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直先生:“巫毒之术在江湖上失传已久,想当年药王传授我识别巫毒患者症状还是在三四十年前,莫非如今有人中了巫毒之术?不知是哪一位公子?”
墨冥无走过来见礼:“正是晚辈。晚辈姓墨。是术界中人。”
通直先生起初也注意到了这位器宇不凡的年轻人,只是表面上没有看出他有中毒受伤迹象。微微一愣,便上前替他诊脉,眉头微皱问道:“墨公子是否毒发时目赤肿痛、差明多泪、夜间尤甚?”
墨冥无:“是!正如先生所说,一到深夜双目赤红肿痛,看不清周围,有的时候还会流眼泪……”
通直先生朝门口唤了一声:“小仲啊!”
仲子清很快就应声出现在屋里:“先生请吩咐。”
通直先生很快就写出了两套药方递给了仲子清:“你去后山采集夏枯草、桑叶、决明子、枸杞子、黄芩、赤芍、菊花、山茱萸、生地黄等几味药。稍后制几副煎服的药以及熬成膏药为墨公子敷在眼部。”
风凌泽拉过墨冥无一起致谢:“多谢先生施救。”
通直先生摆摆手,让他们先行回屋休息。
是夜,墨冥无静静平躺着敷眼睛。每每入夜后的刺痛肿胀感果然缓解了许多。
他捏着坐在身边的风凌泽的手指轻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回中原以后一路上过于太平?我简直要怀疑鬼妪那个老妖婆偃旗息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风凌泽轻抚他的鬓角,忽然问起:“还记得怎么操作奇门遁甲术么?”
墨冥无:“记得。只不过,无法运用九字真言。”
风凌泽:“你的先天纯阳之体遭阴毒侵蚀,我在七天之内帮你恢复。七天后启程去东郡城颛顼墓找腾空剑。”
墨冥无隐隐觉得风凌泽有点操之过急:“不是还有你么?过几天花孔雀也会到锦官城跟我们汇合。”
风凌泽:“这一路我用草木灵气替你掩饰了本体,不过还是可见恶鬼婴灵追踪迹象。看来鬼妪在你身上留了寻你的法门。你躺着别动,待我布阵破了你身上的伏匿藏行咒。”
墨冥无一怔,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真是造八阵图灭掉蚩尤的风后的后人?阵法之术独步天下?”
风凌泽应了声,取了沾湿的软布把他眼睛上的药膏拂去。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仲子清温润的声音:“师叔祖,您要的三十六枚铜钱取来了。”
风凌泽开门让仲子清进屋端走了水盆撤走了软布和药渣子,等仲子清离去后锁上了门。
墨冥无躺在床上,侧过脸看他在屋内摆弄铜钱,将一枚枚铜钱以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排布。紧接着在首星天魁星、尾星天巧星位置各燃起一支白蜡烛。
左手掐诀,右手剑指指尖燃起一张黄色符箓从天魁星、天孤星、天伤星、天杀星、天损星、天哭星位置的铜钱上方疾速掠过,骤然带起一阵疾风。
蓦地,墨冥无竟见到一排金光闪闪的法术咒文在风凌泽周身环绕显现:“天罡扬威,玄武后随。玉彩摇弋,荧惑流辉。百邪摧落,杀鬼万千。邪门闭塞,正道明开。”
只见三十二个金字化成一条细长的金线将三十六枚铜钱串了起来,嗖的一声阵法启动。
墨冥无身形一顿,竟是一动都不能动。
风凌泽上前来,手指轻轻一弹,随即金线从铜钱上发射过来聚集到墨冥无身上,将他身体内突然冒出的一大团黑色雾气困在金丝网中。黑雾几番挣扎都无法逃脱,渐渐疯狂起来,发出一个刺耳的嘶叫声。
风凌泽唰的一下从袖口掏出三根银针,扎入墨冥无头部上星穴、拇指少商穴、足部申脉穴,将邪物封印在他胸口。
墨冥无垂目一看,白色中衣敞开的胸口处有一块皮肤红得发黑,里面像是有一块火焰要冲破牢笼逃逸出来。
只见风凌泽伸出右手,徒手一抓便将那团裹着黑雾的活物隔空取了出来,手一拢啪的一声就破裂成烟尘。
他俯身来查看墨冥无的脸色:“没事吧?”
墨冥无感觉自己又能动了,只是体乏无力,撑着手坐起来:“还好,有点乏力而已。那是什么东西?”
风凌泽:“巫教的噬魂虫。寄生在人体内常年沉睡,一点点吸取人体内的内力和精血。一般来说噬魂虫的存在是难以探测到的。如若不是因为你离开傍白山的结界之时,启动了巫咒的追踪法,我也一时察觉不到。”
“等一下,我好像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怎么回事?”墨冥无的凤眼滑过一丝惊喜。
风凌泽:“好极了。阻滞已祛,神狼灵力融入经脉了。你调息运转一个周天试试。”
墨冥无急忙盘腿坐下,只觉得丹田处隐隐发热,一股精纯之气游走全身,调动了体内的先天罡气。
风凌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夫道者,覆天载地,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得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志弱而事强者,藏于不敢,行于不能,恬然无虑,动不失时。与万物回周旋转,不为先唱,感而应之。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独知守其门。故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相应而不乏。此之谓,天解。”
风凌泽清冷如玉的声音传入耳朵,竟有一种大道无形,庄严肃穆之感。
墨冥无恢复体内的内力之后,周身亮起了一圈淡淡的金色辉光。风凌泽记得若干年前的墨冥无还只是银色辉光。这一次经历功力尽失回到原点,又经历一波三折恢复功力,他身体的辉光从银白色越过红色橙色直接升华到了金色。
只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或许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就有了注定。
数日后,拔也古同雅苏终于提出辞行,买了蜀地烈酒和香辛料,带着通直先生赠予的一些药材、写的药方,骑着枣红马和玉狮子扬长而去。
锦官城城南有一处赏芙蓉花的好去处,为一座清雅别致的茶坊,名叫“浮生如梦”。一层是座位宽敞明亮的大堂,二层是门口悬着珠帘、木窗雕着繁花、墙上挂着名家书画的清静雅阁。
一盏茶刚喝下去,忽闻隔壁的雅阁间响起了女子咿咿呀呀唱小曲的声音。
仔细一听唱词,竟是一首《长命女》:“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墨冥无挑眉笑道:“我听闻,后人对这首长命女做了改动,改得很有意思。”
风凌泽抬起黑眸看他,表示洗耳恭听。
墨冥无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念道:“我有五重深深愿。第一愿且图久远。二愿恰如雕梁双燕,岁岁得相见。三愿薄情相顾恋。第四愿永不分散。五愿……”
哐铛一声,竟是隔壁间一只白瓷茶杯破空掷来,绕过廊柱,稳稳当当落在他们桌上。
两人朝后看去,隔壁那人捏着嗓子道:“什么只愿身似燕双飞,只要情郎不要兄弟了是不是啊?摸摸你的良心在哪儿啊?你这狼心狗肺的……”
墨冥无一眯眼,身形一晃而过,像阵风似的出现在隔壁雅阁客人面前,将那人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娘喂!你你你!你谁啊?哪来的混蛋敢假冒我兄弟啊?”
隔壁雅阁正坐着一个披头散发、额头覆藏青色绸带、耳坠黄金法-轮与孔雀翎、身穿绣着繁复羽毛图样孔雀蓝长袍的净禅宗活-佛—梵童子。他的对面是一个坐姿极为端庄、披着赭色袈裟的僧人,此人便是虚妄和尚。
墨冥无抿着嘴,双手交叉在胸前镇定地盯着梵童子双眼。
梵童子跳下椅子,两手背在身后,绕着墨冥无打转,眼神将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从前到后、从后到前扫视了一遍又一遍。
此去经年,一晃眼两人已分别整整七年。梵童子比墨冥无高了大半个头。
梵童子略低头:“这身量不对啊,还跟少年似的,你这皮肤白得发光啊,怎么跟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似的?”
虚妄和尚也下了座,站起身双手合十低头道:“冥无公子别来无恙?贫僧有礼了。”
“见过虚妄大师。”墨冥无脸色一缓,轻轻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虚妄和尚:“冥无公子在此,那医圣前辈定然也是在此地了。”
墨冥无:“不错。就在隔间。这边请。”
虚妄和尚躬身前行:“多谢。”
“哎!哎!”梵童子伸长手臂正要拦住虚妄和尚,当即就遭到墨冥无一记眼刀:“就你戏多!”
梵童子转过身来长臂一勾揽住墨冥无肩膀,笑得灿若春花:“我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嘛!嫌弃我干啥!”
墨冥无:“哼。”
梵童子:“喂!我可是‘日日思君不见君’,你生死不明了整整七年,可想得我好苦啊……”
墨冥无:“看来这几年你有好好读书,肚子里喝了一丁点墨水,也能扯出几句文邹邹的话来?”
梵童子:“诶?你究竟懂不懂我心里怎么想的?非要我掏心掏肺给你看不成?”
墨冥无:“行了行了!废话连篇。坐!关门!”
墨冥无等他们都坐下后在门上贴了一张符,也跟着坐下。
四个人围着小方桌坐下来,以茶代酒干了一杯:“阔别多年,别来无恙!”
墨冥无抢先开口:“你们从何处来?去过道宗没有?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过鬼妪的势力?”
梵童子:“在一年半前我听说了你死而复生的消息,便从南疆赶到了秦岭太乙山。如今整个道宗比起若干年前萧条了许多,大部分弟子都被外派出去历练,近几年也没有扩充招收新弟子。山门弟子坚持说冥无大师兄受了重伤一直在闭关,我上门数次,每次都吃闭门羹。
我试着夜探了两回,只是你们道宗设了太多阵法和障眼法,摸入后山禁地实属不易。仅仅一次偷偷从远处瞄到了那个墨冥无,简直和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过那个墨冥无可不像你还停留在七年前,身型高大一些,与我相似。”
墨冥无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梵童子:“不过呢,我是谁啊,我可是跟冥冥你义结金兰、志同道合、默契满分的梵童子啊!”
墨冥无:“别卖关子了花孔雀,那人有什么破绽?”
梵童子:“别说,寻常人还真看不出来。你猜怎么着?那人打扮得太普通了!我可知道你娘家可是赫赫有名的贺兰家族,你舅舅给你定制的衣服可都是价值千金的云绫锦、霜花锻、软烟罗,一朵朵祥云暗纹都是江南最好的绣坊里的绣娘用了成千上万根金线银线绢丝羽毛亲手织造的。这一般人吧还真穿不起。”
墨冥无:“算你有点脑子。我师父你没见到?三大长老呢?”
梵童子摇摇头答曰:“这一点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不要说掌教真人,常年坐镇的三大长老竟一个都找不到。我去医门找医圣,去别的门找别的真人,也都没什么线索。实在是没耐心苦等墨冥无出关,又跑去金陵城打探消息,后来还去了华严宗和慈恩宗,总之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圈。”
“浮生如梦”凭栏外面都开满了芙蓉花,微风轻轻拂过,芙蓉花田里若有若无地响起了少女甜美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
兄弟重逢,可喜可贺。(o^^o)
感谢静看闲云!感谢bobo!感谢Holly!
鞠躬!!
第28章 细水流年,与君同
午后的太阳不知何时隐到了云层后面,一层层乌云密布在天空中,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四周的丝竹声、说话声、鸟叫虫鸣就在一眨眼之间消失于无形,四人忽地陷入了诡异的万籁俱寂之境。
“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小爷我喝茶!活腻了!“梵童子喊出话来便要从雅阁的雕花木窗飞出去,被墨冥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
梵童子脚下一个趔趄,回头骂骂咧咧:“干什么?小爷可不做缩头乌龟!”
风凌泽走到窗前,伸出手臂手指轻轻一拂,只见十数道冷冽银光闪过,所射之处均爆起一缕白色烟尘,隐隐可见窗外几道黑色人影忽地化成了齑粉消失不见了。
梵童子这下子不做出头鸟了,连退两步:“大白天的怎么有鬼魅?还人眼可见的!”
像是回应他的怀疑声,一大片黑墨水染过似的乌云笼罩在他们头顶。
虚妄和尚快步移动至梵童子身前,手持金刚降魔杵严阵以待。风凌泽也不着痕迹地伸手搭在墨冥无的腰际。
墨冥无:“有人布了阵法。”
风凌泽颔首:“九狱锁魂阵。”
见其他三人一脸茫然,他快速解释:“黄泉之下分九重地,亦是九泉九狱。第一狱摄天魔,第二狱摄不职典祠,第三狱摄山魈精魅,第四狱摄江湖水怪,第五狱摄血食邪神,第六狱摄山林毒恶,第七狱摄古伏尸,第八狱摄师巫逆鬼,第九狱摄刑之横死。”
还没等他开始详细解说,灰蒙蒙的烟雾以迅不可见的速度弥漫开来,墨冥无几人在一刹那就发觉自己陷入了幻境,丧失了五感。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闻不到。周身寂静得像是一片死地。
“风凌泽!花孔雀!虚妄大师!”墨冥无喊了几声,声音却轻微至极,完全传不开去,像是周围出现了无形的屏障,遮住了声音和四周景象。
九狱锁魂阵启动了!墨冥无心中一凛。他仔细回想风凌泽教的破阵法诀,勘查阵法先看风水。
穴虽在山,祸福在水。江河,以其流抱屈曲为吉。溪涧,以其悠远平缓为吉。
凡水之来,若直大冲射、急促有声、反跳弹弓都不吉。
他往前走了十数步,果然看见了茶坊前的落花小溪。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茶坊建在溪流打弯的反弓位置,只这一点就称得上异常。再加上茶坊前方朱雀方正对着尖砂顺水,恰好是劫杀明堂的凶格。反弓煞加劫杀明堂的凶格,必引起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