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到了极点,女人忍不住发出一两声闷哼,却又怕被年幼的儿子听到,死死压抑着,眼泪随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地板上。一个无意间的抬头,女人看到了在门外哭泣的儿子,惊呼出声:“腾腾,腾腾,走开,不要看。”
不知是女人的惊叫挣扎还是门外的儿子,严重刺激了男人的神经,他丢掉皮带,一把抓住女人的长发,拽着她用力往地板上撞去。
砰砰砰。
一连数声,女人的脸颊被鲜血覆盖,软软倒在了血泊里。
小胖子再也忍不住了,丢掉手里的玩偶,尖叫着扑了上去:“妈妈,妈妈,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小胖子失控的情绪让整个梦境颤抖起来,不知是现实的延续,还是梦中的幻境,大狗咆哮着扑向了男主人,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男人吃痛,用力甩开大狗,随手抬起旁边的木椅朝大狗砸了过去,大狗当即被砸断了一条腿,倒在地上哀嚎不已,同时它又似乎将男人当成了可怕的敌人,大狗以守护者的姿态挡在女人和小胖子面前,冲着男人凶狠的龇牙。
“吃里扒外的东西,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失去理智的男人暴躁的低咒着,转身离开了房间,还不等一旁无能为力的夏莫和沈诺松一口气,男人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刀,脸色狰狞如恶鬼……
梦境戛然而止,夏莫,沈诺,梦境的主人小胖子张腾,三人同时在睡梦中惊醒。
夏莫和沈诺脸色复杂,而张腾却泪如雨下,嘴里喃喃念着‘大圣,大圣’。
毫无疑问,大圣就是那只大狗的名字。
夏莫本来是想在梦境里吓吓张腾,却没想到他有点被张腾的梦境吓到了。梦境最后,以梦境中的场景来看,男人怕是不见血不会罢休。他下午才见过张腾的妈妈,那么,梦境中的女人应该不会有事,大狗却变成了阴灵,只怕当时出事的是它。
这个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几乎就是现实的重现,如果他们所看到的是真实发生的,那么梦境中断的地方,只怕就是张腾最痛苦的记忆碎片,痛苦到了无法在梦境中重现。
夏莫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也无法想象,他老妈会如张腾妈妈一样乖乖挨揍。如果梦境中的女人换成老妈,老妈大概会几个大耳刮子扇过去,顺道再给男人来几腿断子绝孙脚,又或者直接捅那男人几刀子。
这么一想,夏莫心里总算好受了些,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不甚安稳的睡梦中,夏莫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小胖子的妈妈为什么就不反抗呢?就算她打不过那个男人,她也可以离婚不跟他过了呀?
夏莫想不明白,不过,他跟张腾关系并不好,他完全没必要去插手这些事情。
就当不知道吧。
夏莫打定主意,但是到了第二天,张腾妈妈送他上学的时候,特意找到夏莫,送了他一小盒她自己做的小蛋糕。在他妈妈再三的示意下,张腾到底低头给夏莫道了歉,并保证以后再不找他麻烦。
经历了昨晚的梦境,夏莫多少有些同情面前的一大一小,很大度的挥挥手表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算是跟小胖子握手言和了。
夏莫嗅着精致的盒子里散发出的阵阵诱人的香甜味儿,心说,还挺香的,跟昨晚那个蛋糕城堡的味道一样。想到这里,夏莫不禁露出遗憾的神色来——那么大,那么香的蛋糕城堡,他竟然连一口都没吃上!如果小胖子以后还能梦见那个城堡,他还真不介意多去他梦里几趟。
心里这么想着,夏莫眼睛的余光扫到转身离去的女人,尽管她已经竭力掩饰了,仍看得出来,她走路有些瘸。
夏莫在心里摇了摇头,怕是又被打了。
佐证夏莫想法的,就是张腾今天一天情绪都很低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心疼他妈妈。夏莫虽然爱跟莫大娘斗嘴斗法,但是他对莫大娘的感情很深,而且他从小就是莫大娘一个人一手带大的,他对莫大娘的感情比普通的亲生母子只深不浅。
因此,他对同样心疼妈妈的张腾,顺眼了一点。
而后,等他真正尝过张腾妈妈亲手做的小蛋糕,顺眼程度立马提升了一大截。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三不五时的,张腾总会给夏莫带些他妈妈做的小零食过来。曲奇饼干啊、纸杯蛋糕啊、蛋黄酥啊、牛轧糖啊等等,基本上Q县蛋糕店里买得到的,张腾妈妈都会做,Q县买不到的,她也会做,味道比便宜干哥哥莫有非据说从港城带回来的都好吃。
如果是别的东西,夏莫还会很有骨气的拒绝,偏偏面对这些好吃的,夏莫根本没有拒绝的勇气。
吃人嘴短。
渐渐地,夏莫也跟张腾熟了起来。
说实话,张腾有点管不住自己,调皮好动手也很欠,有时候跟班上的同学玩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不小心就把其他同学给弄哭了。事后,夏莫看得出他其实也过意不去,但是又拉不下脸道歉,渐渐地,班上的同学就不怎么跟他玩了。而夏莫,张腾是不敢再惹的,那天打那一架,他身上虽然看不到什么伤痕,但事后他疼了足足小半个月。
张腾人小却要面子,而且事情的起因确实是他不对,所以这事儿他谁也没说,包括他妈妈。不过,经过此事,他在夏莫面前倒是老实了,夏莫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偶尔夏莫体育课闷教室里睡觉,张腾也愿意给他打掩护,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发展出一些友谊来。
张腾知道夏莫喜欢吃他妈妈做的小点心,这周五他早早给夏莫打了包票,说等下周一他给夏莫带巧克力蛋糕,带夹心的那种,巨好吃。
夏莫吸溜着口水等了一个周末,等到周一,等到的却是张腾生病请假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夏莫:简单点,交朋友的套路简单点~~~
第二十章 探病
请病假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在镇上读幼儿园的时候,夏莫就经常请病假,而且装病的时候,远远多过真病。镇上的幼儿园管得不严,家长让人给班上老师带个口信就行,更早些的时候甚至连招呼都不用打,后来因为出了向玲的事情,老师们才增加了一些请假的规定。
疾风小学管理就要严格正规的多,请病假可以,但一定要出具县级医院医生开具的病情证明,并加盖印章。
最早得知这条规定时,夏莫蔫了好几天,开学至今一个多月了,他都没请过一次病假。
如果换成平时得知张腾能请到病假,夏莫没准还会羡慕一下,但今天他却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劲。来学校交病情证明的竟然不是张腾的妈妈,而是张腾梦里那个十分可怕的男人,张腾的爸爸。
会不会张腾也被他爸爸打了?打得连学校都来不了?
看到那个男人递病情证明给杜老师,夏莫脑子里不由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来。而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出,就如同疯长的野草一样,迅速填满了夏莫的脑瓜子。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晚阴灵开路,夏莫亲眼看到张腾的噩梦,他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个文质彬彬斯文和气的男人,跟梦境中那个阴沉暴躁的男人对上号。一度,夏莫甚至觉得,小胖子的梦或许就只是个普通的噩梦而已,但很快,一样东西让他否认了这个想法。
咬痕。
夏莫清楚的看到了男人藏在衣服下的咬痕,伤疤有些陈旧了,但是一看就看得出,男人当时应该是被什么动物给咬了,而且咬得很厉害,当时伤口肯定特别深。
大狗。
那个化作了梦境守卫的阴灵。
这个伤痕的存在,充分证明那晚他们看到的噩梦不仅仅只是噩梦,而是真实的再现。那么眼前这个男人……
夏莫不禁想起了贺文清,他们都善于用斯文和气做外衣,掩盖他们禽兽不如的本质。
夏莫想了想,蹬蹬蹬跑到男人面前,露出一副格外天真的笑脸,“叔叔,张腾生病了吗?他病得厉不厉害?他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院呀?”
孩子天真可爱的笑脸,总是很容易降低人的警惕,男人温和笑道:“张腾昨天玩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现在在医院里住院,他已经好多了,下周应该就能回来跟你一起上课了。”
说着,他伸手想去摸摸夏莫的头,夏莫垂眸掩下眼中的厌恶,往后退了一步,一脸的天真稚气,“我是大人了,叔叔不能再摸我的头了。”随即,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来,“叔叔我能去医院里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啊,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腾腾昨天摔得有点厉害,脸都摔坏了,现在脸上蒙着纱布的,你现在去看他,他估计不会太高兴。”
夏莫乖巧识趣道:“那我过几天再去。”
话是这么说,但是等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夏莫就跑去缠杜老师了,“老师我想去看看张腾,但是我一个人去,我妈肯定不同意,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夏莫长得漂亮,求人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撒娇,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你,任谁也狠不下心拒绝他。杜老师显然也拒绝不了,而且,她本来也打算今天下班了去医院里探望一下张腾。
“我先打电话给你妈妈说一声,她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也没办法。”
“老师打电话我妈肯定会同意的,那我们就说定了,一会儿放学了我来找老师。”说完,夏莫不等杜老师拒绝就跑了。
杜老师摇头叹道:“这孩子,真拿他没办法。”不过,杜老师还是挺乐意看到夏莫能跟张腾处好关系,这俩孩子都是班上的问题学生,两个孩子都聪明,可是一个爱睡觉,一个喜欢调皮惹祸,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好在现在才刚刚一年级,孩子们需要一个适应期也属正常,以后再慢慢教吧。
杜老师想着,还是给莫大娘打了个电话。赶巧,今天,莫大娘的干儿子临时给她找了个大单,对方来头很大,莫有非实在不得已求到她头上,被干儿子舌灿莲花的劝说了半天,莫大娘到底答应了下来。不过事情出的急,莫有非一会儿就过来开车送她去省城事主家里,她正愁着夏莫没人照顾,杜老师这通电话打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于是,夏莫本来只是想让杜老师帮他说情,带他去医院看看小胖子,结果现在却变成了先跟着杜老师,等晚点老妈从省城回来了再去杜老师家里接他。
杜老师家就在他们县城的新家附近,小区挨小区,莫大娘在小区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还看到过她几次,把夏莫交给她,莫大娘很放心,晚上如果她回来晚了,去接夏莫也方便。
等放了学,夏莫便坐在杜老师的自行车后座上,跟着杜老师一起,晃晃悠悠的去了县医院。杜老师找地方寄好车,又买了些水果和鲜花,然后才带着夏莫一起进医院。杜老师似乎对医院很熟,一路走过去碰到了不少熟人跟她打招呼,从他们言语间,夏莫听得出来杜老师的老公似乎就在县医院上班,好像还是个什么主任,挺厉害的样子。
不过,杜老师一直神色都淡淡的,似乎不愿意停下来跟那些人闲聊,以‘探望学生’为由,一次次截断那些人的话头。而等他们离开后,有些人又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
夏莫不笨,相反,小家伙精得很。他敏锐的察觉到杜老师跟她老公的关系怕是不大好。杜老师的老公会跟张腾爸爸打他妈妈一样打她吗?
念头在夏莫心里一闪而过。他悄悄瞄了杜老师一眼,杜老师的神色十分严肃,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她肯定不会像张腾妈妈一样乖乖挨打的。
因为有熟人,杜老师很快就带着夏莫找到了张腾住院的病房。不过,他们刚爬上这层楼,就听到前方传来哭喊声,“你不能离婚啊,你不能这么自私,你就算不为我们想想,你也得为你弟弟,为你儿子想想啊。腾腾还那么小,你忍心他在后娘手里讨生活吗?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
一个尖锐到近乎凄烈的女声哭喊道:“你看他把腾腾打成什么样?后爹后娘都不会这么心狠。他平时打我出气我都忍了,他凭什么打腾腾,腾腾还那么小。”
“亲爹老子打几下怎么啦?”一个苍老的男声呵斥道:“你就是把腾腾惯得太娇了才挨的这顿,你说说有你那么教孩子的吗?让孩子跟自己老子对着干,要我说别说挨打,就是打死也是活该。行了,你们都给我闭嘴,一点家务事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还嫌不丢人吗?”
哪怕夏莫再小,也听得出来那个老男人是在混淆视听,可是Z国向来信奉‘清官难断家务事’‘慈母多败儿’以及‘棍棒底下出孝子’,老男人正是抓住这些点,成功混淆了围观者们的视线,让原本不少还同情女人的人们都摇起了头,甚至还有两三个自以为是的阿姨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女人说教起来。
说什么孩子不能太娇惯。夫妻之间闹嘴不要动不动就提离婚,离了婚孩子怎么办?做人不能太自私,得多替父母孩子家里人考虑考虑。
反正站着说话腰又不疼。
女人本来就不善言辞,被这些人七嘴八舌一顿说,又被老男人和老女人一通说教,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只剩绝望。
恍惚间,杜老师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不同的是,眼前的女人大约是真的想离婚,却因为重重原因顾虑离不了婚。而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离婚,一意孤行的勉强着一段失败的婚姻。
“杜老师,那个好像是张腾的妈妈,我们过去看看吧。”
杜老师回过神来,带着夏莫走了过去。因为杜老师和夏莫的到来,闹剧似乎终于收场,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着意犹未尽的散去,而先前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女人也露出真容来,不是张腾的妈妈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