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跟在他身边,脸不红气不喘,完全看不出刚刚疾跑过的样子。他回头望向来路:“没人追来。”
“那就好。”祁杉长呼了口气,倚靠在墙上气喘吁吁,看样子有点不好受。
“哥。”青玉看在眼里,想着要做点什么,但手刚刚抬起一半又收了回去,只能说了句:“对不起。”
祁杉倚在墙上斜眼看他,“不是道过歉了吗,怎么又说对不起?传说你不是挺厉害的吗,难道是别人胡诌的?”
青玉没接话,默默地在祁杉身前蹲下。祁杉不明所以:“干什么?让我打你一顿?那你也得回过头来,打你后背又不疼,咬我这么一大口,怎么不得给你照脸来两拳。”
“……” 青玉无奈道,“我背你走。”
“不用,”祁杉一愣,继而摆手,“不就失点血,走还是能走,又不是女孩子,没那么娇气。”
青玉:“哥,我咬你的时候不清醒,我的牙……有毒。”
祁杉看着青玉的后背,心中五味杂陈。青玉仍然蹲在地上:“上来吧,过不了多久就该发作了。”
“我这是什么命……”祁杉嘟囔着趴到了青玉的背上,积攒了二十年的男儿志气一朝尽散,丢脸丢到了姥爷家。
回家的路太长,出租车才是上选。一路上,祁杉明显地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迅速流失,刚上车时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还能自己坐直。车子行驶过程中,他渐渐地只能靠在青玉身上借以支撑。到小区门口时,整个人基本已经瘫在了青玉怀里,他不免有点担忧,“喂,你那毒性大不大,我会不会就这么完蛋了?”
“不会的,”青玉有点好笑地回答,“毒性不大,你中毒浅,解毒容易。”
下车之后,祁杉依然是被青玉背回家的。本来青玉有意直接给他抱回去,但被祁杉以眼神禁止,才不得不给他留了点保底的男人的尊严。
家里依旧没人。祁杉被青玉背进他以前的房间,安放在床上。这间房间他住了将近二十年,直到前不久才被青玉鸠占鹊巢,这会儿躺回来还觉得有那么一点怀念。“你那毒怎么解?” 怀念归怀念,但他还没忘了正事。
“你把眼睛闭上吧。”青玉这样说道。
“为什么?”
“有点血腥。”
“哦。”祁杉依言把眼睛闭上,一脸催促的神情。
闭着眼睛,看不见周围的事物,但还是能听得到的。黑暗中,衣服布料摩擦的“簌簌”响声格外清晰。祁杉猛地睁开眼睛,防备地看着正在脱衣服的青玉。后者校服外套已经没了,衬衫的纽扣也已经解开了两颗,“你想干什么?” 他现在手脚无力,可不就是被推倒的最好时机吗?更何况他连推都不用推,已经倒了。
“衣服上沾了脏东西。”青玉一脸无害地道。说完看着祁杉睁开的双眼,他思考了一下,转身走向衣柜。里面还有不少祁杉的衣服,换房间的时候因为一些衣服不着急穿或者不应季就被暂时留在了这里。青玉翻了几下,从下层的小件衣物里拉出一条领带来。这是祁杉高中参加活动时买的,因为活动要求穿正装。
祁杉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生理及心理都十分健全的年轻人,多多少少因为某种原因接触了某种特别的知识。此时看到青玉手里的领带,简直吓得魂都要飞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你……你你要是敢乱动我就、我□□冷静点!”
看着他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青玉忍不住笑了,“你才该冷静点。”不像平时礼貌温和的笑容,这笑容发自肺腑,实在是被祁杉的样子给逗乐了才会压不住笑意。他笑起来时眼尾略有点上翘,双眼皮的尾端弧度优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祁杉,里面仿佛含了一汪水。没有妖媚的感觉,却是真正撩人心弦,很勾人的模样。饶是祁杉自诩直男也不由得看呆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无疑青玉在这方面占据绝对的优势。
祁杉沉浸于美色,回过神时青玉已经坐在了床边,大敌当前,瞬间清醒,“你干什么?”
青玉一手拿着领带,另一手托起祁杉的脑袋,把领带横着放置在他脑袋下面,“我看你不肯好好闭着眼,干脆给你遮起来。”说着,领带盖住了祁杉的视线,被青玉拉着两端打了个结。
祁杉的世界再次进入黑暗模式,他不由提高警惕,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青玉把他的眼睛遮住之后就出了门,好像真的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的打算,他提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厨房。青玉站在流理台前,把解到一半的衬衫纽扣全部解开,瞥了一眼架子上的厨具,选了一把尖细的剔刀。
修炼千余年的厉鬼,浑身上下都是剧毒,只除了心脏。他当年吞噬了无数恶鬼,毒性自然不可小觑。清醒的时候尚能控制,但他咬祁杉那一下时完全没有自控力。要不是祁杉跟他血脉相连,现在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青玉拿着那把剔刀比划了下,瞧了一眼锋利的尖端,反手对着自己的心口,稍微一用力,刀尖就顺利地扎了进去。他能感受到的痛觉很微弱,扎进心口的动作也仿佛不是在自己身上捅刀子,但随着血液流出,青玉的唇色也变得有些发白。
没过多久,血流了小半碗。他看了一眼,手上一动拔出剔刀,伤口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直到连个痕迹都没留下。青玉随手抹掉胸前遗留的血迹,在水龙头下冲了冲,这才系好纽扣端着碗往祁杉的房间走去。
走到一半,他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折回来,对着台子上的各种调味品游移不定。手里端的东西一股子血腥味,想也知道味道肯定不好。青玉思量再三,终于抬手伸向了盐罐子。
加了半勺盐后,他还没抬脚又陷入了犹豫,最终又把魔爪伸向白糖。两大勺白糖下去,青玉点点头,终于满意地走向祁杉的房间。
“我去!这什么东西?” 祁杉尝了一口青玉所说的“药”,又咸又甜,难喝的惊天动地。“怎么还有点腥?”
“有那么难喝吗?” 青玉把他软趴趴的身子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再次把碗往祁杉眼前凑过去。“忍一忍吧,喝了就好了。”
“我不喝。”祁杉把头一扭,“太难喝了!”
“哥,良药苦口利于病。”
“别逗了,那哪是苦口?咸得齁死个人,又甜得腻死个人!你去哪弄的这么个东西?” 祁杉抵死不从。
“听话,我的毒很厉害,拖久了很危险,除了这个没别的方法解毒。你喝吧,喝完就好了。”
祁杉对他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嗤之以鼻:“你刚刚还说我中毒浅解毒容易呢!你当这是在哄孩子吗?”
“既然不是小孩子,喝个药都这么难?” 青玉好笑地问。
话一出口,两人都觉得这对话有几分熟悉,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静寂。祁杉清楚地记得,青玉出征之前就是这么哄着祁童然喝了一碗药,然后就是阴阳两隔。
“行吧,我喝。”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此处无声胜有声。(忽然想在作者有话说里写点啥,但作者八成有闷骚属性,内心万马奔腾,实际不知道能写啥。于是,以上。)
第57章 鸡血
祁杉敢以性命担保, 这一定会是他这辈子入口的最难吃的东西。极端的咸, 极端的甜, 再加上隐隐约约的腥味,祁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吐出来。
开玩笑,这玩意儿再难吃也是能救他命的东西, 吐出来了还得再喝第二份,傻子才会受那个罪。不过这么奇葩的东西到底是青玉从哪弄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啊?” 祁杉就着青玉的手喝了半杯水,终于脱离了嘴里残留的怪异味道。“哎你不是说有点血腥吗?怎么个血腥法?感觉就喝了一碗药也没什么血腥的。”说着说着又忽然想起来,“你给我把领带解开, 乌漆墨黑的。”
“等一下。”青玉没理, 端着碗出了房间。身后祁杉的喊声都被无视了:“哎你别走, 先给我解开!祁青玉!”
青玉回了厨房, 把碗洗干净擦干放回柜子里, 又把之前用的剔刀用水冲干净了摆回架子上。流理台上一切如常, 好像根本没人动过一样。
再回到房间时, 青玉终于解开了祁杉的领带。祁杉睁开眼睛的瞬间还有点不适应,眨了几下眼睛, “我还有多久能恢复?”
“还要等一会儿吧,要不你先睡一觉。”青玉盘腿坐在床前的地板上,稍稍低头对祁杉道。
祁杉看他在地板上坐得十分安稳,眉头一皱:“你坐这儿干嘛?”
“看着你,”青玉回他,“怕再出问题。”
祁杉的眼神在青玉脸上打量个来回,“你嘴唇怎么有点白?”
青玉顿了下, “可能是之前晕倒的缘故,休息一下就好。”
“哦。”祁杉又问,“那你知道你是为什么晕倒吗?”
“我在学校跟人打了一架,中间不小心……用人类的话说像是岔气一类的吧,所以一时适应不了就晕了。”当时黄毛砸向徐锦凡太阳穴的那一拳有猫腻,场面太混乱,别人未必发现得了,但青玉却看见了,黄毛的指缝里明明夹着东西,尖锐锋利,怕是铁钉或刀片之类。那会儿他跟徐锦凡之间尚有一定距离,千钧一发,他下意识强行动用法力,下场就是人得救了,他却受到了反噬。
“匹夫之勇……”青玉喃喃自语了句,祁杉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青玉摇头,“没什么,你睡吧。”
“睡什么?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咬我呢!”祁杉硬是睁着眼睛不睡觉,“你是定期要吸点人血还是怎么,放你出去是不是有点危险?”
他问得一本正经,青玉听了却只想笑,他一双笑眼看着祁杉:“不会。只是我晕倒之后刚醒过来神智有点不清醒,这次算是意外,以后我会小心。”
祁杉不经意和他的眼神对上,愣怔几秒后不自在地挪开了眼。是谁说过的来着?不要和长得好看的人对视太久,容易出事。不过说真的青玉的眼睫毛好长啊,比女孩子的还翘,祁杉胡思乱想着。
眼睛上方忽然盖过来一只手,祁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你又干什么?”
“让你睡觉,哪有睁着眼睛睡的?”
“谁说的?传说张飞就睁着眼睛睡觉。”祁杉嘴硬道,“行了我睡,你把手拿开。”
青玉抬手给他掖了掖被角,却见祁杉鼻尖动了动,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你身上好像有点血腥味。”青玉的动作一滞。祁杉看在眼里,心思活动了一下,脸色忽然变白:“你给我喝的……不会是血吧?你的血?”
“你猜对了一半,既然你猜到了就告诉你吧。”青玉微笑道,“给你喝的是血没错,不过不是我的,是……”他故作停顿,“鸡血。未配育过的大公鸡,现杀现取,新鲜的很。”
祁杉一听,脸色更白了。“你哪弄来的?”
青玉煞有其事地说:“本想去市场买,但刚下楼就看见有位老阿姨带了只活鸡回来,说是菜市场卖活鸡的老板今天太忙了不管杀,只能自己提回来收拾,我就帮她把鸡杀了。她要谢我,我正好顺理成章地要了碗鸡血。”
听着很有条理,但祁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睡了。”
青玉“嗯”了一声,坐在床前仔细观察着祁杉的睡颜。自打他恢复形貌以来,这还是祁杉第一次毫无芥蒂地在他面前睡着。之前他的伤还没好的时候,两人倒是也同床共枕过一段时间,但那会儿祁杉满脸都写着不愿意。青玉一手支在床沿,半撑着脑袋看着祁杉,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对了,你今天……”说好了要睡觉的祁杉忽然又开口了,但在睁开眼睛对上青玉的笑容时他又倏然闭了嘴,把“亲我了”三个字囫囵吞了回去。
“我怎么了?” 青玉笑问。
“……没什么。”好不容易确定了求同存异的亲人关系,不能就这么毁了。
祁妈接到学校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开家门,进了祁杉的房间后却一下子冷静下来。房间里一个躺着,另一个趴着,都睡得正香。祁妈轻轻把门带上,又退了出去。
一觉睡到傍晚,祁杉的肚子饿得“咕噜”一声,把房间里的两个全吵醒了。祁杉脸上一阵不好意思,动了动手脚,四肢灵活,力气也恢复了。青玉忍着笑站起身走向房门,“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
“别!”祁杉想到他那碗鸡血,简直是要命的玩意儿,“我还是等咱妈回来吧,你别进厨房,千万别进!”
“哟!”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祁妈风姿绰约的身影倚着门框,“醒了呀?那出来吧,咱们娘仨聊聊。”
“妈……”祁杉和青玉规规矩矩地在客厅沙发上坐好,祁杉看向坐在对面的父母,“不是说娘仨聊吗?我爸怎么也在?”
祁妈看了看身边的祁爸,又转向祁杉:“你爸闲着没事,想看个热闹。”说着转向青玉问:“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青玉摇头:“我很好,已经没事了。”
祁妈这才清了清嗓子,“那咱们开始吧。是按时间顺序来,还是按事情的严重性来?你们说呢?”
祁杉看着祁妈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忽然想起来今天过得鸡飞狗跳的居然忘了跟爸妈报告,当下就知道怕是要完。“按……按时间顺序来吧。”
祁妈又询问青玉的意见,青玉点头附议。祁妈道:“那好,就先说青玉的事吧。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跟同学打架?” 她努力让自己面带微笑,“才第一天,不,才半天!你连学校什么样都还没弄清楚呢,你居然就跟人打架,还是打群架!你……你们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今天叫我去学校了,我这辈子,是这整个一辈子都没让人这么批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