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若还是先前那般暗无天日的修行,甚至一直修行到生命尽头,他还不如在凡间当个放牛娃呢!好歹放牛娃不必想着整日介有走火入魔之险哪~
谁知日子在他们接下拦截横霄剑派残存弟子的任务时,转了个大弯。王满才早劝过章老四,似那等名门大派看似锦绣实则龌龊,那单子最好不接,可章老四听不进劝哪,他满目通红一心一意只想着碧月城许诺的元婴机缘,根本也将王满才的劝告放在心上。
唉,果不其然,最后那等逍遥修真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也同修真界没落的第一大派弟子一般流落世间,如丧家之犬一般。
好吧,章老四的决议,王满才素无二话,跟着就是。
好在这日子过得不算太无聊,横霄剑派的那些铁疙瘩们虽然无趣,但很快来了一帮合欢宗的弟子,对王满才来说,生活直到此时才有了点光彩。
后面与那姓李的女弟子勾搭到一起亦是顺理成章,郎有情妾有意,他们走到一处自然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按王满才的想法,他这般年纪,若在凡间,重重重孙辈都有了,是该讨个媳妇好好安顿下来传宗接代了。这合欢宗的弟子虽然名声不如何,但生得妩媚娇俏甚合他意,而这秘境之中一切安稳,合该他在心中有这念头的时候遇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也因此,章老四他们那什么精晶尘光矿、什么出去之后发家致富走向人生巅峰的伟大计划,他全然没放在心上,只顾着同那李姓女弟子颠鸾倒凤,当然,也许他这般神魂颠倒的缘故也不排除是对方太过勾魂夺魄……
变故发生之后,王满才不知为何,却是松了口气,能远离那帮一同祸害修真界的兄弟,他确实有些如释重负,虽然同为金丹,但王满才知道,自己与章老四等人想法已经越来越不相合,携着这丫头独自在秘境一隅虽然生活困顿了些,却也未尝不是避开他们的最好法子?
然而,后来的事情证明,一切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先是天地间灵气大变,几乎干涸,随后那些随机出现的传送窗口不再出现,再后来,合欢宗护法找上门来,大势已去,他似乎又要回到原来那般混迹于散修中的日子……
可王满才终究太天真,后面几日对他来说,其实挺难熬的,因为散修们都觉得,要不是因为王满才与那合欢宗弟子勾搭在一起、后来一起失踪引起了杜子腾等人的警觉,他们也不至于为怕发现之后无法采矿而加紧开采,以至于造成那样可怕的后果。
这理由其实挺牵强的,但是人群总喜欢将错误推于他人,好使自己不掉离那道德制高点,王满才这次好死不死,正好是那个出口,连他的好哥们章老四这次也不站在他那边,认为皆是他没管好自己的裤裆才连累了这么多兄弟。
也因为如此,最后被划了四十亩荒山土包之时,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修士时,王满才却蓦然有种天高地阔的感觉,就仿佛回到儿时第一次小心翼翼骑在牛背上,跟着大哥第一次走到村外看见那片天地时的疏朗,远离俗世喧嚣回归悠然林田。
修得金丹数百年间,他到底是在折腾些什么呢?也许从始至终,这田土山头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归宿。
于是,王满才洒然一笑,竟是将储物袋中那些法器归置了一下,选了那等适宜耕作,挽起裤腿扎了袖口,撇去了金丹修士一贯在人前要伪装出来的飘然仙姿,如个凡间老农一般开垦田地起来。
这些山地在划分时便按诸人修为高低妥当划好,分到王满才这儿,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开垦的地,若按照凡间的说法,这地界山石嶙峋陡峭难行,怎么可能种得出东西,王满才却是半分怨言也无,没有灵气,那便如凡间老农一般,一点点垦地,那动作从生疏到熟悉,仿佛那些已经远去的凡俗时日重新回到心间。
也许,只有汗湿重衫偶然间抬头看天高云淡时,心中才会不经意想起一张宜嗔宜喜的笑颜,随即又摇头抛开,重归门派,在同门护持下,日子总是会过好的。
于是日复一日,他俯身于这田地间,躬身劳作,动作越来越麻利,可识海中却是一片空明,不惹尘埃。
这片荒山野岭竟是出现了一陇陇良田,那田间碧嫩翠绿的青草如一如凡间禾田,清风徐来之时碧草如涛,莫名生出了许多生动景象。而他早已习惯于这一切,只在偶尔汗流浃背时,看到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时会忍不住舒心一笑,天高地远,难道不比那修真界中种种烦扰更贴近修心修性的自然之道么?
这天,王满才回到自己草草而建、平日所居的茅草屋时,竟发现屋中多了一人时,不免有些吃惊。
杜子腾此时站在这山腰之上,放眼看去,这原本荒凉凌乱的山头竟然自底而上出现层层叠叠的田地景象,更高一些的地方,翻了一半的田陇更是清楚地道明了这一切如何得来。
山风袭来,衣衫猎猎,灵草起伏,一时间,杜子腾竟有种恍惚的错觉,好似身在哪个名门大派的灵草园中,在茅屋之旁放眼望去,满眼翠碧心旷神怡,几乎再也想不起当日那乱石嶙峋的境况来。
而杜子腾将目光放在草屋前的农夫身上时,明明满目陌生却有些似曾相识。
圆领交衣草绳相缚,下.身却裤不及踝,裸.露出来的芒鞋沾满了新鲜未干的泥土,满脸黝黑风尘扑面,若非一双眸子精光灿然,灵气昂然,还叫人真以为是那田地里的农夫呢。
看到杜子腾的目光,王满才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在这清清山风之中,他却是很快宁定了下来,农夫又如何呢?这一切终是他自己一点一滴办到的,有何不可示人?
而后,杜子腾却是笑了,往日间修士们狂言要手段滔天改换日月……可其实,凭一双农夫的手,不必修士的手段,也是办到了啊。
劳动改造,果然是很改造人啊。
于无人用过的办法抵达无人所至之处,岂非就是辟荒吗?
第165章
王满才没有料到杜子腾看到自己这般模样,眼中全无鄙夷,竟是满满的欣赏赞许,不由有些惊愕又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风停了下来,这小小的山头一时静谧美好,而下一瞬间,异象陡现:突然之间,不知何来的丝丝缕缕轻柔白雾自那些田地间缓缓飘散,汇合成阵阵山岚自山脚地涌将上来,刹那间,这生机勃勃的山头竟是烟笼雾罩,犹如人间仙境一般。
杜子腾一脸惊奇地看向王满才,却见王满才亦是满面愕然,显是这等异象他虽日日在此劳作,却也是从未得见!
然后下一秒,杜子腾却是再次从小木棒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渴望,他惊讶地把小木棒唤出,不待他与小木棒沟通清楚,眼前金光一闪,那只光芒灿烂的包子竟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金色的身影四处乱蹿,只看得王满才眼花缭乱,那破空的速度竟连金丹修士的目力一时也未能辨明到底是何物,只令王满才心中震骇不已。
要知道,以金丹修士的目力这世上再快的速度亦绝无可能看不清,除非……对方的速度早已超越这世上一切速度的极限,打破了规则。
待那包子半晌没有发现,急吼吼地奔回来开口追问:“在哪?在哪???”时,王满才的嘴巴已是彻底合不拢了,修真界妖魔横行竟到了这般田地,连包子……都成精了???
小木棒亦是嗡嗡作响,好似在回应那包子的疑问,显是这一棍一包皆是十分急切的,最后竟是不约而同都朝着杜子腾而来。
杜子腾左手一根嗡嗡作响的小木棒,右手一只喋喋不休的胖包子,彻底无言。
这两小吵了半天之后,杜子腾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所以,你们到底是在找什么?”
包子急急地道:“汝未觉察么?此处方才灵气分明有异动!”
思及方才那阵白色山岚,恍然间,杜子腾竟有种重回云遮雾罩的云横峰的错觉,那确实是浓密的灵气,这点毋庸置疑。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方才才会那般惊讶,因为他方才遇到王满才之时,这山头上灵气微弱,比外面的好一些,却也好得有限,可眨眼间,那灵气竟是浓密得肉眼可见,比之当年云横峰不如,却也是修真界中难得的洞天福地了。
这一切变化,杜子腾亦是心中困惑,可他见王满才这一直在此耕耘之人亦是满面茫然,因此开口问道:“这灵气为何……”
包子却是语如连珠道出了一切的原因:“此必为禾禾草进阶之兆!!!!”
杜子腾更迷茫了:“进阶?可这里的禾禾草本来也应该进阶了吧……”否则那些微弱的灵气从何而来?
包子却是在半空翻了个身,像在给杜子腾翻了个白眼,竟是学起了杜子腾的口吻道:“谁告诉你是二阶禾禾草了!这是进阶三阶禾禾草之兆!!!”
三阶?!
在杜子腾的直观理解与切身体验里,修真界中,跨越一重境界的难度绝不是线性递增,而是指数递增!
这些禾禾草在秘境中突然间能有一批进阶二阶可以产生灵气就已经让他们惊喜了,谁知在王满才的照料之下,竟然能够产生三阶禾禾草?!
这样惊喜到惊吓之下,杜子腾都顾不上去找这只包子学他说话的麻烦,就要再次连珠炮地发问。
可不待杜子腾发问,那包子已是恢复了先前那等装逼的肃穆语气道:“汝可知,那三阶禾禾草已可自生灵识!”
灵识?!
杜子腾的认知里,修真界中虽然也不乏妖物一类的传说,可那毕竟离他也遥远得紧,若非这次天魔入侵,杜子腾恐怕现在对于妖魔的认知都还依旧停留在烟海阁那些古老的记载中。
依据那些记载,这生出灵识乃是妖物生成的第一步……可在那许多记载中,生出灵识要么伴随着漫长岁月,要么伴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1" [修真]破道80" > 上一页 83 页, ?br /> 但刚刚……杜子腾迷茫地看着同样迷茫的王满才,他们什么也没做啊!
那包子却是说着说着兴奋得闪闪发亮:“三阶禾禾草的灵识便可影响周遭同伴,似这等能沟通的天地灵识乃是大补灵物……”
眼见那可疑的银色液体要再次淌下,而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棒亦不停地颤动着,显是兴奋得不停赞同。
杜子腾却是一脸冷静地感受着这座小山头越来越浓密的灵气:“三阶禾禾草可以影响同伴……”
可是,为何在这秘境之中,二阶禾禾草又这么地进阶到了三阶呢?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故!
然后下一秒,杜子腾淡定地朝王满才点头道:“王道友,这般景象……你当真是劳苦功高,稍后准备一下,向其他的道友们分享一下成功经验吧。”
王满才有点发懵:“成功经验?”
杜子腾点头,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把你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做到这般田地的故事告诉所有人。记得好好总结。”
王满才思来想去,以章老四为首那班兄弟未必见得会愿意听他分享这所谓“成功经验”,他正想开口推却,却见杜子腾捏着包子握着木棒,在两小的吵嚷中,眨眼间就已经消失在这个山头上。
王满才很快就后悔自己当日嘴太慢,竟然没能推掉杜子腾的要求,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修士,尤其是那一双双透着渴望的剑修之目,王满才拘谨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却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我说,把我等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就为听个农夫论——道——?”
那“论道”二字故意咬得又重又长,带着种明晃晃的讥笑与嘲讽,台上的王满才一身短衫,挽起裤腿,泥土沾衣,风尘满面,确实是副凡间的农夫打扮,章老四这话一出立即让无数散修轰然大笑起来,王满才亦是局促得满脸通红,更是让台下那些散修越发得意猖狂起来:
“啧,我说这年头金丹看着也是不值钱了,竟然甘愿当起了种地的,哈哈哈哈……”
“王道友啊,这姓杜的许了你多少好处?你竟这般自甘堕落?没得失了我修士的体面和身份!”
“没准不是什么好处,是王道友为了攀上修真界第一派而自己愿意的呢……哈哈哈哈……”
“就是,你看人家第一大派多么投桃报李,竟然将我等如此多的修士聚到一处只为听王道友论道,还是专门为了种禾禾草一事而论道,哈哈哈哈……”
那嘲讽的笑声刺耳尖利,越来越嚣张。
耳边听得这些取笑越来越不像样,甚至连横霄剑派都被波及,萧辰不由皱眉。
他知道必是杜子腾先前对于这些散修的强制处置引起了他们心中极大不满,这些修士中不乏如章老四这般的金丹,虽然借着秘境之便,可以控制他们,但终究风险太大。
他先前也劝过杜子腾,如若一定要这么来做,至少可以不将这些散修又聚到一处来“学习”,以免现场若发生什么骚乱可就不美了,但杜子腾却是一意孤行,看他那副模样,显得胸有成竹,萧辰于是也不再劝,只是将一切可能全都思量周全,若是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也好为杜子腾来兜底。
这如潮讥讽中,王满才已是坐立难安,他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小心曾经狠狠开罪过杜子腾,今天这番局面是不是故意就是为了给他难堪。
杜子腾站在他身旁却是一脸淡然:“王道友,你难道觉得你种植禾禾草一事很丢人?”
王满才一怔,随即断然摇头,也许在真正投入这件事之前,他会一样这般认为,但当他真正将热情倾注到土地之中、田陇之上,甚至隐约能觉察到那些稚嫩细苗的喜怒哀乐时,这世间一切纷扰俱都退却,天高云淡,这种时刻才让他真正感觉到生的意义,修行的意义,这怎么能说是丢人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