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段章虽然跟他住一个屋, 但因为有阿吉在,所以什么都没做。小男朋友看起来挺委屈的,望着他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
可今晚司年还是没有让他如愿,懒懒散散地躺在楼顶花园的躺椅上,又跟他聊起了鹿十。不过这可不能怪司年,话题是段章先挑起来的。
“你跟鹿十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我给你挖了?”
屠夫日常挖眼恐吓,段章早就习以为常,把牛奶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神色自然地坐到了他身旁。
司年往旁边让了让,给他挪出一个位置来,躺椅够大,坐两个人也绰绰有余。不过凶还是要凶的:“你吃这个醋,就是在质疑我的品味。”
段章莞尔,他靠着躺椅的扶手,一边说话一边握着司年的手,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和圆润的指尖。他总喜欢做这样的动作,仿佛把玩的不是恋人的手而是某样艺术品。
司年有时会拍开他的手,有时也会纵容他,譬如此时此刻。他浑身发懒,也就任由段章去了。
“我有个疑惑,你们妖界的排名是怎么排的?我听说过几个名字,可其中却没有你。”段章道。
“你这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吗?”司年挑眉。
“我只是觉得好奇,如果商四都只能行四,那第一是谁?天帝吗?”
“天帝才不会搞这些无聊的玩意儿。”
司年知道段章指的是什么,在旧年的四九城里,甚至是四九城外,不了解详情的人都以为大妖们以实力排行。
但其实这只是误传。
“会有这个排行,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名字里恰好都有一个数字,或是数字的谐音罢了,叫起来顺口。”司年谈起往事时,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爽,因为他不在这个排行里的唯一原因是他跟商四撞了。
最早被这么叫的当然是商四那个老不死,大家都叫他四爷,辈分小的就喊他四爷爷,于是其他妖也沿袭了这个叫法。
无淮子行五,有人叫他道爷,也有人叫他五爷,司年觉得他应该祖籍五道口。
西区原先那位行六,因为名字里有个“陆”字,所以大家都叫他六爷,本名反而无人知晓。
都广之野的凤凰行九,名叫九歌,因为辈分小,所以都叫他小九子。
鹿十行十,这纯粹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司年的“司”谐音是四,他初来北京时,还有妖怪暗地里管他叫“小四爷”。屠夫听闻后只有一个反应——小你大爷呢。
这大概是他跟商四互看不爽的最初的原因。
简而言之,这所谓的排行只是一张简单的亲友列表。如果单纯按照武力值来排,司年应该排在无淮子之前,鹿十得挤出百名开外。
段章不禁好奇:“他真的这么不禁打吗?我听金玉说,他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妖怪。”
司年道:“他在蜀中守阵,最大的原因在于他的出身,就像无淮子之于鹤京。鹤与鹿一族一向是好朋友,鹤京矗立于碧海之畔,而白鹿隐居在山林之中。当年我还在鹤京的时候他曾跟着长辈来京中拜访,一群白鹿里就他仙气儿最重,结果别的同伴都在参加春华集会,他在秘密兜售人间淘来的春宫图。”
“他没被发现吗?”
“没有,因为我也在。”
司年有没有躁动的青春期呢,也有。在整个鹤京传承了上万年的爱美传统的影响下,司年是一个极端的颜控,他从不以外貌去评判别人,但美就是美,丑就是丑,而他对不如自己长得美的异性或者同性产生不了任何兴趣。
有人说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不可兼得,可司年也没有碰上多有趣的灵魂,于是他的整个青春期,都是自己坐在树上看风景。
这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鹿十卖春宫图卖到了他家门口,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这位树上的仙子,要图吗?”
司年还以为他卖的是普通的画,直接拒绝了。鹿十好一通解释,用了一大堆暗语和莫名其妙的形容词,成功引起了司年的兴趣,于是他接过来一看——
人类长得真丑啊,身材也不好。
司年以极大的毅力保持着镇定,目光再度扫过鹿十时,已经饱含深意。他随即给鹿十指了条明路,让鹿十把画卖给无淮子。
无淮子那时还没当道士,是个正儿八经的鹤京太子,给太子看春宫图是件很刺激的事。圣洁如鹤京,也是时候接受一点世俗文化的洗礼了。
最终,无淮子和鹿十成为了朋友。
司年其实不是很懂他俩到底臭味相投在哪个方面,因为无淮子最后当了道士,除了喜欢倒卖丹药、街头算命,内心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污黄。
鹿十则一直自称是司年的朋友,扯着司年的虎皮吓唬过很多妖,否则他一定活不到今天就被打死了。
段章不曾想过他还有这样的一段少年时光,听起来像发生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他虽然有所嫉妒,可他又很庆幸,司年还有这样的回忆。
“这么说来,你是三个人里唯一一个脱单的?”
“小朋友,你看待问题的角度很清奇啊。”
司年听他这么一说,也才反应过来。无淮子贵为太子却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他的修道事业,鹿十向往情爱却因深山守阵成了脱单困难户,反而是司年,竟然正儿八经的跟一个人类谈起了恋爱。
真是造化弄人。
两人说着说着,就躺到了一起。段章从背后抱着司年,什么都不做,只是躺着就很惬意。但段章毕竟是人类,即便是夏天的夜晚,在外头躺一个晚上也会着凉,于是十点半司年就跟着他回房了。
可见同居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翌日清晨,阿吉蹦蹦跳跳地跟段章汇报任务。他看了鹿十整整一夜,连鹿十上了几趟厕所都知道,然后又一一汇报给段章。
段章对鹿十的私生活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表彰了阿吉的卓越表现,让他今晚再接再厉。
鹿十跟司年抱怨:“你家小孩儿干嘛老是盯着我上厕所?半截身子突然从墙里探出来很吓人的,我都快便秘了。”
司年翻了一个白眼:“那就请你不要用我家的厕所。”
鹿十:“不是吧,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司年:“你不是说我自闭吗?自闭哪来的朋友。”
鹿十夸张地张大了嘴,他想说你怎么那么记仇,可转念一想,屠夫本来就很记仇且小心眼。他转头又跟阿吉商量:“小朋友,看人上厕所是不道德的。”
阿吉眨巴眨巴眼睛:“我没有,我的脚在另一个房间里。”
鹿十竟无言以对。
他又跑回去找司年:“我说你养小孩也养一个活的啊,这样是不长久的。你看看他,连身新衣服都穿不了。”
司年:“你烦不烦?”
鹿十是真的很烦人,可能是因为深山里没什么人跟他说话,他每次来城里就立志要烦死每一个人。
司年克制着想要打他的冲动,余光瞥了一眼阿吉,第一次觉得鹿十的话还有点道理。阿吉这身衣服确实太磕碜了,布鞋还破了一个洞,得换。
小孩子,最喜欢穿新衣服了。
鹿十在旁建议:“不如你们做个亲子装啊,找个手艺好一点的寿衣店,多做几套以后还能换着穿。”
司年:“寿你大爷。”
“你别生气嘛,会长皱纹的,都是有男朋友的妖了你能不能注意点?”鹿十老神在在地磕着瓜子,说:“你不想要寿衣,就去请陆圆圆做嘛,陆圆圆做肚兜是一绝,还能给你绣个花。不过你可不要告诉四爷是我说的,他会打我的。”
陆圆圆就是商四家那位,当然他本名并不叫这个。
鹿十满嘴跑火车,四九城里不知道有多少离谱的八卦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但他从不悔改。反正他远在深山,谁也打不到他。司年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而且他乐意听商四的八卦。
“商四穿肚兜吗?”他眯起眼。
“你别吓我。”鹿十瓜子都掉了:“四爷还是很伟岸的。”
放屁,我命令你现在就把这个八卦传出去。
第51章 亲子
鹿十权衡再三, 还是没有把八卦往外传,因为他还是惜命的。四爷爷生起气来, 可比屠夫更可怕。
司年嫌弃他胆小, 但他自己是懒得往外传八卦的,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作罢了。不过他没忘记给阿吉置办新衣服,顺道又让金玉去订做了一些纸扎的玩具, 准备一道烧给阿吉。
段章听闻后,说:“不如带阿吉亲自去挑。”
司年想了想, 别人挑的确实不如自己选的,便同意了。岚苑附近正好有个大商场,有他护着阿吉,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成想段章竟然也要去, 司年还以为他不是那么喜欢阿吉, 平日里总是淡淡的。
段章有自己的打算。他已经注定了这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领养,因为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保证会不会爱, 更何况是别人的。
对于他和司年来说,这算不上是一个缺憾,但如果有机会体验一下所谓的亲子时光, 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最重要的是,带孩子的司年真的很有趣, 谁能想到堂堂屠夫会带孩子呢?
当天晚上,段章就开车带他们出了门。鹿十本来也想跟过去,但被拒绝了, 只好在家里吃外卖。
阿吉第一次坐人类的车,对什么都很新奇,但又乖巧的不去乱摸乱碰。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上,双手紧贴着膝盖,一双好奇的充满雀跃的眼睛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觉得开心极了。
到了地方,司年不急着吃饭,决定先带他去换一身衣服。阿吉的那身旧衣服他实在看腻了,既然要换,那自然要赶紧换。
不得不说现在的童装店价格感人,但款式确实很不错,哪怕以司年这样挑剔的目光来看,都能找到几件满意的。
导购很少见到两个条件这么优秀的男人一起来逛童装店,没带孩子没带女伴,像是误入的模特。但这两位又像是真的在挑衣服,于是她热情地迎上去,询问道:“请问两位是想要送礼吗?是想给什么样的宝宝挑衣服呢?我可以帮你们介绍一下。”
阿吉就站在导购身边,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她“宝宝”,不禁小脸微红。
段章看了眼阿吉,又转向眼睛一直停留在衣服上没离开过的司年,问:“阿吉几岁了?”
阿吉连忙抢答:“七岁,阿吉七岁了!”
司年淡定地复述一遍:“七岁。”
旁人看不到阿吉,更听不到阿吉的话,但段章是个例外,因为司年牵着他的手,又给他开了天眼。
也就是在这时候,导购才看到了他们牵着的手,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微笑依旧:“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呢,七岁的宝宝最适合穿我们品牌的衣服了,请到这里看。”
阿吉紧紧跟在后面,不好意思地拉着司年的衣摆,小声说:“大人,她夸阿吉可爱。”
司年不予置评,倒是段章趁着导购没注意,对阿吉说:“不是她夸你可爱,而是你本身就很可爱。”
阿吉绞着衣服,又欢喜又觉得难为情:“真、真的吗?”
“真的,所以下次别人再这么夸你,你只需要保持镇定,点点头就好了。”
“好、好的。”
阿吉又开始结巴,因为他觉得这是个艰巨的任务。
只有司年体会到了段章的用意,他竟然是在教育阿吉。但教育一个迟早要去投胎的生魂是不必要的,进入轮回,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段章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微笑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会希望他是什么样的。”
希望他宠辱不惊、洒脱豁达,不必多出色,但要是个自信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拒绝这世上绝大多数的诱惑,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长成一棵翠柏青松。
这是章女士的育儿方针,在段章成年之前,她出现得还是很频繁的。不得不说,段、章两家的人里,对段章影响最深的还是她。所以段章想,如果他有一个孩子,他应该还会用章女士的方法来教育他(她)。
章女士是一个传奇的章女士,搞得司年都有点想见她了。
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司年已经挑好了衣服。阿吉自己其实没有什么意见,因为他觉得每一件衣服都很好,都是他从没穿过的,比从前那些富家少爷们穿得都还要好。
“大人,阿吉只要一件就可以啦。”
“阿吉,太节俭不是好事。”司年也趁机小小地教育了他一下,而后拍拍段章的肩,说:“你爹有钱。”
阿吉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司年又看看段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红到快爆炸。一直到走出店铺大门,还在傻乐,看得段章在心里直摇头。
这孩子不用教,没救了。
坐电梯的时候,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司年便干脆利落地用法术把衣服烧了,顺道还把店家送的头绳也给捎上,让阿吉把他那狗啃的头发给扎起来。
阿吉换衣服,丝毫不需要活人那么麻烦,自带一键换装模式。头发扎起来也很方便,只需要头顶扎个小揪揪,狗啃的头发自然就变得可爱起来。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阿吉就从一个寒酸的民国小报童一跃成为了穿着背带裤脚踩英伦小皮鞋的时尚小达人。
司年点头表示满意,但他看着阿吉空空的耳垂,又觉得差了点什么。身为一个出身鹤京的男妖,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不能忘,既然阿吉进了他家的门,那当然也要听他的。
于是十分钟后,一人一妖一魂又进了一家珠宝店。
司年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养小孩的乐趣,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有钱。有钱就可以买买买,有钱就可以随便逛,外加买一大堆不在计划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