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杉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倚着窗户打盹,可能是昨晚睡得太少的缘故,到现在他脑子里还是浆糊。尤其是坐上大巴之后,越来越感觉没精神,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听司机说到这里,强打精神顺嘴问了一声:“怎么听您的说法,好像您就只见过一次似的,既然好看怎么不常去?本地人不是应该挺方便的吗?”
司机师傅一噎,好像被他这句话问住了,欲言又止地过去了大半分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概是家里的大人后来不让再去了吧。”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祁栩倒是说话了。按理说她也是本地人,和司机师傅应该很有的聊。
果然,司机师傅听了这句话,老乡见老乡,语气都亲近不少,“哟,这姑娘也是本地人,看样子家里大人也跟你说过?”
贾骞和祁杉听了半天,一点重点没听着,对他们那个大人说的话倒是忽然很有兴趣。
“你们这边,家里大人都说什么了?怪神秘的。”一个正在吃零食的女生终于头一个没忍住问了,说出了所有听众的心声。
“也没什么,”祁栩道,“就是说咱们被侵略的那些年,青阳市也没幸免,但就只有南塘镇,连一把火都没烧起来,大人们都说这事邪门。南塘镇是一千四百多年前官拜丞相的祁延恒的故乡,他告老还乡后回了这里,南塘镇也因此渐渐成了青阳第一大镇。当年不光是侵略者,更有不少人看中了南塘镇里的古物,尤其是祁氏的祖宅,想着借国难发一笔横财,但是……”祁栩忽然顿了顿,听得正投入的众人齐刷刷憋了一口气。
“但是,听老人们说,踏进南塘镇的外人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那几年,南塘镇里边的人也不出来,整个镇子像是根本没有人一样。几年之后,日子安定了,镇外的人才发现南塘镇有人出入。但也没什么人敢进去了,也就胆子大的小孩子会去南塘玩一玩,不过后来也会像司机师傅这样,被大人教育得不会再去了。”
“真有这么邪乎吗?学姐,你不就是南塘镇的人吗?”之前问话的女生又问道,祁杉顺着声音看了看,好嘛,果然是社团里最八卦的严扬。
祁栩摇了摇头,“几十年前的事了,谁知道真假,听听就得了。现在不挺好的吗,这几年也会有人来旅游的。”
“那祁氏的祖宅还在吗?一千多年了得破成什么样子,是不是都被政!府划归文化遗产了,我们要是进去得买门票吧?”贾骞身为一个考古系的学生,这会儿才终于有了点自觉,想到了点不同的。
“不用门票。”祁栩笑说,“怎么可能真是一千多年的房子,这么多年修来修去的,除了地基也没什么一千多年前的东西了。再说当年传得那么玄乎,文化局的人就不太敢来,后来一拖再拖,就没信了。”
正说着,司机师傅面色有点复杂地提醒他们到了,十几个人赶紧拿好行李下车。
把人放下,大巴渐渐又驶远了,过了好一会儿,车上才有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开口:“这群小年轻的八成是不知道前段日子南塘镇闹鬼的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进去了……”
司机师傅也觉得有点不是个事,但听说齐栩是南塘镇的人,刚才也不好意思明说你们家闹鬼了,都别去了。那么一会儿的犹豫,人就下车了。
算了,刚才那小姑娘是南塘镇里长大的,应该不会出事吧。
另一头,正在往南塘镇走去的一行人里,贾骞终于展示了一把自己的雄武有力,自告奋勇替女生们分担了大件小件的行李。
祁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看他累得够呛还强行装逼,好心接过了一部分帮他拿着,嘴上却没忘了挖苦:“装逼装大了吧,看你这熊样儿!你这是想大面积撒网重点捞鱼吗?一个女生都没落下,人人都有东西在你手里,你野心够大呀!”
贾骞累得脸色通红,汗水流成了河,却还嘴硬,“你懂什么?我这要是只帮了那两个漂亮的,那其他人对我不得有意见吗?那不成了明摆着的冲着美色去的了,现在这样才好,这才叫深明大义!”
“行吧,你继续明大义吧,我就不奉陪了。”说完拎着行李加快步伐,丢下贾骞自己走在队伍最后,一个人奋起直追了。
下车的地方其实离南塘镇还有段距离,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众人速度不同,十一个人愣是稀稀拉拉拖拉了老长一段距离。最前面的祁栩和最后面的贾骞隔了能有一里地。
等贾骞像头老黄牛一样气喘吁吁地与众人汇合,一抬头,冷不丁被不远处的一片建筑闪了眼。“卧槽!这整个镇都是片古建筑群啊!这是穿越了吧!”
凭着贾骞那半吊子的专业知识来看,这绝对是一千多年前冯氏王朝盛期的建筑风格,且保存几乎完好。这要是被他小姨夫看见了,估计要死赖着住在这里不走了!
跟贾骞相同,其他人看着这个古镇,也是长时间回不了神。连拿出手机拍照都顾不上,只管用一双眼拼命地看,就怕一个眨眼眼前的这片建筑就不翼而飞了。
“杉子,嘿!走了!”呆了半天,其他人回过神后都跟着祁栩走过了牌坊,就剩祁杉仍然像丢了魂似的傻站着。贾骞低头看看自己两只手满满当当提着的行李,没办法只好给了他一脚,“看花姑娘呢,这么入迷!”
祁杉怒,回头还了他一大脚。
两个人边闹边走,穿过青石板路,不近不远地跟着前面的人在一座座宅院间拐来拐去,终于看见他们停在了一座大宅子门前,祁栩正在敲门。
“骞子。”祁杉忽然开口。
贾骞正跟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似的四下里看,眼珠子都快不够使了,不大走心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看过这里……也有可能来过这里。”祁杉的语气有点不太肯定,但自从进了镇子,总有种感觉告诉他确实是这样的。
贾骞听后却没怎么在意,“没睡醒吧兄弟!做梦呢?”
被他这么一说,心底那点虚无缥缈的感觉都被扼杀了,祁杉瞥了他一眼,满眼鄙视,“日!”抬脚跟上了祁栩他们。
祁栩敲门后等了一会儿,门内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厚重的朱漆铆钉大门开了,一群人就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大气不敢喘地看着门里的漂亮小姑娘,听她说:“回来了。”
第3章 回家(三)(捉虫)
“我的天!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穿越了!这个地方真的太神奇了!”严扬叫得有点激动。
祁栩跟着那个开门的小姑娘准备午饭去了,其他人人生地不熟的,又不会做饭,在这种古董似的深宅大院里也怕给人碰坏了东西,不敢造次,就被祁栩留下了。众人放好了行李后,忙不迭地聚在前厅里交流感想。
“说真的,咱们一路走过来就数这所宅子最大了吧,这会不会就是他们说的祁家的祖宅?” 一个男生这样说,语气里掩不住的全是兴奋。
一行人里,除了祁杉和贾骞外,还有两个男生,开口的叫林凡,另一个叫陈东乐,据说,这个林凡是祁栩的追求者之一。
祁杉瞥了他一眼,林凡说出这句话,多半是被祁栩这座宅子闪瞎眼了。祁杉喝了口酸梅汤,拿了把大蒲扇摇啊摇,“我觉得是,就这地方,租给剧组拍戏都够标准了,这要是学姐真的肯租,好好发展成个影视基地,那每年挣的钱还不得拿卡车运进来?”
祁杉说着前面的话,林凡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但听到后面两句的语气,就觉察出不对了。这明显是祁杉在讽刺他,他只能讪讪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祁杉轻轻嘁了一声,继续摇他的大蒲扇。贾骞看着两人,戳了祁杉胳膊一下,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起身,“让人两个女生做饭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去看看,打个下手。”说完就出了前厅,踅摸着厨房去了。
“杉子,你跟那小伙不对付?” 穿过抄手游廊的月洞门,贾骞一边四下里参观,一边问祁杉话。
祁杉手里还拿着大蒲扇,情有独钟似的,“没怎么不对付,就是看不上他那种人。喜欢学姐就算了,好好追呗。非跑我这来瞎打听,看那样子他是想摸一摸学姐的家底来着。合着要是学姐家里穷的叮当响,他还就不喜欢了!日了!个草鸡!”
“行了,你也别生气,我看学姐根本瞧不上他。你看看这宅子,我的天,咱只是住在个偏院就有那么大了,这家的正房得有多大啊!”贾骞说着,脚下换了个方向,“不行,我这专业的灵魂忍不住了,我要去看看!”
祁杉一蒲扇扇在他头上,“哪儿去?瞎走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你当这是你老家炕头呢,你想咋滴就咋滴?”
贾骞嫌烦,一把夺了祁杉的蒲扇,给自己扇着风溜了。祁杉左右看了看,他对这种宅子的布局不怎么了解,弯弯绕绕这一会儿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而且这宅子的存在实在有点不同寻常,总给他一种飘忽的感觉,出于本能,只能跟着贾骞那个半吊子走,“老贼!等等我!”
贾骞回头得意地冲他笑了笑,摇着蒲扇跟大爷似的。“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我!日!你这贱人!”祁杉怒了,追着贾骞就是一脚。两人从小打到大,贾骞轻车熟路地躲开了,一边跑着,一边还动不动回头,抛着媚眼贱兮兮地冲祁杉喊:“来追我呀!来呀来呀!”
祁杉被他恶心的酸梅汤都快吐出来了。
跑过了游廊,贾骞忽然停下,后边的祁杉一个没刹住,直接撞在了他背上。贾骞被撞得龇牙咧嘴却没出声,回头比了个“嘘”,低声说:“门开着,有人。”
“啊?” 祁杉摸摸撞疼的肩膀,“那咱走吧。”
“……行吧,不然万一真让人当成贼了。”贾骞想了想,答应了。
“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刚转过身,本该在厨房的祁栩却从打开的房门里走了出来,看见他们笑了笑,“是不是在那边坐着等太无聊了?”
“学姐,你不是在厨房吗?”
“厨房那里姑姑和二婶三婶在忙活,用不上我,嫌我碍事就把我赶出来了。”祁栩说,“进来吧。”
贾骞从善如流地进去了,祁杉犹豫了一下,看祁栩站在门口等着他,也只好进去。
南塘镇山清水秀的,就算是刚入伏也算不上太热。一进了正房的门,一股清凉的空气扑过来,不只是凉快,祁杉直接被那冷空气刺激的打了个抖。抬头看了一圈,这房子里的摆设一点都没有现代该有的样子,倒是很像古代大家的气派。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边搓边问:“学姐,这房子里怎么这么凉快?也没看见空调啊。”
“这我也不懂,大概是建筑上的学问,反正这房子确实是冬暖夏凉的。”祁栩说道,“这里就是之前我说过的那个做过丞相的祁延恒住的地方,一家之主的住所肯定讲究。不过已经有很多年没住人了,我也就偶尔过来看看。”
这话一说,贾骞惊了,“这房子到底多少年了!”
祁栩很淡定地说:“上次大修应该是二十年前吧,二叔和三叔刚成家那年。你也别那么吃惊,这么多年修了不少次,只是都遵循最初的设计图而已,除了外表一样,其实这和一开始的祁家祖宅已经没法比了,只是座披着老宅皮的新房子罢了。”
“学姐,”贾骞咽了口口水,“容我八卦一下,你们家是不是特别有钱?”
祁栩但笑不语,贾骞懂了,又咽了口口水。祁杉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聊天,也没什么想问的,昨天缺觉太多,到现在一停下来就犯懒想睡觉。打了个哈欠,祁杉干脆站起来走动,打算清醒清醒脑子。
“这个祁延恒,是学姐的祖先吗?” 祁杉走到耳房门口,门开着,露出了里面墙上挂着的画像。
跟传统的工笔不同,那副人像画得尤其细致写实,看着画,就仿佛看着一个真人。只是留白的纸张部分有些泛黄,给那个人物增添了几分沧桑感。祁杉没有进耳房的门,只是从门口看,一眼看着全幅画像,居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瞬间,脑海中那些春!梦里旖旎的画面一闪而过,两具纠缠不休的肉!体让祁杉一愣,迅速转身回来,老老实实在凳子上坐好。
太尼玛羞!耻了!刚刚他居然在意!淫学姐的老祖宗!
一连喝了两杯酸梅汤压惊,祁杉才从良心的谴责里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见学姐笑眯眯地看着他。 “里面画上的不是祁延恒,不是我的祖先。”祁栩看着祁杉,忽然开口。祁杉愣了愣,“不是?那怎么挂在正房里了?”
“那上面画的是某位先祖的义弟,不过也有个说法,说那是他的爱人。反正是挂在这里了,后人也不敢挪动。”
祁杉和贾骞齐刷刷地愣了半天,“啊?”
祁栩一脸“看你们这没见识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说:“不就是断袖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家的先祖里头,也不只这一个断袖。”
贾骞做出洗耳恭听状。
“你们历史课上应该有学过吧,祁延恒官拜丞相,却在四十六岁走上仕途巅峰的时候告老还乡,回乡后没过几年就病逝了,这是正史里的官方说法。告诉你们一个非官方的说法,他不是病死的,而是做了阴损的事折了寿,不得不提前告老回老家等死。”
“他做了什么?” 祁杉问。
祁栩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他有个小儿子,夫妻俩快到三十岁上这孩子才出生,宝贝的不行。这孩子也出息,从小就被称作神童,十四岁就中了举人,京中都说等来年会试,丞相这一子必定是要夺魁的。不过,还没等会试,那十四岁的小举人就出事了。”祁栩停在这,喝了口酸梅汤才继续,“这个小举人,就是我说的另一个断袖先祖 2 页, 。那年祁家老爷子过七十大寿,年老了不愿意离开故乡,祁丞相就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南塘镇,为了热闹,顺便把京中最红的戏班子也捎上了,一连唱了一个月。这戏班子里的台柱子是个唱旦角儿的男人,台上风情万种,台下又是个十足的翩翩君子,打在京城的时候就有不少王公贵族小姐夫人的上赶着为了他去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