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洌正慵懒的坐在半圆形木质沙发椅上,翘着二郎腿,半帘窗帘内洒进的月光,与高脚圆形灯光混在一起,十分柔和。
白乔枝刚才打好的稿子,在腹中竟一瞬卡了壳。
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绑架他的根本冤枉错人了,并不是万能背锅侠维尔德·李,而是齐洌。
白乔枝低头打量自己,其实也算不上绑架,他还是离开前的衣服,也没什么绳子之类,只是软软的被放在柔软的沙发椅上,隔着木制茶几,与齐洌相望。
“你,你怎么会在这?”白乔枝张了张嘴,不敢恶意揣度他,“你为什么把我联系方式删了?你突然失联,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抱歉,我有急事,不得不走,”齐洌笑笑,“感觉怎么样?那几人太粗鲁了,我替他们给你道歉。”
经过一番时间,白乔枝手上已经有了力气,只是想大幅度活动还有些吃力。
但这并不是他目前最想知道的,他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齐洌,你想找我直接约我出来就是了,这样我很不舒服。”
齐洌还是几日前见过的样子,柔软的黑发,挺拔瘦削的身材,一身清雅整洁的白衬衣。这样朴素的打扮,竟和极简风的装潢如此相称。
那双眸子仍清冽而温润,正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他。
白乔枝却有一种被林间野兽紧盯上了的感觉。
是错觉……吧。
但那日他见过齐洌原型与谢毅行搏斗后,已然有了些对本人形象不符的猜忌,毕竟与他相处时,齐冽虽表现出与最初不服的坏心眼和腹黑,但一直温柔体贴,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
可如今,齐洌用处这样手段来找他,他实在不能苟同。
“齐洌?”
他忍不住又出声,齐洌才恍然回神的模样,并未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而是略带委屈的问:“不是说好,叫我洌的吗?”
白乔枝皱眉:“你先给我解释,找我做什么?”
闻言,齐洌站了起来,在白乔枝不解的视线中,他漫不经心的笑笑:“你饿了吧?阿枝一到晚上就饿,我给你弄夜宵去。”
“齐洌!”
齐洌走了。
白乔枝目瞪口呆的在原地生气。
什么跟什么?
他试图站起来,但是脚很软,一用力难受极了,只得作罢。
他打探环境,这里像是喝茶做客室,很大,落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陷在昏暗里,只能大体看出个轮廓,有不少书柜和陈列柜。他和齐洌的位置在落地窗边,能看到外面很远的朦胧夜色,混着零星街灯的光。
——这里远离城区。
茶几上有一包开了口的烟,是最便宜的7元一包的劣质香烟金鸡,打火机却是设计师限量款,能看到低调奢华的鎏银字母。白乔枝奋力凑过脸去看,那却是两个大写字母。
V·L。
很好,白乔枝嘲讽的笑了,整个星盟除了维尔德·李,谁还敢用这个首字母缩写?
他脑子有点乱,时间也过去的太久,几个疑问也慢慢解开了。
齐洌自称是营养师的儿子,白乔枝去过春绣园那么多次,那营养师为了方便照顾师春秋起居,直接住在春绣园,如果有儿子,还和谢毅行差不多年纪,怎么从未见过?
齐洌说小秋千是他做的,他只远远跟在二人身后未曾出现,即便营养师真的有儿子,也无法证明就是齐洌。
维尔德·李势力滔天,让真齐洌隐姓埋名在国外自己来顶替,完全说得通。
看谢毅行的样子,只怕在招聘营养师之前,也从未见过这位“齐先生的儿子”吧。
印象中,那个五官明显混血而略显阴郁的俊美小哥哥,与齐洌的形象渐渐重合。
他该起疑心的,艾露嘉喜欢用眼妆掩盖的凤眼,与齐洌的凤眼十分相似,齐洌是轮廓深了点,但黑发黑眼,很难察觉混血长相。
一想到维尔德·李竟为了接近他,在他身边伪装成区区营养师潜伏了那么久,白乔枝就浑身发冷。
他心中仍有一丝希翼,齐洌喜欢逗弄他,却本性温柔,他也并未实质性伤害过白乔枝,兴许外界对维尔德的传言只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吧?
可想到齐洌面无表情的与谢毅行打架时的平分秋色不分胜负,他又觉得,这人实在是伪装的太好了。
脚步声渐渐传来,白乔枝赶紧坐好,不让来人发现端倪。
来人却不是齐洌,而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雌性,穿着整齐的西服,可他体型摆在这,比起管家、帮佣,更像打手。
白乔枝警惕的看着他:“有事吗?”
“少爷请您去用餐。”
那人不由分说的从背后掏出一个铁家伙,竟然是个折叠轮椅!
白乔枝都要气笑了:“他有功夫给我找个轮椅,没工夫给我解释?我去吃个锤子。”
那人仿佛听不见他说话,沉默的弯腰把轮椅展开,又把一旁沙发的垫子放上,推到白乔枝身边。
白乔枝浑身汗毛大立:“你干嘛?我不坐!”
那人低声说“抱歉”,直接俯身把白乔枝抱起,放在了轮椅里!
白乔枝浑身没什么力气,有力气也打不过,只能用指尖掐人,那人皮还特厚,掐上去打滑,气得他不行。
白乔枝注意到这壮汉手有残疾,没有小拇指,尾端秃秃的一截,让人看了心里一阵膈应。
愣了一秒种,他就被转移阵地,壮汉一声不吭的推着轮椅走了。
感情刚才骂的足足50字都浪费了!
白乔枝窝在软软的轮椅里自己生气,却也一路注意着装潢。
地上是黑色木地板,与昏暗融为一体,壁纸多用深浅灰相间,冬天用倒是沉稳,其他季节就有点沉闷压抑了。
轮椅拐出这茶水间,走廊很长,两边都有房间,路过了一个不窄的楼梯,白乔枝算着,以这走廊的长宽来看,这建筑至少三层,才不会长宽高太过突兀浪费。
他又垂手看一眼时间,却发现表不见了,他开口问:“我手表呢?”
壮汉不答。
“不让你赔也就罢了,我怎么看时间啊?”
毫无回应。
白乔枝泄气的想其他办法,可他感觉不出睡了多久,也无法计算这里距离下榻酒店多远。
轮椅一路推到走廊尽头才停下,这是个更大型的楼梯,白乔枝还在想怎么下去时,壮汉直接一只手把他抱在臂弯里,又低声说“抱歉”,另一只手利落的扛起轮椅,就这么玩杂技一样下了楼。
白乔枝都快吓死了,这轮椅少说两百斤,精钢材料,他也一百二十多斤,壮汉一个不稳这两个重物掉下去直接玩完。
他心惊胆战的闭着眼:“兄弟,你稳一点,别公报私仇啊……”
白乔枝越发觉得自己不稳,继续碎碎念:“我靠我的生命交在你手上了,大兄弟一定稳住啊……”
一直沉默着的壮汉却出乎意料的笑了一声,很轻,白乔枝还以为听错了。他狐疑的睁眼一看,这壮汉可不勾着嘴角笑呢。
“你笑什么!换你你不怕啊……啊呀!”
说着,白乔枝感到突然视线降低,他还以为要掉下去了,却是已经下到了一楼,壮汉把轮椅放在了地上,又把叽叽喳喳吓得不轻的小奶虫放到轮椅里了。
一楼并不凉,角落有高架圆形灯堪堪照亮一小片圆弧形的光,这种到处都看不真切的状态让白乔枝不舒服极了。
白家向来灯火通明,他们锤角亚目都喜欢光,所以从晚上从山脚下张望,镇国山上最明亮的一片就是白家老宅了。
到了一楼就方便了,轮椅一拐,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正中一张长桌,十几只红烛默默燃烧,在红烛的尽头,齐洌温润白皙的面容正微笑着等待着他。
“饿了吧?我给你弄了点小菜。”
说是小菜,红烛照耀下,白乔枝清楚地看到五六盘荤菜,素菜只有玻璃盏中的沙拉。他倒是很记得自己的爱好。
白乔枝心情复杂的勉强拿起叉子,齐洌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白乔枝有些不自在:“这么大的桌子,你非和我挨着干嘛?”
“给阿枝布菜啊。”
齐洌理所当然地说着,拿起餐巾帮白乔枝温柔而仔细的垫在脖子下,又帮他切牛排。
如果说齐洌还是营养师,白乔枝倒没觉得不妥当,毕竟白宅发的工资可不少,但一想到齐洌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维尔德·李……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齐洌见白乔枝僵硬着,面色复杂,挑眉:“不爱吃了?太伤人心了,之前用得到我就整天粘着我,现在不需要了就理也不理了……”
他这一戏精发作,白乔枝倒是自在了点,他默默地叉起一块菲力开吃,是他喜欢的全熟,煎的酥软,一口下去肉香与黑椒汁完美的溅/射/在味蕾,一下让他开了胃口。
下午吃饭早,又是汤汤水水的,很快就饿了,白乔枝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顿不吃饿得慌,秉持不吃白不吃最好能把你吃破产的原则,堪称狼吞虎咽了。
他和齐洌熟,没形象惯了,打了个饱嗝瘫在座位上,才猛地想起,我靠,我在那位维尔德·李面前这种吃相,还全程让他布菜伺候没让他吃光让他看着……
小奶虫刚露出可爱的吃撑表情两秒,就又浑身僵硬起来,不知道想了什么,齐洌心中大体有了数。
他不点破,只是坏心眼问:“唉,阿枝真是绝情,明明我也饿着呢,只顾自己吃……”
白乔枝急忙狗腿子一样:“你吃你吃,我,我给你切牛排。”
说着,他从一旁热着的铁板上试图弄下一块,可惜技术太差,差点叉到桌布上,黑椒汁溅了一身。
幸好齐洌刚才早有准备,把餐巾垫在他胸前了,不至于毁了一件丝绸衬衫。
齐洌笑够了,才说:“我不吃,我晚上很少吃东西。”
“哦,”白乔枝干巴巴的说,“那你吃点沙拉?”
然而齐洌亲手调的高水平沙拉太久没吃到了,白乔枝激动得不得了,急忙火燎就剩了几片装饰用的生菜底,他尴尬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玻璃展,沉默了。
齐洌摸摸他的软毛,站起身:“走吧。”
白乔枝一愣:“什么?”
“休息去啊?”齐洌捏捏他的小鼻子,“你明天不拍戏了?”
不是,什么跟什么啊?白乔枝晕了,齐洌大费周章的把他迷晕了请来,给他做了顿夜宵,然后说没事了你走吧。
您的高调回归也太劳师动众了吧!
不过这想起出是一出的,还真像齐洌做出的事儿……
见白乔枝傻在那不知道小脑袋里怎么编排他呢,齐洌挑眉:“你再不动,我就当你还没劲儿,把你抱上去咯?”
白乔枝赶紧起身,惊喜的发现一顿饭过后力气回来了,开心的不行:“诶,我能动了!”
他又后知后觉:“等等!你干什么啊到底,你要是找我叙旧给我打电话约不就行了,非要这样?”
齐洌避而不答,而是说:“你想住在我这,还是回酒店?”
没等白乔枝回答,齐洌就眯起凤眼,做了决定:“当然是住我这儿咯,破酒店有什么好住的。”
他一个响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默默潜伏黑暗中的帮佣像楼上走去,看来是要给他收拾房间。
白乔枝赶紧拒绝啊,这能答应吗,顾念观不得急死了。
“还是不了吧,多麻烦你啊,”他努力十分真诚的看向齐洌的双眼,“我和……好友一起住的,他要半夜找我发现我不在,不就闹大了。再者,再者我也不知道明天去那里报道,都是我那好友带我去的,别出什么幺蛾子耽误拍摄就不好了。”
小奶虫解释这么一大包有的没的,就是不想和自己呆一起咯?
也行,反正……跑不了你。
齐洌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他点点头,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好的呀,那我安排司机送你回去吧。”
弄得白乔枝傻了眼,他还打好了几百字腹稿拿出演讲的态度准备据理力争呢,怎么……怎么一下子就同意了?这和剧本写得可不一样啊!
但同意就好,白乔枝生怕齐洌又反悔,赶紧压抑住高兴的疯狂上扬的嘴角,还很懂事的推让了一下:“诶,谢谢了。不用送,我去打个车就行了。那个,有空咱们再聚啊!”
齐洌不置可否,很快,那个不爱说话的壮汉就进来了:“少爷,车准备好了。”
齐洌便从口袋掏出了什么,正是白乔枝的Batek Bhilippe腕表,刚才找不见那只。他亲自弯腰,捏起白乔枝细而柔软的手腕,十分仔细的给他戴上。
他散碎而柔软的黑发垂下,高挺的鼻子和眼线狭长的眼睫很温柔的垂着,离白乔枝的脸那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齐洌呼吸间温热的吐息,还有他身上清洌好稳的松香。
白乔枝不自然的后退一步,举起手表粗略看了一眼,竟然十一点多了,怪不得那么饿。
距离他入住酒店过去四个小时了,也不知顾念观有没有发现他的失踪。
唉。
他复杂的看向齐洌,如果不说,真的很难看出齐洌是混血儿,他的轮廓确实很深,但是眉眼那样柔和,一双眼清澈不含阴鸷,他笑起来,又是那样如沐春风的温暖,可谓谦谦君子。
是他伪装太过完美,连如此熟悉的白乔枝都能朝夕一点小细节都欺骗的那么完美,还是……维尔德·李,真的不是外界诉说那般十恶不赦?
他这样思索着,三人已经走出了正门,白乔枝一回头才发现,这是山间小别墅,三层带一个大阁楼,外面装潢很新,建成不久。
从大门向外,能看到黑漆漆一片松林,还有蜿蜒渺小的山路,白乔枝记得,影视城确实离一个小山很近,可能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