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最后,还是克劳斯在教意沧浪骑马。
传说中“不会骑马”的小少年乔舒亚,此刻正僵着身子直挺挺地跨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向微微抬头看他的青年——当然,只是看着青年模样——,语气阴沉中却显出几分外强中干的惊慌:“非要骑马?”
“放心,摔不死你的,被小瞧了你这身皮肉的抗压能力。”克劳斯很是欣赏了一会儿他强作镇定的怂逼模样,眼中闪过淡淡一丝笑意,随即手上一用力翻身上马。
马上就那么点距离,再寄上来一个成年男人,可想而知会贴得多近。
感受到身后贴上一具冰凉的身体,意沧浪心中一跳,嘴上道:“你这是做什么?”
“教你骑马啊。”克劳斯一手向前,手指覆在意沧浪的手上拉住缰绳,一手环住他的腰身,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冰凉的唇携着凉风凑近,在他耳垂上仿佛无心地一触即离,“我亲自教,算作是给你赔罪了。”
饶是已经只能算半个人意沧浪,此时却再一次不争气地红了耳尖——大概这个敏|感点是跟在他灵魂上的吧。
意沧浪吞咽了口口水,声音微微压低,唯独克劳斯能够感受到他略带颤抖的尾音:“可真是不容易,竟然能劳动公爵阁下向我赔罪,我怎么越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呢!”
克劳斯嘴唇微翘,握住缰绳的手一转,由外向里摩挲过意沧浪的手指,低笑道:“可惜了,事已至此,你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把你身体支配权交给我吧。”
意沧浪心中感叹,多么熟悉的流|氓气息啊,之前克劳斯这么端着,弄得他还真有些担心自己这张脸减分减太多了呢。
面上当然还是要“强作镇定”,勤勤恳恳地扮演一个心高气傲却无奈受制于人不甘心的真?少年,桀骜不驯地讽刺道:“把话说得这么暧|昧,我会以为你当真暗恋我呐。”
“嗯?你要这么曲解我的意思也可以,毕竟我们多多少少也有未婚夫妻之谊呐。”
一路被道貌岸然的千年老男人调|戏到了所谓的后山,两人已经将跟随的骑士侍从们远远甩到了身后。意沧浪也算是体会到了血族身份是如何的了不得——第一次骑马的笨拙小少年,被毫无体谅之心的老男人快马折腾了这么久,腿部肌肉居然一点累都没有,更不要说擦破皮见血什么的了。
不顾饶是如此他的额头也已经显出薄汗,意沧浪忍不住皱眉:“喂,公爵阁下,我虽然知道你十分热爱打猎,不过太阳这么晒,我们可以抗住在阳光下自由行走,不代表你的血仆们也可以,你确定不休息一下等等他们么?”
“哦,你叫我公爵阁下,比直呼其名要好听许多嘛。放心好了,他们都是些乖巧懂事的孩子,一瓶日光剂已经足够他们克服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困难。”克劳斯却不配合。
“……”差点忘了这些血族贵族的人设就是完全不把血仆的命当一回事……也不能这么说,相当于是储备粮。意沧浪只能换了个方式,“我不喜欢阳光,你让我休息一下。”
克劳斯手中缰绳一紧,随即马匹快速急停,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意沧浪身体顺着惯性前倾,索性搂在他腰间的血族手上适时用力,才避免了这个没经验的小可怜栽倒的惨剧。
顺着反冲的力量意沧浪直接撞进克劳斯的怀里,只听他淡淡笑道:“看不出来,你分量还不轻啊。”
意沧浪扯了扯嘴角。克劳斯眼睛一错,忽然微微凝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额际细密的汗珠,手腕一转,便操持缰绳慢慢踱步到树荫之下。
意沧浪撑着树干,乘机爬下马身,迅速地找了个树叶猫咪的阴凉处猫着,满足地叹了口气。金色的阳光透过叶片之间的缝隙,零落地洒落在他的脸庞上,一时间竟美得像是一幅油画似的。而克劳斯居高临下,逆着光,忽然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幅画。
很快大部队也来了。血仆们虽然在日光剂的作用下及时低等血脉也能在阳光下行走,但这并不代表日光就对他们毫无影响。因此,为了满足大老爷的喜好,这些血仆只能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罩在盔甲里。
意沧浪眯着眼看着那些盔甲在阳光下反光,以及随着踏马而跳跃的光点,啧了一声:“裹得这么严实,要是有人来暗杀你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了,鬼知道这些人是谁呢。”
克劳斯瞥了他一眼,呵呵一声。
血仆到了之后进行了一番休整,又换下了原来那匹被迫过载的马。克劳斯下巴微扬,向着一名血仆牵来的一匹母马示意:“喏,性格最温和的就是这匹诺拉了,我上去试试。”
“现在?”
“别怂,有我在旁边看着呢。”虽然是这么说,可克劳斯脸上的假笑怎么看怎么虚伪,怎么看怎么充满恶意。
所以意沧浪当然就不肯。
僵持一会儿,克劳斯率先退让道:“我会放慢速度,再给两匹马连上线,出什么事我们俩也一起,这样总放心了吧。”
以前好像……没觉得他这么喜欢立flag啊。意沧浪心中如何作想暂且不提,听闻此言却不再纠缠,仿佛当真放下心来地满意点头。
然后果然就出事了。
克劳斯正凝神对着远处河边一只专注饮水的雄鹿拉弓搭剑,吃瓜围观的意沧浪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劲风,尖锐的破空声直啸而来。
“小心!”
话音未落,克劳斯已经胯下一夹,迅速回身,也没瞄准,张如满月的弓弦一松,箭矢便如流星般激射而出,竟是直接穿过那袭来一箭的中心劈开,接着犹自去势不改,一连透体穿过数名血仆的咽喉。
有这本事你还装模作样搭弓瞄准半天!意沧浪在他身旁看得分明,心中忍不住吐槽。
但这时也已经迟了,因为那一口气袭来有四支箭,三支成上中下势攻向克劳斯,一支被克劳斯劈开,一支躲开,中间那支却是避无可避,正正射中克劳斯握住缰绳的那只肩头。第四支箭,则毫无阻滞地射中了对象。
正是意沧浪胯|下坐骑。母马吃痛,猛然立足长嘶,饶是它再性格温顺,到了此时也不管用啊!
“你们——”克劳斯瞳孔一缩,连忙抢过意沧浪手中缰绳狠狠用力,试图控制躁乱的母马。
为了保护所牵上的绳索,此时却成了负担。克劳斯肩头伤口崩裂,箭矢之下流淌出黑色的血液。
“抱歉了城主大人,光明之下的土地,不应该由你们这些肮脏的死人染指。”
为首那人一声令下,队伍中立刻有几人抽刀而出,对着身边的同伴痛下杀手。这一切也不过发生了在瞬息之间,到此时已经清完了场。
那人摘下头套,露出满头灿烂的金发和微深的皮肤,语调讥讽:“作为圣裁所的光辉骑士,现在我奉我主之命,请您去死好吗?”
血域迷情之吸血鬼的小娇妻(7)
克劳斯瞳孔微缩, 瞬息之间心思已是百转千回:“圣裁所, 光辉骑士,看来神殿也是等待许久,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 真是难得。”
那名光辉骑士嘴角浮现出一抹蔑笑:“的确是难得, 但阳光之下大注定没有你们这些阴暗的鄙虫存活的空间, 我主必将指引我们,通往真正的光明。”
意沧浪听见身边挺身当关的血族闷哼一声, 正是意沧浪骑的那匹马吃痛, 躁动不安地想要挣脱缰绳束缚,迸裂的伤口中不断流出乌黑的血液, 血液在华美的骑装上晕开血迹。
克劳斯……
“忘了告诉你,”光辉骑士笑得志得意满, “加注了神殿的光明之力,对付你这种黑暗中的生物最合适不过。怎么样,血流不止,从身体内部不断腐坏的感觉是不是很迷人?”
“所以说, 我一向不能欣赏神殿的审美。”克劳斯平静开口,而与此同时, 一股磅礴深沉的威压从他身上扩散而开,“想要取走我的命, 神殿算盘打得不错——你们, 尽管来试试啊!”
虽然流逝的血色似乎令他脸色越发苍白,但单薄的身体却依旧挺拔。凝固的气氛如同死火山下涌动的岩浆, 场面一时犹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光耀骑士为首众人慑于危险的直觉,一时显出迟疑。意沧浪当机立断,迅速抽出一柄小刀斩断了连接两匹马之间的连接,腿上用力,转到克劳斯身后握住缰绳。
“快走!”
其实不用他多言,克劳斯在察觉他动作的时候便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便是心领神会。受伤的那只手在意沧浪跳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松开手上缰绳,更掏空了那匹马的箭袋急射而出。
意沧浪手上一抖,马匹长嘶一声,立刻撒蹄狂奔。
“先等我杀了那个为首的,他们只有一个人能用那种箭。”克劳斯果断地又从自己箭袋中抽出一根。
“不需要,阻挡他们就够了,那种箭最多只有射到300码才管用。”意沧浪冷静道。
克劳斯眉头一皱,意沧浪随即感受到他身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颇为熟悉的波动气息,应当是在与他的六六交流。果然不过一个呼吸,克劳斯“嗯”了一声,手腕一翻,手中的利箭便由一化三,稳稳当当地冲着反应过来追杀他们的追兵急射而去。
即使如此也还是有流矢飞来,意沧浪呼吸一错,陡然爆发出一股力道,不由分说地压着克劳斯向下俯身。
流矢堪堪擦过,意沧浪顿觉他自己背上摩擦过一阵高热的剧烈运动,随即便从伤口开始散发出强烈的腐蚀与灼烧感。
他呼吸一重,眼眸深处隐隐红光涌动,而身下的血族虽然张弓搭箭稳稳当当,却毕竟伤体沉重,此时已是鬓湿汗重,呼吸散乱却又勉强维持清醒。
“去、去密林深处,有结界。”
意沧浪“嗯”了一声,手上马鞭猛地一张,缰绳一转,马匹顿时飞快专心转向,不过倏忽之间,便已经投入重重密林之中。
就在马尾进入的那一刹那,克劳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沫,迅速唤醒了一层结界,顿时黑暗阴郁的血光氤氲着升腾而起,慢慢扩散到整片密林。原本茂密葱郁的森林,顷刻之间散发出骇然邪氛!
做完这一切,克劳斯脸色迅速灰败下来。终究是体力难支,伤势沉重,呼吸渐渐消隐下来,坠入黑甜的世界。
克劳斯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树的阴凉里。身|下垫着厚厚软软的落叶,鼻尖能嗅到青草和露水的清新。
身体内部不知是哪一个部位,又或者是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一种让他陌生的饥饿感。牙龈处更是发痒,他睁开眼,发现五感格外的敏锐,但眼前所见的一切却又蒙上了一层血色。
这是怎么了?
他方一动身,右肩处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但奇特的是在这疼痛中又糅杂着奇妙的清凉,并且在那清凉过后,伤口处传来轻微的酥痒。
低头一看,箭头贯穿导致的伤口和随后在光明力量的影响下导致坏死溃烂的腐肉,被不知道什么手法干净利落地剜除了,难怪已经没有了原本被腐蚀灰败的感觉。虽然这里暂时留下了一个血窟窿,但血色已经从黑变成了深红,以克劳斯作为高等血族的恢复能力,完全伤愈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当然,对于刚刚用血祭展开密林魔法阵的克劳斯来说,这个时间相对于以往还是有点长的。
否则,他现在也不会产生这种强烈的饥饿感了。摸着自己长出来的獠牙,克劳斯无奈地想着。
至于能够救自己的人……
“六六,乔舒亚呢?”克劳斯环视周围一圈却遍寻不得。
很难判断这和意沧浪那个六六是否还算是同一个,但同样是六六,对待两任宿主的态度却截然不同。面对他的创造者阿卷,六六十分恭敬的指了个路,没有一丝废话地又潜了下去。
克劳斯找到意沧浪的时候他正在河水的下游,周围还有一小节瀑布,哗啦啦的水声掩映了大部分其他生灵的动静。而意沧浪正在有些笨拙地拿着一把小刀将自己后背上的死肉剜掉。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下手毫无颤抖,稳当当得就好像刀下的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但可惜毕竟伤在后背,他看不见也很难施力,只能勉强靠着自己的感觉来判断下刀的位置,每一块血肉剖下来之后,他都要停顿良久,来分辨单纯的疼痛与烧灼的腐蚀之间的差别。
黑色的血水滴洒到水中,便会发出滚油入水般的“嘶”声,足见其威能。
原本光滑无瑕的脊背,现在已是伤痕斑驳。那是长长的一段光明之力摩擦而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更侵蚀了更多的血肉,意沧浪不能等,便只能继续咬牙下刀。
但这一刀,去势却被人挡住了。
“嗯?”太过熟悉对方的气息,以至于意沧浪这才发现克劳斯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自己身后。他呆了呆,随即脸上展开一丝粲然的惊喜:“你醒了!”
自己伤得比我还凄惨,倒有心情来管我醒没醒!
克劳斯心中的埋怨比天大,嘴巴却闭得紧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手上一抽,刀却仍旧稳稳当当地被面前这个血族少年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