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澜持着匿华,剑光闪个不停,到后来杀翼魔杀得眼睛都红透了,神情看起来便有些狠厉。倒把那些修士吓了一跳,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怎么说话的澜公子,真正杀伐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不知哪个修士,蓦然嘀咕了一句,“不愧是……的儿子啊。”
风澜一怔。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名修士,“你说什么?!”他刚说完,又一轮翼魔攻击开始了,那些修士左挡右挡,还是被伤得不轻,最后干脆不挡了,改为跑路。
只是,有些修士却不大敢,毕竟风澜可是家主的儿子,把他一人撇在这里,万一被风家主知道……
“别犹豫啦!快跑吧!”另一名修士却对他们急急喊道,“澜公子才不是风家主的儿子……他是风沁的儿子,这可是我在书房外头亲耳听到的!风家主本就讨厌自己的弟弟,这些年帮他带孩子,估计心里怨气不小哩!不会怪我们的!”
“啊?!真的?那个风沁?走火入魔的风沁?”其余修士瞬间不犹豫了,却还是似乎对这风家秘辛很感兴趣,只是如今还是要把保命放在第一位,是以都只好暂时把好奇心收起来。
“哪是走火入魔啊……我听说分明是风天应害的!”风天应,也就是风家主。
走火入魔的风沁……
他是风沁的儿子!
风澜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耳朵,若是他什么都没听到就好了。可他偏偏听到了,一字不差!他突然好像发了狂,灵力几乎要冲破整个身躯涌出来,剑招也使得零乱不堪,他的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字:杀!
他想用杀伐来麻痹自己,可是……往昔琐事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子里回放,他记得风天应在他手掌,胸口,背后留下的棍痕;记得他被仆人送到叶家,而他所谓的父亲却连面也没露;他还记得风家主教训他的,一切行事要以风家利益为主,要以风羽为主!
哈……多可笑。
为了得到他的认可,他努力提升修为,进了凫山也从不懈怠,可是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夸过自己一字半句……这种人,怎么会是他的父亲?
其实,那些修士说的话,街头巷尾也都传过,然而,风天应告诫他,如果信一句,就会将他赶出风家,所以至今他提都不敢提。
可现在……或许他也走火入魔了。所以说,信与不信,不在真相,而在时机。
翼魔终是被杀尽了。
出乎他的意料,他竟然赢了。
他漠然地看着地上的魔物尸体,匿华轻轻点在血泊上,泛开一圈涟漪。
这个时候,他听到有很轻很轻的声音,在道,“哥?”
风羽从洞口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头,看到外头那些倒了满地的魔物时吓了一跳,却还是大着胆子走了出来,“这……这是解决了?”
风澜一甩剑锋,冷冷道,“嗯。”
风羽松了口气,缓缓走出来,拍拍胸口道,“太好……”忽然,他感到心口一凉,眼睛猝然睁大,望着站在他不远处的风澜。
“哥……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断了呼吸。只一双失了神采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一般。
风澜在他尸体旁蹲着,给他合了眼。沉默良久后,他拽过旁边一只翼魔,用他的爪子在风羽身上划了几道印子。这样,他就能装作风羽是被翼魔所杀。
不过,最后还差点东西。
他放下了剑,然后眉头皱也不皱地用翼魔的爪子在自己大腿,胳膊,肩膀处划开更深的痕迹,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大半衣服。
一切准备做完后,他才将风羽的尸体背了起来,缓缓地往回走。天空已经几乎全暗,林中暗影一重叠着一重,唯一抹虚渺月光幽幽照着前方。
他不紧不慢地在林子里走,走到一半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湛蓝色的身影,看见他,立即欢欣雀跃地挥手道,“风澜!风澜!”
他愣在了原地,眸子里残余的那点血腥气消散后,竟显得有些懵懂。
叶承欢匆匆跑过来,待跑近了些,才看到他浑身染血的模样,以及他身后背着的风羽。
在被父亲从雾林里捉回去,狠狠批了一顿后,突然风家那边一阵躁动,他偷偷溜了过去,才知是风澜被翼魔困住了,未等那些人行动,自己便先赶了过来。
可是,却见到这样的一幕。
似乎是为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感到不堪,风澜下意识用袖子遮着脸,语气闷闷地道,“别看。”
叶承欢心里突然一紧,伸手拨开他的手臂,道:“你没事吧?”
“阿羽!阿羽!”一阵惊天嚎哭从两人身后传来,林子里火光飘飘,风天应一把抱过风羽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一家之主,此时竟也顾不上形象,悲恸得不能自已,不过也无人说什么。丧子之痛,岂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
华掌门叹了口气,道,“风兄,节哀。”
“我儿身上有爪痕,是……是翼魔!”风天应咬牙切齿地道。
闻言,风澜神色颇为颓败地道,“我杀死那些翼魔后,就在前方看到了阿羽……只可惜他已经……”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里隐约有泪花闪烁,欲掉不掉,倒是符合他平日故作坚强的性子。然而,他不开口倒没事,一开口,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叶承欢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在他看来,风澜和风羽两人虽是兄弟,感情却不见得多深厚,更何况,风澜本就不是容易显露情绪的人,又怎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而且,翼魔不算高级魔物,以他的修为就算受伤,也不会是这么重的伤。只是,如今大家都在忙着处理各自的伤亡后事,自然无心管这些细节。
华玄因今日也忙了一天。在抬起手指又下意识地想揉额头时,才想起来今天这一个动作已经做了二十几遍了,于是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道,“总司的人已经来了。应当是魔界设计好的,他们先安了一个眼线在修真司,又用术法蛊惑了许长微,让他杀修真司的人。只是……”
“以许长微的修为,不应该造成这样的损失才是。”叶承欢自然而然地接了他的话。一旁的崇延长老抬起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低声斥责道,“轮得到你插嘴吗?”
华玄因却不生气,抚着胡子点头道,“正是。”
“所以说,不一定都是他杀的,对吧。”叶承欢又道。
“是。”华玄因颔了首。
叶承欢于是不说话了,只是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如果是被魔物控制的,罪名就会减轻不少。只是他一扭头,却是看不见风澜的身影,无端有些怅然。
他把手收进袖子里,极其轻柔的,仿佛怕弄断一般,握了握那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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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玉帝,玄青武神在殿外求见。”有天兵进来通报。
“让他进来。”玉帝神色严肃地道。
玄青一路大步流星,待来到玉阶之下时,突然“咚”的一声跪地道,“有罪!”
他说话向来简洁明了,说有罪,就是指自己有罪。这一发话,许多神仙都望向岚华,这位真君却只挑了挑眉,并未显露出多惊诧的神色。
“哦?”玉帝道,“你何罪之有?”
玄青抬起头,粗声粗气地道,“任魔破开无上真境,未通报。”
“……”凌霄宝殿一片死寂。
谁知,这还没完,只顿了一会儿,玄青又道,“任魔带走司战星君,没留住。”
“……咳咳,”太白金星清了清嗓子,道,“玄青武神,那魔是何时逃出魔界的呢?”他与岚华关系甚好,因此想着能不能钻空子,减轻玄青的罪过。
“一日前,臣,中了调虎离山。”
一日,对于人界也就是一年了。
他把自己的过错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这般耿直,弄得太白金星也无话可说,不由得一个劲瞅岚华。
然而,岚华却是看起来毫不在意,只默默抚了一下流云仙袍上的褶皱。
得,他叔叔都不在乎,他在这儿着急个什么劲。
玉帝闻言也肃了神色,这罪过可实在不小。只是他想不通的是,玄青一向木讷老实,怎会突然隐情不报?
“玄青,你可知明知魔物越界,却不通报的罪责?”
不仅要削职,还要被绑在腾龙柱上受四十八道雷刑。
“臣知。”玄青却答得铿锵有力。
“……那你为何不通报?”玉帝忍了怒意,质问道。
“……”玄青愣愣地不说话。
玉帝道,“你说!”他认定了有人在背后教坏老实人,是以语气颇为严厉,满满“朕为你做主”的味道。
然而,玄青却垂着头,像只鹌鹑一样,闷闷道,“我不想。”
玉帝:“……”
他叹了口气,正打算发落,却忽见殿外闪过一道金光,七十二只七色尾羽鸟正盘旋在南天门前的腾龙柱上方,庆贺新生。暖洋洋的光芒洒在天界与人界的分界台上,照拂着那个长发披散在肩头,身着素色本位仙袍的男子。这是所有神仙飞升之时都会穿的衣裳。
已是无缝天/衣,此情此景,美若画卷。
凌霄宝殿中,岚华当先道,“恭喜玉帝,贺喜玉帝,又得一位一级战神。”还是先天就是一级,可见其天赋异禀。
“嗯,”玉帝神色缓了缓,道,“太白,你去领那位武神入殿听封。”
“是。”太白金星执着拂尘去了,走到南天门时果真见到一位样貌俊秀非常,浑身仙气凌然的男子。他正木木地望着腾龙柱上的图案,眼神中皆是茫然。
“阁下便是新升武神吧。”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个见面礼。
男子转过身,犹疑着看了他一会儿,道,“这里……是哪里?”
太白道,“天京。”
天庭中央,谓之天京。修仙之人,自然没有谁是不知道天京的。
然而,云峦还是吃了一惊。
难道,所谓的机缘就是他死吗?
“现在,请您随我去凌霄宝殿见玉帝吧。”太白道。他说完,就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老远才发现身后没人跟着。一回头,发现云峦竟然还呆在原地,手指轻轻摩挲着系在手腕上的淡蓝色发带,不过,说淡蓝色也不准确,因为几乎有大部分地方都被人用血染红了,为了染得均匀些,似乎有特意重新涂抹边边拐拐。
然而,尽管这条发带如今已经面目全非,他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他们凫山派弟子的发带,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手腕上。
他忽然有点好奇,淡淡问道,“所有人的发带都会系在手上?”
太白又折身返了回来,看了看那条发带,漫不经心地道,“咱们天京可没这样的传统,不过看这带子的颜色,应当是有人为了祈福特意系在您的凡身上的。”
云峦的眼睛倏然亮了一瞬,他还记得,他这一生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长微。估计这带子就是他用自己的发带系的。只是传说要祈福得用红色的才可……
他垂下手,狠狠按了按那条血色斑驳的发带,这上面的血是阿微的……
“请带我去见玉帝。”
生之时,我护不了你,而今,就算赴汤蹈火,我也要为你正名!
太白回眸看了他一眼,心里瞬间一顿卧槽,这武神还没和人打架呢怎么就满身杀气?可怕,太可怕!他抖了抖身子,终究还是保持了神仙的淡定修养,道,“走吧。”
“阁下……”
“小神名号太白。”
云峦怔了怔,颇为别扭地道,“太……太白。如果一位神仙的道被毁了,会怎样?”
太白摸了摸胡须,道,“毁道可是大事,不过不同神仙修的道不同,比如小神修的是戒色道,只要不碰女人就无事……但如果像天庭里的那位长微星君,修的是戒杀道,那如果杀了凡人,罪过可就大了——”
“终身不得再入天界。”
云峦心下一震,又紧接着问,“但如果……如果他是被人控制的呢?”
太白笑道,“这可是少有的事。那便要玉帝定夺了。如果接下来表现良好,还是有机会重回天庭的。”
言罢,他又问,“神君有朋友毁了道?”
云峦想了想,竟道,“不算。”
怎么又来个说话这么简略的?太白忍不住吐槽,却仍满脸堆笑道,“不算朋友吗?但神君对他很关心呢。”
云峦却似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他的侧颜此刻在暮光下看来,真真是如冰似雪,纯净得近乎透明,是极为正统的仙气,果然天生就该成仙。
“我思来想去,应当不算。因为如果是朋友,我会老老实实等那个人重回天庭。但如果是他——”
“在他回来之前,我可能就会忍不住下凡找他,直到把他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玄青就是个汉子的外表,宝宝的内心。
以下是几个调味小剧场~\(≧▽≦)/~
小剧场1:
叶承欢:不是要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去了哪儿嘛!
风澜(疑惑):你爹怎么会是别人?
叶承欢:QAQ你就是个傻子。mmp,又要吃皮鞭炒肉丝了。
小剧场2:
玉帝:谁带坏了朕的好宝宝玄青?给朕站出来!
玄青:我自己。
岚华(摊手冷漠):所以说才不是我。
小剧场3:
太白:臣蓦然觉得……云峦神君和长微神君有一腿。
玉帝:老子是叫他们来干活的,不是要他们秀恩爱!!
穷途困兽
“云峦!你是不是疯了?!”
“啪!”高脚酒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艳红色的残液溅起, 染红了那人雪白色的几乎一尘不染的球鞋。
但也仅仅是球鞋, 因为余下的酒渍都让长微给挡了, 他乌黑的头发上,同样雪白的衬衫上,香醇的酒液还在往下滴, 鲜红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