三两针的问题,以他的技术倒还可以解决,这沈清欢,还算有良心。
卫不鸣看着眼前的针线盒,拿起白绣线又放下,转手又从里面挑出红黑两种丝线。反正这个人只说要他缝补衣物,可没要求要怎么缝补不是嘛?卫不鸣扬起嘴角,心下有了主意,一脸愉悦地开始穿针引线。
站在窗户前的沈清秋,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他看着窗外的弯月,扭头撇了眼半躺在床前缝补衣物的卫不鸣嘴角一勾,从腰间抽出了琴箫放在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