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不要我帮忙吗?”
“全是自己亲手做的才有诚意,”乔轻笑道,“虽然只是泡个素食水饺。”
因为这是份补偿,是个道歉,所以不假手于人。
你眼睛有点热。
“即使源头只是我一个荒诞的梦……也要如此吗?”
乔轻放下筷子,理所当然一般:“可是让你难过了。”
许是你现在的表情太过吓人,乔轻又道:“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举手之劳都算不上,水饺都是拿现成的。”
你只是摇头。
或许是得不到回应久了,你对别人的在意就分外的敏感与感激,一星半点儿的关怀就足以让你受宠若惊。一颗真心,在自己看来是无价之宝,然而鲜血淋漓地剜出来送给人家,人家或许还嫌脏,不要。
你习惯了把真心当趣事一般轻描淡写地说出,力求使听众听得津津有味,不至于厌烦你的自怨自艾和喋喋不休,却从未想过能得到这样的珍视。你就像一个在上班路上捡到一张彩票的打工仔,并没奢求它值多少钱,能兑个五块算赚,什么也没有也不亏。然后你上网一查,竟然中了五百万。
欣喜若狂之外,更多的是茫然失措和心虚。
你站得太高太高了。你无暇看风景,只担心自己会一脚踩空。
接下来的一顿饭里,乔轻体谅地没有再挑起话题。
你安静地把通心粉吃完,突然说:“我想喝酒。”
乔轻没动。他蹙起眉,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让我喝吧。”你看着他,“就一次。”
乔轻拗不动你,终于还是起身。然而他留了道后手,只拿了几罐啤酒。
你看到,微微笑起来。乔轻以为保险了,你却知道,啤酒,也还是能醉的。
你先道了句:“叨扰了。”
据你经验,你醉后也不会怎么折腾,所以就放心大胆地喝,奔着一醉解千愁去了。
然而今天和以前都不一样,这儿不止你一个人。所以一样以前都没发生的反应悄悄冒头了——你的话匣子越打越开,什么都往外蹿。等你意识到时,已经彻底收不住了。
第17章 醉酒
你坐得越来越没有正形。一开始正襟危坐,喝啤都用灌,喝着喝着身子就软了、垮了,成了一边撑着头一边啜饮。
喝一点,就聊几句,仿佛就着乔轻下酒似的。
你咂咂嘴,后知后觉道:“有点苦。”
乔轻趁机道:“那就别喝了。”
“我不。”你喝了酒非常固执。
……且幼稚。
过了会,你又重申:“我苦。”
乔轻无奈:“那怎么办?”
你盯着他。准确的说,是他的唇。……饱满,泛着淡淡的粉色。
看起来好软,你想。
你说:“我要甜的东西。”
乔轻茅塞顿开,给你夹了两块叉烧。他还火上浇油:“那就别净喝酒了,吃点菜吧。”
你憋屈,进一步暗示道:“不要这个,要又甜又软的。”
“……”乔轻冥思苦想,“你不会喝酒都要吃糖吧?还要软糖?”
“……不是。”你闷闷地把碗里的叉烧吃掉,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这一罐也喝完了。
乔轻按住你再拿的手,认真道:“别喝了。”
你反手握住他,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两下:“就这一回……我太惊喜了,让我放纵一下。”
乔轻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开了手。他抿了口白开水,不说话。
于是又是两罐。喝完你还朝乔轻摇晃空瓶:“欸?又空了。”
五分招摇,十分讨打。这次乔轻拦你的手果然坚定了许多。
你捏住他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他的指节。
乔轻:……
你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道:“我有分寸。”你的唇贴着他的手指,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像是蹭着他的肌理飘出来的。
乔轻一把抽回手,板着脸骂了句:“你有个屁的分寸。”
竟然还爆粗了。你低低笑起来。
骂是骂了,你开另一罐的时候他也没再拦。酒后的你胆大妄为且毫不讲理,他没招。
然而连自己都晕神的乔轻没想到,你会做这个动作,正是说明你已经醉了。
你突然一把放下啤酒罐,碰在桌面上“噔”的一声轻响。你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乔轻都被你看得紧张起来,腰杆笔直,一动不动。
你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你怎么不喝呀?”
乔轻克制地翻了个白眼,道:“……你一定要以问‘你愿意吗’的架势来问这个吗?”
你思考了两秒,酒精让你口无遮拦:“怎么了?让你白高兴一场了吗?”
乔轻:“……”
一时间,他看上去才是喝了酒的那个。
你没等到回答,也不多做纠结,又把先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不喝啊?”
乔轻这次丝毫不发散:“因为你喝太多了。”
你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没得喝了吗?”
“……我有,”他说,“但我要清醒着照顾你啊。”
你安静了一会,又开始闹腾。
不知道你脑海里穿梭的又是哪方观景,总之你忽然嚷嚷:“我的大红花呢?”
乔轻毫无障碍地悟到了。他随手从叉烧那盘菜里拿起那朵萝卜花:“喏。”
你接过来,放在眼底下细细地看。然后你抬头:“它不大……也不红,花蕊还烂了。”
乔轻作势要拿回去:“那还我。”
“不成。”你捏的死紧,“说了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可是它又不大又不红花蕊还烂了。”乔轻故意道。
你静了两秒,在脑子里仔细扒拉理由。
“可是是你给的。”你说。
乔轻终于失笑。他放缓了语气:“行了,给我吧。刚逗你玩呢,那不是我给你准备的大红花,充其量就是个失败品——这样的失败品我今天都攒了一箩筐了。”
“哦。”你跟着点头。但是仍然拿着那朵萝卜花不放,一点要还回去的迹象都没有。
乔轻无计可施,只好起身去拿他准备的“大红花”本尊。
那是一个做成鸡蛋花式样的红色的蛋糕。做了三层,每片花瓣都约有巴掌大。
你睁大了眼睛。像一个在圣诞节眼巴巴看着橱窗里的玩具的小孩。
“给我的吗?”
他颔首,微笑:“给你的。”
你都不知道把啤酒忘到哪里去了,眼里只有那个蛋糕。乔轻看在眼里,好笑之余,还后悔没把蛋糕早点拿出来。
“我忘了——”乔轻忽然扼腕,“我只顾着做了个蛋糕,没买刀叉和碟子。你只能将就了。”
“……我不想将就了,”你喃喃道,“舍不得吃。”
当它是个乔轻送的蛋糕,你只想着大快朵颐。孰料人家身份不凡,竟然是乔轻亲手做的,你连吃都舍不得,只想找个透明罩子笼起来,小心落了尘。
倘若你清醒着,你断不会直接说出来,顶多心里想想就算了。然而你现在的嘴是和心同步传声的,压根不过问你的脑子。
好在乔轻听了只笑,并没当真。他哄道:“那不至于。顶多我以后做一式两份,一份用来吃,一份用来看。”
他把蛋糕往你那边推,推了一点突然停下,使坏道:“那我的补偿呢?”
见你不回答,乔轻还重复了遍那天你顺嘴跑的火车——说要给他大力的、诚恳的、用心的补偿。
“我没有。”你突然安静下来,小小声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乔轻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你颓丧起来,暗自后悔。
你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回桌面。乔轻正打算再安抚一句,你就自行抓过他的腕骨,将他的手靠在额边。你委屈道:“我不知道如何补偿你,乔轻。我从你这得到太多了。我没有东西可以回赠你——我现在侥幸拥有的都是你给我的,就连那些我都不知道能保存多久。”
乔轻手足无措地僵着手。他沉默半晌,动动自由的手指,顺了顺你的头发。
他轻声说:“你不需要知道。你不用补偿我,你从没欠过我。”
乔轻屈指弹了下你脑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会觉得你什么都没给我呢?你以为我以前就会雕花做蛋糕吗?你让我乐意去探索很多东西,为了变出来讨你喜欢。
“‘为了讨你喜欢’也不是为了你。是我喜欢你高兴的样子,你喜欢我才高兴,所以我才这么做,我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开心。怎么做、做什么,都是我的事。我不带任何目的地喜欢你,只希望你毫无负担地喜欢我——你不需要去计较里头花了多少功夫,想着一分分还回来——
“——你存在本身,就是我的幸运。”
乔轻抽回手,切了块蛋糕下来,摆好勺子送到你面前:“别想了,吃吧。”
你挖了一小块,送入嘴里。蛋糕温柔地化开来,恍惚是橘子味的。
第18章 凡尘
有了蛋糕,你就没再喝酒。然而先前喝下的那些后劲一起翻上来,整的你七荤八素的,还冒傻气。
你整个人都要趴到桌上了,头凑到盘子边,一小块一小块地吃。吃到一半,你突然正起脑袋:“我好久没吃蛋糕了。”
乔轻配合道:“是吗?”
“自从……”你含糊道,“就没吃过了。我不会做,也没人给我做。”
“那你喜欢吃吗?”
“我喜欢。”你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都忘了我喜欢,但我一吃到,就知道我很喜欢很喜欢。”
乔轻似乎是笑了一下,伸手抹掉你嘴角的可可粉。
“那现在有人给你做,你就放心地继续喜欢吧。”
你没回答,乔轻又道:“所以你看,时间还是很好的。会弥补掉很多遗憾。”
“不,不是时间。”你打断道,醉眼朦胧又蛮不讲理,“是你,你弥补遗憾。”
时间创造遗憾,但是你将它们抚平。
乔轻微怔。
你倏地站起来,起身太猛,还有点晃。乔轻也站起来,伸手扶住你。不等他问,你就顺势靠过去,蹭过他的唇。
只是一下子,什么味也没有。但你还是笑嘻嘻地说:“真软,真甜。”
和我想的一样。
然后你就一屁股坐下去了,潇洒得不行。你径自把盘里剩下的蛋糕吃完,一抬头,乔轻竟然还在站着。
正眼神复杂地看着你。
他不晓得在寻思什么,总之结论下的特别咬牙切齿:“……我真希望我也醉了。”
你现在没办法处理这么复杂的情感,浅浅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点头:“哦。”
乔轻看上去更恨了。
“……真不该让你喝酒。”
你仰着脸笑。“再来一次你也会给的。”
“那是我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差!”他难得有些暴躁。
你扒住他垂在体侧的手,吻了吻他的袖口。吻完,还晃了晃他的手臂:“乖啦。”
乔轻:“……”
他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越来越来困,但手里还抓着他袖口不放。你听到四周逐渐安静,光怪陆离的梦已经逐个排好队等待上场。
手指被逐渐扒开,有人把握着的东西轻柔地往外拉……
你一激灵,醒了过来。
“不要走,”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哀求,“你不要走。”
乔轻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措手不及,哑口无言。
见状你更慌了。梦里的情绪愈演愈烈,你无法自制:“求求你别再丢下我,我回不去了。”
他只好解释道:“我不是想走。我陪着你呢。”
你一点也没被安抚到。
乔轻斟酌了会,犹犹豫豫地把衣袖重新塞回你手里。他说:“这样呢?能相信我吗。让你给我绑条绳,我要是想走,你就把我扯回来。”
你不说话,只把衣袖捏得死紧。
乔轻安静地等着。
许久,你才问:“你真的不走吗?”
话是这样问了,手上的力道一分也没有卸。
“我不会走的。”
“真的吗?”
“真的。”
你低头沉默了一会,摩挲着他的衣袖。
过了会,你又倏地抬头:“真的不走吗?”
“不走,一直陪着你。”
“一直?”
“一直。”
就这样一遍遍重复着,不厌其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声音越来越弱,脑袋也越来越歪,终于慢慢垂到手臂上。你趴在手臂上,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嘴里却还不忘嘟囔着“真的吗”。
乔轻将手收回去。他站起来,看了你半晌,俯身在你鬓角处亲了一下。
“真的。”他说,声音轻轻的。
你醒来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很不幸,你没有断片。你不得不睁着眼回味一遍自己的所作所为,恨不得立刻打个地洞钻进去。
那都是什么啊!流氓耍得无法无天,撒娇撒得理直气壮。
还有那个一触即放的吻……
你用被子兜住头,崩溃地□□了一声。
发泄完了,你才坐起来,摸索着开了床头灯,检查起自己。
灯一开,你先闭了闭眼。那床头灯竟然是白光的,特别的亮,凭一己之力就把大半个房间都照亮了,身为床头灯真是屈尊。
你低头扫视了一遍。你的衬衫被换成了T恤,西裤没被换,但松了皮带。上身不算黏腻,你估摸着乔轻帮你擦了一下。手表和领带被放在床头柜上,身上搭了一条薄被,开着点空调,但不算冷。这房间你没见过,算不上大,估计是乔轻家的客房。
你起身去洗漱,床尾竟然还贴心地放了一套衣服,最上层贴了张便签,上书“新的”。你不知是松口气好,还是叹口气好。
等弄干净了,你就躺回床上,琢磨该怎么对待自己发过的酒疯。你琢磨了好一会,不仅什么解决措施都没得出来,反而还迁怒地把台灯关了。
那光贼亮,跟你见不得人的心思相对,怪害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