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剑眉一挑,不耐烦道:“何事?”
卞正卿喉头滚动,拉长了音调:“我听说你是……废灵体,此事是真是假?”
商悦棠蹙眉,这人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天下宫的长老倒是都知道这件事,但是弟子们嘛……虽然他的乖徒弟从来就没想过要隐瞒,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默认江晏是筑基期往上,看不见修为只是因为江师兄身上有隐藏修为的法器。
该说是江晏能力超绝,还是这群人脑洞太大了呢……
果然,这件陈年破事如一道惊雷,轰得天下宫弟子和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早就觉得江师兄的境界不对劲,他们还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没想到是江师兄的体质问题!这可是废灵体啊,脉络不通,灵气不流,一生也触碰不到大道半步的废物体质!这,一定是假的吧?!
商悦棠心道:凭小徒弟现在的本领,吊打这人绰绰有余,想要隐瞒下去也很容易。但……江晏,你会怎样选择呢?是选择韬光养晦,还是堂堂正正不愧于心?
江晏很快给了他答案,微风卷起衣袍,猎猎响声中,他的声音如玉石般清亮:“是又如何?”
卞正卿大笑起来,拍手称道:“好啊,我还当商掌门的真传弟子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却是个……哈哈。”
江晏面无表情:“笑完了?那就拔剑。”
卞正卿诧异,食指点点他,又点点自己,像只虾一样弓着上半身:“你是认真的吗?对了,你没有修为,应该看不透我的境界吧!我现在可是筑基初期,你再考虑考虑?”
天下宫这边安静沉重,江晏的体质问题虽然给他们的世界观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但江师兄平日里为人处世如春风拂面,他们此刻,比起输赢,更担心江晏本人的心境。
而单纯的围观群众则窃窃私语:这江晏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跨越境界上巨大的差距,打败这卞公子。看来,天下宫的不败神话,就要折在此处!
千金阁的小厮穿梭在人群中,吆喝道:“下注了、下注了!天下宫江晏,押一赔百;永昼城卞正卿……”
天下宫弟子听到此话,气得脑袋冒烟。
啪的一下,一个白缎破丝盘金绣荷包砸在小厮手中的聚宝盆中,美人发间红绳鲜妍:“全押江晏。”
“好叻!”小厮喜滋滋地一颠钱袋,哇,这重量……
“掌门,门规里禁止赌——”王长老提醒,见掌门冰冷的眼神后,又浮夸改口:“哎呀!我想说什么来着,怎么忘了!”
逯七对弟子们笑道:“还不赶快押上,给你们江师兄助威?”
顿时,大大小小的钱袋投花掷果般砸入聚宝盆中,堆起一座小山。
围观群众只觉得天下宫疯了,居然给一个没有胜率的人砸银子。
台上,江晏拂过松石剑冰冷的剑身,眼中无波无澜。
卞正卿狰狞一笑,拔出宝剑,四周顿时光华大盛。
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那把剑的来历,大喊:“捕风剑!”
卞正卿大笑:“没错,正是此剑!”
捕风剑,乃是万剑阁汤老的传世之作,取昆仑山巅峰的雪石,引不动峰上的雪水,打造十年方成,乃是一把不世神兵!
境界、仙兵均不如人,这下,江晏的胜率就趋近与无了!
听着围观群众振振有词的分析,商悦棠心生后悔:当初给江晏选剑,想着先磨炼徒弟心性,避免他养成骄奢淫逸的坏习惯,就从剑冢里随手捞了一把,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被一个路人甲比过去了!
不行,回去就翻遍剑冢,给小徒弟选一把亮晶晶的神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种的!
什么,神兵有脾性,不认主?那就打到它认!
作者有话要说: 江晏:师尊。
江晏:师尊。
江晏:师尊。
商悦棠: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江晏:师尊。=w=
粘重了_(:з」∠)_修改一下
☆、突变
比武开始后,形势果然如大众所料,陷入了一边倒的局面!
刚开始,江晏还上前猛攻,皆被对方挡下,而百余招过后,江晏便左支右绌,只能勉强躲过卞正卿的攻击,步步后退,看起来分外吃力。
还没有正式加入天下宫的弟子们,有的已经在打退堂鼓:这天下宫到底行不行啊,竟然连一个废灵体都能成为真传弟子,怕不是进去了也摸不到门路,只能靠着路边摊贩上买的修真秘籍度过余生。
而其中一位看起来腼腆羞涩的女弟子,则“咦”了一声,轻声道:“江师兄,似乎没有出汗?”
商悦棠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心细如发,是个好苗子。
没错,一直被压着打的江晏,一滴汗都没出,而明面上占优势的卞正卿,早已失去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端的是汗流浃背!
江晏的一副好演技,硬生生被现实这个辣鸡导演逼出了BUG。
商悦棠放下心来,垂眸敛睫,神识探入浩瀚的剑冢之中。
卞正卿还丝毫没有觉得不对,手中名剑虎虎生风。
江晏掐着时间,琢磨着大众喜闻乐见的打脸情节是不是该到了。他撇过头,想征求师尊的意见——
师尊正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长长的乌发垂下,挡住了秀丽的眉眼。
……不打了!
师尊都不看这边!
江晏一怒,找准了卞正卿的破绽,手中发力,挑飞对方手中名剑,动作之快,众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卞正卿也是一脸懵逼:咋回事儿?
松石剑锋利的剑尖对着卞正卿的喉头,江晏道:“你输了。”
由于实力差距太大,卞正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在被对方放风筝,而是觉得是自己一时大意才送了人头,不服道:“刚才是意外!再比一次!”
江晏冷酷无情:“再比多少次都是一样。”
卞正卿不依不饶:“你等着!”
捡起剑,攻去!
啪,剑飞了。
再攻击。
啪,再一次剑飞。
卞正卿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所以他之前打得特别艰难的那一场又算什么!!!
不甘心……他堂堂永昼城的小公子,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废灵体?!这件事传出去,那些人又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他,说他是家族的耻辱!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取胜!
卞正卿低下头,挡住自己阴郁的面容,幽幽道:“好,我输了。”
江晏转身离去,天下宫弟子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商悦棠懵懂地抬起头,见小徒弟沉着一张俊脸走过来。
怎么生气了?不是赢了吗?始作俑者困惑不解。
而在江晏即将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一把凝聚了庞大灵气的剑朝他背后刺去!
有弟子尖叫:“江师兄,小——心……呃……”
噗通。
先是人倒地的声音,随后才是剑跌落的声音。
卞正卿捂着腹部,蜷缩成一团,口中吐出血沫,余光里跌落在一旁的捕风剑剑光流转,刺目无比。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千叶飞旋般混乱的视野中,江晏侧身向这边望来。
卞正卿顿时僵住了身子。
那个眼神冰冷彻骨,仿佛正在看一个死人。
江晏走上台阶,立刻被兴奋的师弟师妹们团团围住。
“江师兄,我就知道你会赢的!你真是太厉害了!”
“江师兄,你刚才那招太帅啦!”
“江师兄……”
……
在浪潮般一声高过一声的赞美中,他越过人群,看向商悦棠。
商悦棠笑了笑,如月华般温柔动人。
于是所有的愤懑都消失不见,他走过去,红着脸说:“师尊,我赢了。”
“为师知道。”
“师尊,表演赛好累。”
“乖,回去给你个礼物。”
“师尊……”
“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想叫叫师尊。”
天下宫的废灵体弟子暴打永昼城小公子一事立马如燎原之火般传遍了整个九州。
如果是带了个系统,必然可以看到天下宫名望刷刷刷往上涨的盛景,商掌门对此非常满意。
对于本次胜利的最大功臣,自己亲爱的小徒弟江晏,他特意挑选了行云剑作为奖励,此剑通体透亮,灵光蕴涵,乃是把上古神兵。
结果江晏好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恩……或许不是这样?
商悦棠有时看不透小徒弟的想法,你说他要是喜欢吧,为什么不把剑佩上,你说他要是不喜欢吧,干嘛把剑挂在房间里每日揩拭。
我送你的是真剑不是装饰品啊?!
商悦棠问了徒弟一句,江晏贼傲娇地扭过头,哼了一声。
商悦棠:……
真是徒弟越大越难管!
真是万分怀念以前那个软软糯糯,做了噩梦会求抱抱的小可爱了!
又是天下宫平常的一天。入夜,日轮半沉。
议事殿内,白靖正侃侃而谈。
商悦棠不得不承认这厮虽然写的诗词都是狗屁,但在做生意上却是个人才。
灵治堂的美颜丹一直是丹药界的TOP,而白靖看准了这一商机,竟然去和卖美妆产品的胭脂堂合作,准备推出一系列以“纯天然灵草”为卖点的护肤品——这特么不就是药妆吗?!你说,你是不是穿越户!
商悦棠笑道:“这件事教给你,本掌门甚是放心。”
人在殿里躺,钱从(别人)兜里来,爽到。
白靖折扇轻摇,道:“掌门,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个提案——”
什么,原来你还有吗?!
商悦棠接过计划书,正准备翻阅,便听见一阵吵闹喧哗声传来,离这边越来越近。
乌眉微蹙,他站起身,推开门扉,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远处,喻景宁搀扶着逯七,一步一踉跄地走来,鲜血流了满地!
商悦棠瞳孔骤缩,瞬时间移动到他们身旁,封住了几处大穴,以免伤口继续淌血。他又将灵气注入他们周身经脉探视,喻景宁还好,体内灵气运行顺畅,而逯七,则有几处经脉受损,唯一的幸事便是没有伤及根本。
风静静吹过,泼墨山水袍上江涛滚滚,山峦变色。
商悦棠周身的灵气都似挂上了严冬霜雪,温润的眼眸也凝上了一层寒冰。
他压抑着周身的怒火,以尽量平静、但仍旧泄露出一丝暴怒的声音问道:“是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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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
喻景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商悦棠。
在他眼里,掌门一直是如月光般平静的,哪怕偶然挂上阴霾,那阵清辉也会冲破一切黑暗。
可此刻,商悦棠却像是一柄剑。他往日所见的月华,不过是剑未伤人时流转的雪芒。如今利剑鸣响,锋芒毕露,天地为之而震颤。
一丝惧意,并非由大脑,而是从周身的血肉中生出。
喻景宁稳住心神,安慰道:“掌门莫要生气,我与逯兄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见他神色,商悦棠一顿,似明白自己的失控,散去周身威压。
月明风清。
殿内,喻景宁双目低垂,紧绷了一段时间的大脑放松下来,涌上一股疲惫;而逯七瘫在紫檀椅上,按着胸口,亦是精神恍惚。
我自诩天下第一,却连师门中人也保护不好……
半晌,商悦棠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喻景宁吐出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原来,竟是有人想劫持逯七,逼问出炼丹传承!
商悦棠十指用力,苍白指腹下的衣袍被扯出褶皱。
他知道有人觊觎传承之术,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狂妄,敢直接动他的人!
等他把那人揪出来,所受之痛必定百倍奉还!
商悦棠问道:“对此人身份可有头绪?”
逯七虚弱道:“我看她手使银针,身旁有数架机械狼,必定是偃师出身!而我身为金丹修士,看不透她的境界,亦无法伤她分毫,她的境界必定不弱。”
喻景宁补充:“此人似乎惧怕火焰——见到火灵符后,她便行动迟疑了一些,我们就是利用这点逃出来的。”
怕火……这人偃甲是木制品?
商悦棠问:“你们用的火灵符还有吗?”
喻景宁点头,递过灵符。
此灵符,黄底红字,中间朱砂走势略显幼稚,但胜在流畅有力。
商悦棠看了正反两面,都没见着章印,不像是卖品,更不可能是藏品。
喻景宁尴尬举手道:“掌门,这个是我自己做的。”
没想到,还挺多才多艺。
商悦棠抬起眼皮,羽睫乌黑浓密,见喻景宁一脸忐忑,如同被班主任检查功课的学生,不由出声道:“做的不错。”
在天下宫中,他只收了江晏一人为徒,但实际上,宫里每一个人的修行情况,他都看在眼底。
他觉得,喻景宁不适合刀修。
刀为百兵之胆,狂若猛虎,有敌无我。而喻景宁性格沉稳,温润平和,与狂刀搭配起来,总缺了点意思。
喻景宁自己似乎也对练刀无甚兴趣,修炼至此全凭着他坚韧的心性。如今,他似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道路,那是再好不过。商悦棠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学得此术,但只要根正源清,便无问题。
回到正题,商悦棠道:“逯七闭关炼丹数月,甫一出关便被袭击,此人对逯七的行程必然眼熟于心。此次袭击不成,必然还有下次。”
逯七啧了一声,摸着老腰呻|吟:“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还来几次,我就转行当大夫了。”
商悦棠:“我们在明,她在暗。她必然不会舍弃这一优势和我们硬碰硬,而是会从背后下手。”
喻景宁想了想,道:“那我们是来一手,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