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平凡如此乏味可陈,甚至就连夏归帮他包扎伤口催动灵气修补缺损也毫无行动,只是老老实实半卧在床上盯着他。
“原来你们修士还有长成这样的啊”
“什么”正在埋头专心催动真气的夏归,一时之间没有能听清楚对方的话语。
“我说,”少年挥动着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贴在夏归脸上欣喜道:“原来你们修士也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贴在脸上的手细腻修长,虽然指腹和下手掌间有层薄茧,但却因保养得当而不显扎人。看来这次救下的人,在魔界应该是个小少爷。
“小仙修,虽然你是个瞎子不过倒是长得蛮好看的。嗯,大概仅次于我和师尊。”
“是不是所有修士都像你这样啊”少年激动地想要起身,却因为腹部的伤口而动弹不得,只能瘫倒在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臂,“要是有机会,我到还真想去你们修士的清谈会、赏花会看看。”
对于少年的自言自语,夏归不动声色地包扎完所有伤口,下一秒便偏头躲过少年的手面无表情道:“你不是见过其他修士了吗他们都快把你捅成塞子了,你还想去清谈会”
人身上的伤口是无法骗人的,那根扎在全身脉络里的真气,无一不是在告诉夏归,这个少年是在正道修士围剿下身受重伤的。
“这个吗,其实也不能怪他们。”爽朗的魔族少年闻言面色一红,支吾道,“是我不好,看到那对夫妇在给孩子买一种红色外面裹着透明串的吃食,一时嘴馋就冲上去问那东西什么味道的,结果就把那孩子吓哭了。”
“是我忘了我是魔修,是人人喊打的存在。换做是普通人家,看到只大狮子冲着自家幼儿长着血盆大口,没有剥了狮子皮都是好的。况且那对夫妇其实对子女也是温柔体贴,怪就怪在我的出生不对。”
“若是哪天魔修和修士能够和平相处,肯定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傻子!”
夏归在心里摇摇头,心道还得给少年配几副治疗神志的药方才是。修士和魔修互相谅解、和平相处这样的无稽之谈,也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我才不是傻子!”似乎是想起什么,少年眉尾一挑,“如果我是傻子,那么像你这种明知对方是魔修,还出手相助的正道修士又算什么呢”
三、
“原来这种红色小串叫糖葫芦啊”随手将抓来的妖兽丢在庭院内,甚至没有来得及擦拭身上韩顺,少年便迫不及待地抓起木桌上的长串塞进嘴里。
“原来这外面的透明的东西是糖浆啊,怪甜的,不对不对好酸!”本想将它咬碎吞入肚皮,却完全没有料想到内部鲜红可人的果子如此酸牙,少年赶忙将糖葫芦拔出嘴里,吐着舌头在小院里转圈圈。
原本自由自在生活在山间的三尾鼠,哪能料到自己如今会被沦落到被魔修捆绑成一团扔在地上,隐隐约约才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可怜的小白鼠吱吱吱地直叫,那声音简直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双眼无法视物,却也能想象到少年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强抿嘴角压制住心底笑意,夏归悄悄弯腰半蹲在地,轻轻隔断绳索。
“你走吧,这回可别再被人抓去了。”
绝处逢生,三位鼠颇有灵性地拱了拱夏归手背,下一秒冲着还在庭院里四处找水的少年哼唧一声,接着便一溜烟离开此处。
“这么恐怖的东西竟然还吃得下去,你们这些修士可真是怪物。”仰头吞下一碗凉开水,少年这才觉得自己缓过劲来,转头一看就见小医修一手提着短绳一手拿着小刀,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哇我的医生大人,你才几百岁了毛都没长齐玩什么刀子,你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一手夺取对方手中短刀,少年顿了顿望向空荡荡的庭院这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少年指着那节断绳捶胸顿足道:“你知道这三尾鼠有多精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他捉回来眼瞅着准备给你做点过冬用品,怎么一转眼就被你放了。你这是不当家不是柴米油盐贵,拿着别人的劳动成果发善心。不行,本、我都快要被你气死了!”
“一、我是修士虽然眼瞎体弱,但也没你想象中的这么脆弱。二、这七天你已经差不多掏空这山上所有三位鼠窝,衣帽鞋材料已全部集齐。三、那三位鼠已隐约有开灵智之象。”
植物动物若是获得虽然平凡,但也有不少能有幸获得天道厚爱开启灵智,便能踏上寻仙问道的道路,从此以后也算是正经修士,得意和植株野兽区别开来。
刚才那三尾鼠,便正处于开启灵智前一刻。若是能够有幸成功开启灵智,不得不说为一桩好事。
“啧,做过冬的东西和你身体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情只有想不想,而没有需不需要。”少年理直气壮道:“我想要给你做东西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再说了,衣帽鞋有了,可不是还差一个耳罩吗?”
“诶对了”少年摸着下巴,嘿嘿一笑道:“看你的样子,若是给你做个兔耳造型的耳罩,那么等冬天下雪,肯定很好看。”
这么想着,少年心底又开始琢磨起怎样悄悄摸摸背着青年去将刚才的三尾鼠捉回来,再杀兽剥皮,为小医修添置一份好看的耳罩。这么说起来,三尾鼠虽然个头小但肉质据说十分细腻,小医修看起来也胃口小,给他在做一份鼠肉汤。
心里正乐呵呵地盘算着捕鼠计划,谁知下一秒少年就见小医修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少年心虚道。
“你刚才,该不会是在盘算着怎么捕捉三尾鼠吧?”明明双眼不能视物,可少年总觉得对方双眼如炬,瞬间将至看得个明明白白,好像他现在就是光着身子站在对方面前一般。
“怎么会,你想多了。”悄悄抹了把冷汗,少年偏头道。
“那就好,若是让我发现什么时候多了个耳罩,你就别想在踏进我庭院半步。”夏归说完就有些后悔,毕竟少年也是为了自己,何必如此绝情。便又稍微缓和下语气宽慰道:“那三尾鼠是个有仙缘的,左右也算是明日妖修。你不一直念叨着想要让仙魔两修和平共处,怎么现在对待妖修又如此绝情?”
“你都说了这是妖修又不是人修。”少年闻言眉尾一挑,满不在乎道:“先不提它现在还没踏入修真的大门,就算踏入了也无法归为人类。竟是非我族类,又何必过于宽容。我所追求的,不过就是仙修魔修和平共处罢了。”
说到这,少年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发簪,仰着脑袋似乎对于自己小小年纪便能树立起如此理想,而格外自豪。这样的他,自然也就没能发现夏归听到自己回答后,脸上肉眼可见的落寞神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因为妖修不是人修,所以在他的心里便始终无法划归为自己阵营。
可若是在仙修心里,这些魔修也是所谓的“非我族类”,那么你又该当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甜蜜啊。
少年是谁你们都猜到了吧?
看到他们这样,就不由自主想要写写夏归死在韩风怀里,然后韩风被刺激得精神失常这种狗血桥段。
话说当初询问番外的时候除了韩风和夏归,还有一位小天使说的是想看哪一个来着不好意思我忘了(作者有话好像被我覆盖了)
是不是花醉君来着啊?
以及,第五人格真好玩。
虽然双监管者让我自闭,但是我现在很期待新地图嘿嘿=v=
第48章 当时明月在(二)
四、
夏归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脑抽想要去魔界边界吹黄沙看沙漠。
现在认真想想,他本来就是一个瞎子,除了能够感觉到周围的风沙比较刺耳,沙漠和绿洲对他来讲又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没有来此地,就不会有机会救下这个聒噪的魔族少年,那么清闲安详美妙的隐居生活,就百分之百不会被人打破!
“小医修啊,你看看我们都相处这么久了,你总得告诉我下你的名字吧?”
魔族少年盘腿坐在木桌上,不知从那掏出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嘟囔道:
“小医修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广泛了,这要是放在你们清谈会上随便砸下块石头,十个人有四五个人都能被叫做小医修。”少年望着埋头筛选药材的夏归,嘿嘿一笑一把夺过簸箕道:
“虽然我是不介意叫你什么小娘子、心肝宝贝玩玩,不过你心里肯定不愿意,所以……”
“所以什么?”夏归默默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平淡道:“飞音砂摘下后需得在三个时辰完成清洗工作,怎么称呼我是你的事情,现在、马上还给我。”
也不想想,他到底是为了治疗谁的脑疾才费心苦力的找到飞音砂,连自己的疾病都不关心,甚至妨碍治疗,眼前之人也算得是夏归遇到的,最让人头疼的病患了。
“什么!”魔族少年面红耳赤地看着对方羞涩道:“别别,虽然能够叫你小娘子我很开心,但我还小才四十岁,面薄害羞。”
“再说了,若是你主动叫我大官人什么的,我其实更开心。”
“.…..”
夏归嘴角一抽:再加点、再加点飞雪樱和七星砂好了,光是治疗脑子还不够,还得再添加点治疗臆想的药物才是。
五、
没有姓名的情况下,两人能够相处多久呢?
在没离开边界之前,韩风的答案是一瞬间,而在碰到小医修之后,这个答案现在已变成一个月,如今还有继续向着两个月、半年发展趋势。
从计事起,师尊就牵着他的手教他认识所有东西。
这个是蝴蝶、这个是狼毫笔,那是史月、那是莫雪——是师尊告诉自己,世间所有东西都是有所称呼,并能够因此分门别类。
“那么师尊可否曾遇到过没有姓名之物?”
“有啊,是一个人。”
抚摸着自己头顶的温柔大手突然停下,透过那冰冷无情的面具,韩风恍惚间似乎看到有水珠顺着面具缝隙滴落在地。
韩风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接触泪水,下一秒却又再也找不到水珠的踪迹。
“人怎么会没有名字?若没有姓名,那便不就是没有身份之物?”
“对啊,”魔尊仰头沉默两秒道:“一个人不可能有名字的,所以我给他取了名字。”
我给你他姓名,给了他身份和生存的意义,却又将他遗忘在别处,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六、
“所以?”
“所以说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姓名的,”韩风义正言辞道:“你看看左右我们两也相处一个月了,也互相熟知品行外貌,我觉得我们也该到了互相交换姓名的阶段。”
“我并不觉得姓名十分重要,况且,我也并不知道你的外貌、品行。”再一次拒绝韩风的要求,只想安安心心云游四海平淡咸适地度过此生,那么像这样一看就是一身麻烦的魔修之人,还是少些接触为好。
“对哦你是瞎子,的确看不到我长什么样子。”
“明白了就安静下来吧。”
韩风苦恼地抚摸着下巴,趁此机会医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又开始准备别的草药。
“诶等等!”眼瞅着对方又要再次逃离,韩风一把抓住医修瘦弱的肩膀叫喊道:“又不是没有办法让你‘看’到我,你走什么啊?”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挣脱无门,医修皱眉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这双眼,分明无药可医。”
“是啊,论医术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你。”少年轻轻抓起医修的双手贴在脸上道:“但若是论脑子,今日可是你输了。”
手心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的细腻而又温暖,明明如此温和夏归却觉得指尖滚烫得厉害,他下意识想要抽出双手,却换来少年更大的力气。
“别急,”少年轻笑着牵引对方的双手划过自己双颊,“这是脸颊。”
接着手指又划过长形凸起,下方柔软上方坚硬高耸。“这是鼻梁。”
牵引着的双手在鼻梁尽头向着两边分开,手指来到两方对称的凹陷中间微微隆起的地方,“这是我的眼睛。”夏归注意到,少年的眼眶似乎比常人更加深邃。
“若是这样,虽然无法代替眼睛,但你应该可以猜到我的样貌了吧。”
何止猜到,因为常年修习医术,夏归双手触感比平常人更为敏锐。几乎只要划过少年某一处地方,他就能在脑海中构建起一副蓝图。
渐渐地,一个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眉眼中带着股桀骜不驯和勃勃野心。出乎意料的,一直以避世为人生宗旨的夏归并不讨厌那股野心,反而还爱不释手地在他眉眼前徘徊。
男儿有志在四方,正在生命旺季的少年,本就应该如此。
夏归悄悄勾起嘴角,手上传来一抹柔软的触感,少年的动作也骤然停下。还沉浸在脑内画卷中,夏归下意识询问道:
“这是什么?”他现在,突然想多听听少年说说话。
“这,”少年欲言又止道:“这是我的嘴唇。”
夏归一愣,面上闪过一丝薄红。少年瞧着对方,总觉得面若桃花眼带春色的小医修怎么看怎么好看,鬼使神差地顺着心意亲吻起他的手指。
他本想就此停止,可夏归却纹丝不动,没有反应对于他来讲就是最好的鼓励。少年心头一热,干脆顺着手指向上移动,就像从前收复叛逃领地一般攻城略地,万番熟练。等夏归终于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贴着墙角在那叫唤液体。
“小医修,”对方湿润的气体打在耳尖上,喘气道:“我叫韩风,你叫什么?”
“夏、夏归。”
“夏归?”韩风一笑,忍不住亲吻起对方紧闭的双眼开心道:“真好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