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鬼此人,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
“郑长老此言差矣。”冬末打断他,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某种静安人心的力量,夏初心中的怒火竟渐渐淡了下去。
“贫僧曾听家师提及,玄鬼大师之所以屠戮莫家村,实乃莫家村全村上下以人肉为食,他们以村中小孩为饵,骗得路过之人进村,尔后杀害。玄鬼大师恰好路过此村,被骗入村,若不是有一身修为在身,或许也着了道。”
说到这里,冬末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夏初,见他身体没有之前紧绷,稍松了口气,他继续缓声道:“玄鬼大师发现其中原由,一怒之下,屠杀全村,后经调查,莫家村百年来杀家的人数达千人以上。”
郑鹏怒道:“那也用不着连小孩都杀,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被大人教唆。再者,当年仅玄鬼一人之言,如何当的了真。”
冬末沉声道:“三清宗的越宗主亲自前往莫家村,在莫家村祠堂后的山洞里,发现无数白骨。郑长老此言,莫不是不信任越宗主?”
郑鹏脸色一滞,三清宗一直为玄门各派代表,相当于武林盟主的地位。当初若不是越宗主,那些所谓的玄门正派,只怕对玄鬼不是下追缉令,而是追杀令了。
追缉令只是缉拿。
追杀令却是击杀。
一字之差,天地之别,饶是如此,各大门派追辑令一出,玄鬼不得不避世。给他下追缉令的名门正派,虽不多,却也不少。他以一己之力,如何挡得住。
也就是这时,他捡到夏初,养了起来。
“郑师弟慎言!”孙鸿兴终于找到机会出声,明明是谈谢堂徐正良之事,怎么扯到玄鬼身上了。
郑鹏后退一步,不再说话,但看他那样,心中必是不满,只是掌门师兄出声,他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听闻当初虚云子和玄鬼交好,再看冬末为玄鬼说话,看来传闻不假,孙鸿兴拱手道:“今日劳烦空空大师了。”
冬末执佛礼:“孙掌门客气。”
既然谢堂已死,此条线索便断了,想要找到徐正良的魂魄,还得靠其他方法。
显然冬末已经帮不上忙,孙鸿兴也明白,待冬末告辞离开时,客客气气的送冬末和夏初离开。
到得楼下,冬末看了眼灵堂的方向,忽然道:“孙掌门,贫僧可否观看徐长老遗容?”
“这……”孙鸿兴略有迟疑,徐正良的尸体已经处理好,打开观看也不是不行,只是——
“静娴这孩子伤心她父亲之死,敛好正良后,认为再开棺会打扰到正良。是以跪下求我,宾客前来吊唁,若有提出观正良遗容之请求,须得拒绝,我答应她了。”
冬末垂眸:“是贫僧唐突了。”
孙鸿兴观他神色,福临心至:“空空大师可是觉得正良身上会有什么线索?”正良的尸体是他亲手打理的,除了发现他魂魄被拘之外,其他再没任何线索。但空空乃上灵寺高僧,一身修为尽得虚云子真传,且青出于蓝胜于蓝,或许他没发现的,空空能发现呢?
于是赶在冬末开口前,他道:“劳烦空空大师随我来。”
夏初很不爽的跟着冬末往灵堂走去,本来都可以离开了,反正这是清流派的事,冬末已经做到他该做的,现在离开没谁会说什么,非要多事。
他现在看清流派所有人都不顺眼,尤其是那个郑鹏,暗中盯了他好几次。
郑鹏察觉到,和夏初的目光对上时,夏初就对他咧嘴一笑,后者立刻转了目光,片刻后又忍不住朝夏初看过来,这少年看着他的目光明明带笑,却分明让他有种怪异之感。
到达灵堂之后,孙鸿兴直接对徐静娴母女俩说明来意,徐正良妻子伍蓉还没说什么,徐静娴立刻带着哽咽道:“孙爷爷,您不是答应我了吗,爸爸本就走的不安宁,若时不时的开棺,他走的更不安宁了。”
她长的标致,哪怕面色憔悴也掩不住她的清丽,这般哀哀一哭,更显柔弱美丽,孙鸿兴心立刻软了半截,他在徐静娴肩上轻轻拍了拍:“静娴,这位空空大师乃佛门高僧,由他替你爸爸讼经祈福,来世你爸爸才能投个好人家。”
徐静娴和伍蓉并不知道徐正良魂魄被拘,她们也不懂这个,听到孙鸿兴这么说,伍蓉拉着徐静娴,她知道女儿的孝心,安慰她道:“你孙爷爷定是为你爸爸好,便由这位高僧好好送你爸爸一程,让他在路上也不用那么孤单。”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妈,我不拦着就是。”徐静娴立刻安慰伍蓉,母女俩退到一边。
夏初朝伍蓉母女俩看去,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徐静娴忽然朝他看过来,和他的目光在空中对上时,又垂下了头。
小白蛇用尾巴尖轻轻拍了拍夏初手腕,尔后竟然顺着夏初手腕往上游,游到夏初肩膀时,又朝夏初咯吱窝往下游。
夏初猛的抓住冬末胳膊,一张脸忍的都扭曲了,他实在不明白小白蛇这是闹哪样。可他又不敢隔着衣服拍小白蛇,怕一个没注意,把小白蛇拍伤,只得任由小白蛇从腰上游下,眨眼游到大腿边。
冬末目光本放在棺上,这会儿孙鸿兴正命人将棺盖打开,冷不丁夏初抓住他,再看他一脸扭曲样,以为他出什么事了,眉心拧了起来:“怎么了?”同时手放在夏初身上,察看是否有不对劲之处。
夏初又不能笑出来,他虽然讨厌清流派的人,可这是人家灵堂,要是笑出声来,着实有点不道德。当然,他并不在乎道德不道德,但他是冬末领来的,要是笑出声,这些人怎么看冬末,怎么看上灵寺?
好歹冬末刚才为义父说话了。
最后他干脆把脑袋往冬末胸口一抵,埋住他快憋不住的表情,用低的只能冬末听到的声音道:“我痒!!”
冬末:“……………………”
灵堂众人愣愣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空初大师……可是有什么事?”孙鸿兴迟疑着问道。
冬末耳后几乎瞬间爆红,面对众人目光,他力持镇定,对孙鸿兴道:“师弟……患有头疾,可能是头疾发作,不用理会他,过一会儿就好。”
众人见抵在冬末怀里的夏初全身都在抖,大概是疼的厉害,便也没有怀疑,纷纷撤回目光,重新落向棺木。
与此同时,小白蛇从夏初裤腿边游出,它身体小,一落入地上,立刻朝前游动,众人注意力又在棺木上,是以根本没人注意它。
“大人跑了。”夏初抵在冬末胸口,快速的说了声。
从夏初抵在他怀里说痒时,冬末心中就有了猜测,他目光不留痕迹的往地上扫视,发现小白蛇游往的地方是——
徐静娴。
第058章
冬末拍了拍夏初的肩膀, 示意他站直身体。
没了小白蛇在身体里游来游去,夏初自然恢复正常, 他直起身子往四处看, 没看到小白蛇的身影,小声问:“大人呢?”
“无须担心。”
棺盖已经打开, 孙鸿兴请冬末前去观看。
徐正良的尸体经过打理,端端正正的躺在棺材中, 若不是死人特有的青白脸色以及毫无起伏的胸膛, 看起来跟睡觉没什么区别。
夏初搓着下巴啧了声。
“空空大师,可有什么不妥?”孙鸿兴眼含期待的问冬末。如果冬末能找出线索那就太好了。
冬末仔细看了两眼, 片刻后, 缓缓摇头, 没说什么。
孙鸿兴难掩失望之色, 好在心里也做了准备,暗叹了口气,让人准备将棺盖推回去。
“且慢。”冬末抬手制止, 转头看向徐静娴,“贫僧有一疑问,希望徐施主能替贫僧解答。”
“大师您请说。”徐静娴柔柔弱弱的开口,声音带着伤痛之人特有的嘶哑。
“不知徐长老的遗容你可有帮忙打理?”
“没有。”回答冬末的是孙鸿兴,他虽然不明白冬末为什么要问徐静娴这些,但出于爱护徐静娴之心, 怕徐静娴愈发伤心,所以替她回答, “正良的尸身由我亲自打理的,静娴是个小姑娘,哪里做得来这些。”
冬末又问:“那可有其他女施主与你一同打理?”
孙鸿兴摇头,皱眉看着冬末,要不是说话的是冬末,他已经甩脸色送人了,饶是如此,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不明白冬末问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就奇了怪了。”夏初的声音突然响起,便见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棺材旁边,把徐正良的手给扯了出来,“既然没有女人替他打理尸体,那他手上女人的抓痕从哪来的呀?”
本来众人对夏初拽出徐正良胳膊的举动充满怒火,正要发火,听了他的话后,一个个都愣了。盯着徐正良的右手,手腕处确实有三条明晃晃的抓痕,而且一看就是女人长指甲留下的。
夏初扔掉徐正良的手臂,扯出纸巾擦手,众人惊于他的话,一时也没什么精力去指责他的动作,夏初将擦了手的纸巾团吧团吧扔到角落,道:“这抓痕这么新,一看就是死之前抓的,总不至于人死了,还有女人故意在他手上抓吧。”
夏初笑嘻嘻的看着徐静娴,意有所指道:“纵观全场,似乎只有徐施主留有长指甲哦。”
徐静娴手动了动,愕然的看着他,她旁边的伍蓉一把搂住女儿,怒视夏初:“你什么意思?!”
夏初耸肩:“小僧的意思很清楚明了,是想问问……”他指了指棺材中的徐正良,“他手上的抓痕是不是徐女施主抓哒。”
“还有。”夏初又笑眯眯的看向孙鸿兴,“既然是孙掌门处理的身体,这么显眼的抓痕,孙掌门没看到?我观孙掌门虽然年龄大了,但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吧,或许孙掌门觉得这个抓痕不重要?”
“放肆!”此话一出,立刻有清流派的人向夏初喝道,一个个脸带怒气,恨不得冲上前将夏初撕了。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侮辱掌门!”
夏初蹦到冬末身边,抓着冬末的手嘤嘤嘤:“师兄,他们凶我。”
冬末:“………………”
“勿要胡闹。”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拍了拍夏初的头,转而面向众人,执礼道,“师弟年幼,说话没有条理,烦请诸位多担待。”
也不待众人说话,冬末直接道:“贫僧和师弟下山已久,也该回去了,孙掌门,告辞。”
一句话,将夏初刚才说的话当作是胡闹,领着冬末便要离开,孙鸿兴一时想不出留人的话。弄的众人只得用喷火的双眼盯着夏初的背影。
徐正良手上的女人抓痕,孙鸿兴的瞒而不报,徐静娴的长指甲,夏初短短几句话在众人心中投下一个炸.弹,且他的话有意往徐静娴身上扯,清流派的人不敢看孙鸿兴,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向徐静娴。
众人开始回想,谢堂杀了徐正良并逃跑一事,全是徐静娴对他们说的,加上谢堂确实没影了,所以没人怀疑她。再者,她是徐正良的亲生女儿,有什么理由骗他们。
又想,三道女人抓痕也没什么,说不定是徐正良在其他地方被抓的。
搅乱一池春水的夏初和冬末步出灵堂,夏初侧头瞅冬末:“就这么走了?”
冬末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
“两位大师等一等。”是徐静娴的声音。
冬末和夏初一起转身,徐静娴向他们走来,夏初看到,伍蓉似乎是想拉徐静娴,没拉住。
徐静娴眼眶通红的看着夏初,里面有伤心,又夹着些委屈和怒火:“大师,你刚才的话是想说,我爸爸的死,和我有关吗?”
“小僧可没这么说。”夏初眨眨眼,厚脸皮的把自己推的一干二净,“女施主可别乱猜,你有长指甲,别的女施主也有长指甲,你父亲手上的抓痕不一定就是你抓的嘛。”
“就算是你抓的,也不一定就是他死的时候抓的,有可能是你之前和他吵架抓的。一个抓痕,说明不了什么,女施主别那么快的自我代入。”
徐静娴想反驳的话全被夏初说了,一张脸青白交加,煞是‘好看’。
“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夏初笑眯眯的,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气人。
“哦,对了。”夏初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天气热,女施主手上的伤可得好好养养,小心恶化,否则留下疤来,那就太遗憾了。”
徐静娴下意识按住右腕。
夏初眼睛弯了起来。
“静娴,你什么时候受了伤?”孙鸿兴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徐静娴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在学校练球不小心伤到手了。”
“怎么不早说。”孙鸿兴立刻心疼道。
徐静娴垂头,眼泪落下:“爸爸出了这样的事,我只是受了点小伤,哪里需要……”
她话没说完,一直静立的孙鸿杰忽然快如闪电的揭开徐静娴右手的衣服。
徐静娴白皙的小手臂上,有五根漆黑如墨的指印,深深的嵌在皮肤上。
高光伟失声道:“这是师兄的铁骨掌。”
众人看向徐静娴的目光彻底变了,铁骨掌,一掌下去,骨头尽碎,徐正良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用铁骨掌。
徐静娴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清流派众人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伍蓉在外围不停的喊着怎么回事,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白蛇忽然从徐静娴脖子处冒出,咬住徐静娴脖子处的红绳狠狠一扯,红绳断裂,它拉着红绳从后者脖子中游出,蛇身一拱,箭一般的朝夏初射过来。
徐静娴终于有了动作,猛的抬头,伸手朝小白蛇抓去,夏初哪能给她这个机会,咻一下闪身接住小白蛇,再咻一下移到冬末身后,徐静娴那一抓就此落空。
冬末从小白蛇嘴里取下红绳,小白蛇朝他点了点头,尔后哧溜一下缠到夏初手腕上了——刚才一通跑,没把它累死,缩小后的身体当真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