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道人影逐渐显现出轮廓。那是一个长相极美的男人,他用自己那双丹凤眼瞄了瞄隔壁的阳台,微红的唇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
鹰隼带着易安歌飞越大半个城市,最终落在郊外一处建筑群外。
这里大约有十几座矮建筑,大多是白色的,最高不超过四层,占地面积却很大。最中间的一栋楼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鹰隼盘旋了一圈后停在了上面。
在落地的瞬间易安歌双膝发软,差一点跪了下去,被鹰隼用翅膀扶了一下才将将站稳。
在楼顶灯光的照射下易安歌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抓着鹰隼的翅膀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四周灯光很亮,易安歌向周围看去,只见一道半透明的罩子一样的东西,从外围建筑的那头延伸到另一边,形成一个半圆,将所有的建筑都罩在里面。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易安歌总觉得那罩子上仿佛有光在闪烁,一下一下的,如同天上的繁星。
鹰隼的身体开始缩小,最终变成了景嵘的模样。
“……”
抓着的翅膀变成了景嵘的手,易安歌还没来得及放开,男人手心温热的感觉一下就传到了他的掌心里。
易安歌立即松开手,颇有些不自然地假装四处看风景。
景嵘看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转瞬即逝,易安歌没机会看清。等他还想再看时,景嵘已经恢复了冷静的表情,开始往建筑边缘走去。
这个天台被人巧妙地装修过,形成小型停机坪的样子,易安歌看到在一边还停着两架直升机。边缘还有绿化,看起来倒是生机盎然。
景嵘走到小花园旁,对易安歌伸出手。
“过来。”
这声音带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让易安歌无法不向着他那边走去。
景嵘带着他站到一块正方形的地砖上,然后就像变魔术一样,他们两个被淡蓝色的光芒笼罩,地砖开始向下移动。
一道机械女音在头顶响起,“欢迎回来,少将。”
易安歌问,“你有军衔?”
“算是。”景嵘淡淡地道,“这样比较方便。”
易安歌撇撇嘴,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察觉到景嵘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每个人都有不希望被别人探究的秘密,易安歌不打算触碰景嵘深藏着的那根心弦。
但他有军衔就意味着事态的升级,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建筑群,倒不如说是一群军事掩体。
易安歌算是理解景嵘口中的“安全”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很快到达底部,眼前是一道十分普通的铁门,易安歌有些期待能在门后看到些什么,但当这门真的打开时,他却十分失望。
在他面前只有一道长长的走廊,两边是许多房间,全部紧闭着门,好像放假时的学校,走起路来脚步都带着回音。
景嵘一语不发地走在前面,他的脚步很快,易安歌甚至需要小跑才能不被落下。他们走到尽头,推开那扇门,易安歌看到那里有一道旋转向下的楼梯,通向这军事掩体的地下部分。
景嵘将身子侧开,示意让易安歌先行。
易安歌顿了顿,他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开始变得不太对劲了。
“下面是什么?”他问,因为情绪激动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嵘眯起眼睛,颇有些欣赏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
“下面是资料室,”景嵘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和案件有关?”易安歌立即问。
景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易安歌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只有在真正下去后才会知道了。
但下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他根本无法探知。
他看着景嵘的眼睛,“我怎么相信你?”
景嵘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易安歌接过来一看,发现是自己遗落在别墅里的匕首。
原本是作为证物被收去的匕首,现在已经被擦得锃亮,仿佛从未沾染过那人面蛛的血一般。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景嵘说,“下面的资料,有些你需要知道。至于知道以后是否选择留下来,你自己决定。”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需要你。”景嵘留下这句话后,便率先进入了那扇门,走下了楼梯。
易安歌犹豫了一下后,也跟了上去,只听见景嵘继续说,“有些东西,只有你能听见。”
空旷的走廊里再次响起脚步声,但这一次易安歌注意到,脚步声只有自己一人的,而景嵘脚下从未发出过声响。
可景嵘的心跳声却实打实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第8章 第七个人
这楼梯和易安歌想得一样,一直向下延伸,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就在易安歌以为景嵘打算就这样将他带入地狱的时候,他们却很快走到了底。
周围很黑,景嵘走到一旁打开了灯。高负荷的供电系统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霎时间他们二人面前的世界变得灯火通明。
硬要说,这里没什么特别。巨大的军事掩体下是一间间不起眼的房间,并列排着,看起来十分无害。倒是更远处没有亮灯的地方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那是一种和地下河道深处一样的黑暗,易安歌无法探索,也绝不想去深究。
两个人沿着走廊向前走,最终景嵘向左一拐,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
易安歌看到门口的铁牌上写着——资料室。
……好像有点土。易安歌觉得以景嵘的资历,应该配得上更豪华的工作地点,这地方朴实无华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无聊,这不太符合怪物们的身份。
跟着景嵘走进去,易安歌以为会看见一大堆电脑或者高耸的书架,却没想到这几十平米的房间内空荡荡的,只在正中间放着一个电脑桌,桌上的屏幕亮着,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景嵘站在一旁,示意易安歌坐下。
易安歌咽了口唾沫,拉开了那唯一一张椅子,带上了耳机。
没有人动,电脑自动弹出一段视频。画面十分昏暗,好像是在什么封闭的空间内。镜头很稳,似乎摄像的人在小心地向前走动,且视角很高,好像摄像机是被架在肩膀上的,但整体的感觉却有哪里不太对劲。易安歌想认真分辨一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理解这个画面的构成。然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画面不是从镜头里反应出来的,而是从人的双眼。
而这封闭的空间,就是他和景嵘去过的,他委托人的那间别墅的二楼。
易安歌不知道这个第一视角的人是不是景嵘,于是颇疑惑地抬头看他,却被景嵘轻轻瞪了一眼,好像在责怪他的不专心。
易安歌撇撇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屏幕上。
耳机里传来那种多足动物爬行的声音。这声音实在瘆人,易安歌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画面里的人立即停下脚步,躲到了一边。
易安歌极力将自己的思维转换到画面里的人身上,知道他躲的位置应该是在一堆木制家具的残骸后。易安歌之前看过,那地方离人面蛛藏身的阁楼入口不远。
他可不想通过别人的眼睛再经历一次那种突如其来的惊吓,有点不敢睁开眼睛。
但接下来的画面证明他想多了。景嵘——如果画面里的人是景嵘的话,他的运气比自己好得多,大蜘蛛只是从他身上略过,直接奔向楼下。
看来这蜘蛛不算傻,知道谁更好对付。
景嵘没看到大蜘蛛的脸。而后小蜘蛛出现,纠缠了他一番,被他一把火烧成了焦炭。
画面定格在小蜘蛛浑身燃起火焰的瞬间。后面的内容不用看也罢,大概就是小蜘蛛在火焰中如何挣扎的惨状。
而当然,易安歌也注意到了小蜘蛛那张酷似他轮廓的脸。
意识到这一点的易安歌一把扯下耳机,大口喘着气。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额角都是细密的汗珠。
景嵘问他,“看到了?”
易安歌点点头,“那到底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景嵘示意他再看屏幕。
屏幕里的画面已经变了,变成了一张几个男人的合影。景嵘指了一下后排一个高个男人,问,“认识他吗?”
易安歌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认识。
但又说不好。他在日常生活中有点轻微脸盲,除非帅到像景嵘这样,否则其他人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一个样。别说,这男人看起来还真有些眼熟。
景嵘又点了点屏幕,换了下一张图。
易安歌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画面里,是那只人面蛛的脸。尖利的獠牙从它血盆大口中露出,两只眼睛被挤得向两面分去,整张脸扭曲到了极致。
景嵘面无表情地看着易安歌惨白的脸,说,“这是当时你脑中传给我的画面。”
“……”易安歌差点吐血。这绝对是报复!当时他可是性命堪忧,哪儿能控制自己在想什么?
景嵘将两张图拼在一起,将男人的面孔放大,说,“看。”
易安歌勉强看了看,忽然一愣。随即整个人一顿,浑身血液刷地就凉了下来。
如果将蜘蛛的嘴缩小,五官放回正常的位置……那张脸和照片中男人的脸几乎如出一辙。
这怎么可能呢?!易安歌忽然有点懵。蜘蛛和这男人长得很像,是因为它把他吃了?还是说……那蜘蛛,根本就是这人变成的?
这太可怕了。易安歌打了个寒颤。他无法想象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变成那种怪物。先不提身子,光是那张脸……如果是他变的,那在变成蜘蛛的时候,这个人是已经死了,还是还活着?
太乱了。
易安歌脑中一片空白,忽然就想到了那小蜘蛛和自己的关系。莫不是那小的长大以后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只不过用的是他的脸?
那他自己呢?如果那小的安全长大……身为原主的他,又会发生什么呢?
一切疑问在易安歌脑中汇聚,而后一股脑地全抛给了一旁的景嵘。
景嵘无声地叹了口气,说,“这个男人是你的委托人的朋友之一。按照你之前说的,除了你和当事人,还有六个人知道别墅的位置。他就是其中一个。”
“而他,不在那堆尸块之中。尸块中的六个人有五个已经确认了身份,唯独他不对。”
易安歌抹了把头上的汗,小心地问,“那第六个人是谁?”
“……”景嵘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是个应召女。”
“……”
不对。易安歌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太假了,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察觉到他的隐瞒。虽说易安歌现在名义上是被景嵘保护着,但既然对方有求于他,那他们就是合作关系,这种程度的隐瞒很有可能会令他错过整个事件最关键的部分。
所以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景嵘的眼睛,想从中读出些什么来。他也不怕景嵘再去看他的思维,如果景嵘这么做了,也只能看到自己对他不坦诚的控诉。
景嵘没想到易安歌如此强硬。应该说,他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个人,于是很快便十分克制地妥协了。
“那里面确实有个应召舞女,不过……”景嵘顿了顿,“她是第七个人。”
“什么?”易安歌一怔。
景嵘面无表情地说,“安莉雅看错了。那堆残骸中,一共有七个人。而那第六个……”
他再次伸出手,在照片上点了点,“第六个人,是他。”
他指的位置是照片的正中间,那个被一群朋友簇拥着的笑容灿烂的家伙,叫鲍存。
也是死在地下河道中的,易安歌最初的委托人。
*
易安歌想要再去那地下河道看一看,景嵘说现在太晚,明天天亮再去。易安歌这才想起自己还身处险境,只得作罢。
他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仰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眉头扭成了一团。
同一个人,残破的尸体,散落在两个相去甚远的地方,这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景嵘说那蚕茧中仅仅只是下肢残骸,可能是被人面蛛带过来的,但易安歌总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说那么大的人面蛛要从边郊河道跑到别墅去,总要花些功夫的,居然没被人撞见。是说它运气太好了,还是所有看到它的人,都已经被吃掉了?
易安歌想起地下河道里那成群的人茧,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如果那些东西里面每个都至少包裹着一个人……光是河道里他看到过的,就足有三十几个了。深处一定还有更多。
他无法想象河道尽头会是什么模样。如果景嵘他们要清理现场,应该会一直走下去。易安歌有点好奇,但对巨型蜘蛛的恐惧很快便压过了那害死猫的好奇心。
拥有人脸的人面蛛。
2" 怪物侦查组1" > 上一页4 页, 他保证自己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自然也无从得知为何一只小蜘蛛会拥有他的脸孔。那张脸还没长开,只露出些许轮廓,但已经足以让他心惊。鲍存那些人会不会就是被别墅里那只蜘蛛杀死的呢?被一个拥有自己朋友的脸的怪物撕得粉碎?
不,不能称它为怪物。易安歌翻了个身,将头枕在柔软的沙发垫上,想,还是景嵘这样的怪物比较养眼些。
他眼前便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景嵘的面孔。与大蜘蛛的脸交替出现,扰得他心情烦乱,索性什么都不想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外面天应该已经亮了,易安歌掏出手机来一看,果然没有信号。他想着要给助手乐清去个电话,告诉他最近不要往店里跑。
景嵘不在这儿。昨晚他让易安歌在这里休息后就不知去向了。易安歌喊了两声都没有回应,索性出门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