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光返照?
这个猜测吓到了深情的帝王。
“小师父!”
女帝脸色一白,竟是支撑不住地跪伏在床前,手轻轻颤抖,竟是不敢去触碰,语调中是轻柔得快要破碎的呼唤:“小师父、瑕师父……你不要吓我,快睁开眼睛来看看清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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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沧浪行功至关键处,却感应到有人接近,不知来人善恶,只能心一狠,用尽全力冲击最后一道屏障。
却听一个含泪颤抖的女声,捉着自己的手,声声婉转地哭喊道:“小师父、瑕师父……你不要吓我,快睁开眼睛来看看清儿啊!”
薄薄的屏障,终于被他一气呵成地突破,此时不知敌我,他顺势做出像是被她从沉眠中唤醒的模样,身体颤抖,忽然,竟是翻身呕出一大口黑血。
便是之前在他体内作怪的黑血。
沉疴尽去,霎时间神清气爽,宛如拨开云雾见青天。
然而这一口黑血吐出,却吓得年轻的女帝心神俱裂。她顾不得自己身上沾上脏污,连忙伸手接住“无力软倒”下来的男子。大病一场的男子虚弱地躺在自己怀中,面上是与往日同样的清艳绝俗,唇边的深浓血迹与两颗黝黑的眼眸,成了那张如玉面容上唯二的颜色。但女帝就是觉得,此刻的他,竟有种妖异的美,震撼得令她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
怀抱着他的手轻轻颤抖,小师父应声醒来,她心中的惶恐却越发浓郁,她好怕:“小师父,你是不是要被天上的仙人接走了,不要离开清儿好不好!”儿时的童稚玩笑,此刻却成了她最害怕听到的话语。
然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病美人”意沧浪却有些僵硬。此刻他记忆尚未接受完全,却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人的身份,睁开眼,语气清冷中却藏着掩不住的虚弱:“陛下过忧了,玉求瑕这条命,只怕上苍尚且懒得收去。”
“都这时候了,小师父还要嘴硬么!”
“嘴硬”的意沧浪,不,此时该称呼之为“玉求瑕”,一时不知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边女帝心中忧愁越浓,满室清雅在她眼中却也碍眼起来,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伺候小师父的人呢!小师父病体深重,殿内却无一人照顾!我派来的太医也是个死人不成,半天都查不出小师父的病因,留之何用!”
好在此时有一个再善解人意不过的苏宦郎在一旁,比心急则乱的女帝倒是多了几分冷静客观。
他冷眼看地上那滩一眼就不同寻常的毒血,再看吐出血后虽然依旧虚弱,脸上死气却一扫而空的玉求瑕,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的眼力如何毒辣,竟是一眼看出此时玉求瑕此时勉强。
心思千转百回,却适时凑到二人当中,甘愿打断女帝发作:“陛下,玉先生病体沉疴,方才病情似乎又有波动,更显疲累,不如让玉先生先休息吧。”
这一声来的突兀,玉求瑕像是才注意到这么个大活人一般,一眼扫去,眼神却凝在他身上,再挪不开。
“是吗?”女帝闻言立刻紧张起来。
玉求瑕适时蹙眉。
女帝心中不舍,却明白自己不能再叨扰,只能软声嘱咐道:“小师父好好休息,清儿……清儿舍不得小师父。”顿了顿,一句话终究是不甘心地吐出来,“小师父,可否许清儿一个心愿。”
再不说,恐将成此生憾事!
玉求瑕抬眼看来,清冷的眉眼,此时恍惚间竟有一种浓墨重彩的鲜丽感一晃而过。然而越美的玉求瑕,却越是让女帝心凉,藏在心中压抑的情意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求你允我,唤你一声瑕儿。”
女尊媚色倾天下之宠宦登天路(3)
女帝许清最后还是没有求得说那一句“瑕儿”的许可。
当时玉求瑕张口欲言,却恰好喉间再次涌上一股甜腥,呕红点点,逼出的毒血颜色虽已经红艳数分,却依旧透着不正常的黑气。一腔心意剖白就此打断,许清脸上尚且挂着款款深情,半边衣衫却被玉求瑕的血迹染透。
爱洁的她身子一僵,黏腻的感觉轻易透过衣物沾上身,竟让她十分不适。又见玉求瑕似是无暇顾及她,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渴望,然而鼓起的勇气一旦受挫,便再没了兴致继续追问。于是她顺势伸出手指将玉求瑕唇边的血迹擦拭,语调依旧温柔款款:“小师父病体违和,清儿也不再打扰,小师父好好休息。”
此时无意间注意到指腹上黑红的血迹,她脸色一变,手指凑近嗅了嗅,不同寻常的香气穿入鼻中,见惯宫中争斗的女帝面沉如水,眼眸深处簇簇燃烧起一团火焰。
果然,小师父的病并非空穴来风,想不到竟有人敢把手伸到小师父身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苏宦郎,苏宦郎见微知著,眼神一动,轻轻点了下头。许清见他如此上道,心中郁气也妥帖下来。待步出宫殿,眼风一扫那些垂手静立的宫人们,心中涌上一股怒意,冷哼一声,拂袖便去往就近的昭阳宫中的昭侍君处。
鸾驾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宫人们面面相觑,此刻依旧悄寂无声的宫殿内,却散发出一股让他们越发心惊胆战的气息。
苏宦郎,不曾跟着陛下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
有胆小的宫人,甚至已经在忍不住地发抖。
在这宫里的人,谁不知道苏宦郎是如何的心狠手辣,他虽是纤弱的男儿身,却一手创立了人人闻之丧胆的锦绣坊,这个由陛下亲赐名字的所在有着与名字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上惩罪官,下治宫奴。虽成立不过短短数载,却已经超越由历任大女史亲自执掌的锦衣卫。
据说锦绣坊门前的台阶,是被苏宦郎监刑的罪人染红的。
据说落进锦绣坊里,死亡是最好的结局。若是苏宦郎不许你死,再烈的傲骨,也会被生生打折佝偻成一只在地上爬的狗。就算那些清高的臣子们看这个不守夫道、抛头露面、敢对着女子趾高气扬的男子私下里再如何不屑,但见到他,却依旧只能按捺心中的不满,称他一声“苏宦郎”。
如今苏宦郎竟是留在栖凤阁中,这、这……
而此时的栖凤阁中,许清曾经坐过的地方已经被风吹冷,苏宦郎掏出一块帕子,半跪在地上,将地上未干的毒血吸饱帕子。
他站起身,拍去衣摆上方才沾到的灰尘,回头时却见病体虚弱的玉求瑕已经挣扎着起身,靠在床榻上,两只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按压着胀痛的额头。
微凉的手伸过来,必不可免地触碰到玉求瑕自己的手指,玉求瑕一顿,抬眼去看,映入眼帘的,是苏宦郎那张明明面无表情,却无端带上三分风流、七分艳丽的俊容。只听苏宦郎慵懒中带着一分调笑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玉先生虽文武双全,引无数女子掷果盈车,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却还是奴婢这种惯会的顺手。”他们离得几近,略带湿意的热气有些便吹拂在玉求瑕颊上,却并不唐突。
玉求瑕眼神一闪,有什么东西快得不及捕捉的东西在眼中闪过。
丝丝凉意顺着穴道传来,缓解了玉求瑕胀痛的头部,恰到好处的按压,令他喉间微动,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依旧是清冷高华的音色,却因为强自压抑而带上一份不一样的色彩。
苏宦郎指尖一顿,心头仿佛被一根漂水无痕的轻羽轻轻拂过了般。他压下心头悸动,口中问道:“可是力道太重了些?”
“唔……无妨,方才劳烦,多谢苏宦郎。”
清冷的嗓音因为病弱而显得轻柔,不减清淩,却反更添柔款多情,果然是天下无双的人间绝色。
怪道女帝富有四海,却始终心心念念这个少时的“小师父”。虽与世间温软男儿殊异,但即使同为男子,他尚且都忍不住为其风华心折。苏宦郎心中轻啧,暗叹道。
“陛下命奴婢照顾玉先生一应事务,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何谢之有。”
“但毕竟因我耽误了宦郎大人服侍陛下,我心中实在有愧。”
苏宦郎狭长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凝着面前的清隽男子,然而迎上的却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看不出一丝杂质。
刚刚那话,用词虽然天然带着一分挑衅,但从他口中吐出,却似乎十分真挚认真,似乎他就是切切实实在哪里替他着想担忧?
苏宦郎嘴角细不可察地一抽,微微压下眉头,想到查到的资料上曾经又说,玉无瑕气质高华不落俗流,但自小被隐士高人养大,为人处世上有些乖僻笨拙也是可以理解。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竟觉得这样格外“坦白直率”的人有点可爱,竟忍不住起了坏心眼想要“逗逗”他。
只见苏宦郎脸色一沉,语气中竟蓦然透出一股毒蛇般的阴冷危险来:“呵……不错,苏某费尽心机想要伺候陛下,生怕有朝一日地位不保,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像我这样汲汲营取贪慕荣华富贵的功利小人,名动天下的白壁求瑕又如何愿意与奴婢接触呢?玉先生,奴婢玷污了您冰清玉洁的身子,是否令你心中万分不耻——”
“不!”
话音未落,却被玉求瑕矢口否认,心性“单纯”的良善公子即使熟读四书五经,才华倾世,却有了如何能识破在宫中浸淫多年磨砺出来的熟练演技?
玉求瑕果然被苏宦郎结结实实套入网中,急急解释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你做什么要这样轻贱自己,我、我……咳……”
许是因为太过焦急,潮红涌上两颊,难得的白玉美人竟带上一丝生动之气,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仿佛水洗过一般潋滟,竟是交杂着心疼与困惑。
气血上涌,映红了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无措与歉意,眼眸中更是真挚的惊慌。看到他这样,苏宦郎心底的某块地方竟是被触动了,即使面色依旧冷若冰霜,在背后给他顺气的手却依旧平稳。
“玉先生病情尚未康复,情绪不宜大起大落,倒是奴婢照顾不周了。”
“要怎样你才愿相信我,并无分毫看不起你的意思?什么触不触碰,我何曾这样清高了!我只是、只是,咳……”唇间溢出朱红,重病的面容上竟显出一分浓丽的艳色。苏宦郎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唇上的颜色吸引,微微失神。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恭敬女声:“苏宦郎,玉先生可醒了?”
苏宦郎一条眉:“何事?”
“陛下每日要奴婢等人为玉先生以热汤沐浴散除病气,今日时辰到了,奴婢放才从太医院领了药汤来。”
苏宦郎眼神一闪,想到这些女婢伺候病体缠身的玉求瑕沐浴的场景,心头竟不由涌上一阵烦乱。不期然又想到方才玉求瑕笨拙的解释,心中微微一动。
他低下头,并未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已经无比接近,近到彼此呼吸都近在咫尺。
此时他心中竟然隐隐有一丝古怪的、隐秘的、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恶劣地笑道:“原来玉先生冰清玉洁的身体,早已被这些五大三粗的女人从上到下抚摸过了,虽说她们早已受了幽闭之刑,但也毕竟是女人模样。”
顿了顿,看着玉求瑕脸色有些难看,他继续道:“玉先生既然说不排斥我的接触,又连侍女的触碰都可以,那想来也能接受奴婢的伺候吧?”
玉求瑕一怔。
苏宦郎满以为能欣赏到玉求瑕纠结或者羞涩(?)的表情,却没想到,玉求瑕根本没怎么多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下反倒是他一愣。
玉求瑕轻轻眨了下眼:“大家都是男子,有什么好介怀的?其实若非侍女力气比小侍大些,向来陛下也不会请侍女来,宦郎这样说,我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过麻烦你了。”
他坦荡荡模样,反而衬得苏宦郎心中那莫不真切的绮思成了微妙的怪谭,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下,仿佛自己的一切阴暗污秽都被对比得如此不堪!
玉求瑕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虚弱的病人似乎又有些累了,苏宦郎敛下眼眸:“进来备水。”
※
“行了,你们先退出去等着,今日便由杂家来为玉先生洗漱。”
侍女们面面相觑,却没一人敢违背苏宦郎的命令,诺了一声便退下了。
苏宦郎弯下|身子,一个用力将玉求瑕抱起,动作之干脆利落,与寻常男儿的弱不胜风截然不同。
然而在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却有些讶异,想不到看似清瘦的身子底下却着实有些分量。不过对于武力超群的苏宦郎来说,这却也不是问题。
玉求瑕果真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体被同性看到,无力地靠在苏宦郎的身上,看着自己衣服被轻柔得褪下,却更关注柔软的棉质里衣上沾着的那些灰色的汗渍。
有些无奈地自嘲道:“大约我真是命不久矣了吧,想不到连流出的汗液也如此污秽了。”
然而虽然不久前才毒舌讽刺,苏宦郎此刻却觉得这声自嘲刺耳极了,听不得他这样消沉,竟立刻反驳道:“既是白壁求瑕,又如何会污秽。”
面对玉求瑕惊讶中透着“你别安慰我了”的迟疑眼神,性格乖 2 页, 僻的苏宦郎如何能忍受自己的话受到质疑,冷笑一声,将人里衣里裤皆褪了个干净,抱入汤池中,给他揉按开因为缠绵病榻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肌肉,修长的手指透过湿滑的水流,拂过玉求瑕的身体,曼声道:
“此前曾闻人言,江左玉郎,白璧无瑕,举世无双,乃是一家子百家求的如花美眷。今日一见,方知此言非虚。眉如远山犹黛,眸似秋水含情。”被热汤浸染得湿润的手拭去面颊上汗珠,热气蒸腾氤氲映得美人皮肤染上热意的微红,不知不觉间,苏宦郎的声音中竟慢慢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认真,“至于雅秀风流,风姿高蹈,纵然病弱亦不曾减去半分的钟灵毓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