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个小时,估摸着快到十二点。涂攸轻轻一跃,顺利地滚到了别墅的屋顶上。
躲在死角,盯着监控探头想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拜托这次坚持的时间长一些......”
“哎。”监控室里飘着泡面的味道,新来的年轻人紧张地戳了戳正在吃泡面的前辈,“那是什么?”
画面上只能看到一个小东西飞快地从下方溜过。
“老鼠,这里老鼠都快泛滥成灾了。”前辈满不在乎地卷了一叉子面,指指新人的碗,“你快吃!再不吃待会儿老鼠全出来给你吃光!”
“哦哦!”年轻人赶快端起泡面。
变回原型,涂攸屏息静气地在走廊里潜行。生怕弄出动静被发现。
进来之后才能发现这栋别墅的不同,里面几乎就是现代办公楼的装修风格。走廊两边都是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
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他只能从最顶层慢慢地一个一个找。
“......我就不明白,时局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前几个办公室都推不开,低头看门缝也没有灯光,只有尽头那间办公室虚掩着门,透出一点暖黄的光。
是林深的声音。
涂攸身上的毛一瞬间炸起,他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
从缝隙间,他看见时远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林深高谈阔论。
“我们不是不承认之前几件事是我们监管不力。”已经说了快半个小时,林深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现在愈发暴躁,“可这人都一个一个地都处理了,上面几乎就是重新洗了一遍牌,你还想怎么样?”
“小臧不会做出那种事。”时远很冷淡。
“够了!”不知道第几次听见这句话,要不是碍着对方跟自己同级别,林深早就动手打人了,“时远!我拜托你看清楚现在是什么局面!”
“事情已经闹得够大了,好不容易才平息。两边都退一步不行吗?”他心烦意乱地挥手,把书桌上的文件扫了下去,“你是真不知道传言,还是在这儿跟我装模作样?”
文件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时远眉头都没皱一下:“什么传言?”
看着时远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林深冷笑:“时局长,你不觉得巧合吗?”
“医疗组的事才结束没多久,这边就出了药品泄露的事故,死的还是妖怪幼崽。”他敲着桌子,“过两天又闹出了营养液的事,牵扯到数个高层。直接动到根本。外面都在说——”
林深压低了声音,涂攸要费力才能听清:“这都是你时局长的手笔,借着这几件事,好向政府施压。”
林深的话说完,时远笑了。
他平素笑起来的时候很书卷气,谦谦君子般温润。但今天听上去有些凌厉:“林局的意思是,我不但指示了下属修改尸检报告,而且还暗中跟会长勾连,为的就是害死尽可能多的妖怪幼崽,然后借此把政府里心怀不轨的人揪下来?”
大约没想到一向委婉的时远会说的这么直白,林深顿了一下,而后才道:“这次清洗的力度很大,这是事实。”
“那也是因为那些人太肆无忌惮!”话音刚落,涂攸听见“啪”的一声。
时远把林深刚捡起来的文件又给扫了下去。
“你自己看看仁德医院有多少幼崽!营养液要不是被临时换掉,现在至少死伤三位数!”头一次见时远发火,办公室里的林深和躲在外面的涂攸都愣了,“你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可以随便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气得发抖,时远最后一句话都有点破音。他脸色阴沉地捡起文件,狠狠摔回桌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吗?”对上骤然爆发的时远,林深难得有些虚,“这些传言都不是我说的,你自己到外面听听就知道了,我只是转述给你而已。”
上一波清洗过后,这种言论就冒出了头。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最近愈演愈烈。
这也是林深被派来调查仁德医院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仁德的尸检报告你没法解释,对吧?”见时远不吭声,林深摊手,“既然有问题,我们就得查。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我要劝你一句,别跟上头过不去。”
时远没说话。
“好歹曾经同事一场,我今天就跟你把话说明白。”没想到时远脾气这么硬,林深犹豫了一会儿,“现在上面必须要交出一个对此负责的,既然臧十一已经承认了持有药剂的事实,那把他送上去就完事了。不然......”
他掸了掸文件上并不存在的灰:“后面彻查的就是管理局,你懂吗?”
最后三个字林深说的极慢,透着隐隐威胁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开得太低,涂攸感觉门缝里吹来了寒风。
“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负一层押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时远反驳,林深呼了一口气,“两边签个字流程走完就行了,我真是不明白......”
他偏头看了时远一眼:“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护着妖怪?”
这句话涂攸没听见,听到负一层后,他就开始朝楼下狂奔。
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时远看样子也护不住臧十一。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他现在只想跟臧十一待在一块儿。
负一层的门是铁栏样式的栅门,涂攸从栅栏里挤过去,惊慌失措地探头看向每一道栅门里的房间。
很快,他就看到了臧十一。
臧十一还穿着那天被带走时的素衣,长发松松地散在身后。正垂头坐在那儿,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不过一天的功夫,臧十一仿佛清减了许多,下颌的线条更分明了。
“十一!”低头想着这次的事,冷不防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小奶音。
“你来这儿干嘛!”一转头,看见缩在旁边毛茸茸的涂攸,内心的惊慌远远多于惊喜,臧十一一把抓过涂攸塞到胸口,呵斥了一句,“疯了吗!”
“赶快走,他们要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你头上!”紧紧地扒住臧十一的胸口,涂攸的耳边还萦绕着林深的话,“在这儿待着你会没命的!”
臧十一抓住在胸口乱动的涂攸,努力克制着吼出来的冲动:“小攸!该走的是你!”
这种可能他已经考虑过了,时远虽然平时对他不错,但如果政府真的要以此为借口清查管理局,那多半他不是会被保下的那一个。
管理局这么多年并非事事处理得妥当,如果真的要细查,肯定会查出不该查的东西。
“我不要!”被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涂攸伸手抱住臧十一的手指,“我哪儿都不去!”
“小攸......”臧十一闭了闭眼,手有些抖,“你听话好不好?”
这里应该是政府的私密机构,如果被发现闯入,涂攸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想想你爸爸,还有发糕它们几个。”他伸手摸了摸涂攸,“再说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
只要一动作,系在他颈间的锁链就会发出金属相击的声音。这是为了防止他变成原型偷偷溜走而套上的。
当然,他也没想逃。一旦逃走了,倒霉的肯定是涂攸和白兔精他们。
“我可以去把他们都打晕,我恢复得快,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涂攸不听他的话,挣扎着想要从手心里跳出去,倔强道,“再拿到钥匙,你就可以走了!”
臧十一抿了抿嘴。
“别闹!”他的眼神骤然幽暗起来,手上也用了些力,制住乱动的涂攸,“你这条命算是我救回来的!我让你走,你现在就得走!”
不明白臧十一在说什么,涂攸茫然地睁大了眼,接着继续用力想跳走。
“咔嚓。”
最外面那道门被扭开了。
“拿钥匙,押走。”楼道里传来林深的声音,伴随着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第80章
涂攸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奋力挣扎,想从臧十一手里跳出去, 却被一把摁住, 背着手藏在身后。
臧十一抬头, 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响声:“时局。”
林深带着两个持/枪的守卫,时远站在他们三人后面, 平静地看了臧十一一眼, 没有说话。
这大概就是不准备救他的意思了。
察觉到手心里的涂攸挣扎得愈发厉害,臧十一收紧了手,面上依然一片平静。
他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事情,只是......
用指腹轻轻摸了摸涂攸的头, 他在心里说,抱歉。
“行了,走吧。”林深抄着手, 扬起下巴冲守卫示意, “把锁链给他解开。”
一个守卫举枪指着臧十一,另一个守卫收好枪,从腰间掏出钥匙。
“时局。”看着守卫准备去解臧十一脖颈上的锁链, 林深转头冲时远笑道, “你总算......”
后半句还没说出来,他的瞳孔猛地缩紧,想抬手抵抗,却已经挨了时远重重一击。
光顾着把注意力放在臧十一身上, 等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守卫已经来不及防备。
时远动作极快, 招式干净利落,丝毫不输局里经过特训的专员。几记手刀狠狠砍下去之后,房间里还站着的只剩下他一个。
“时局!”臧十一惊了。
在他印象中,时远一直是文弱纤细的类型,身边总是形影不离地围着专员,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身手?
“去这个地方。”没有理会他的震惊,时远捡起落在地上的钥匙给臧十一解开锁链,“藏好了,这两天别出来。”
“时局!”惊讶之下臧十一松开了手,涂攸终于从手心里挣脱,绕出来也吓了一跳,“你这是......”
正把写着地址的便签和自己的车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看见涂攸,时远怔了一下,然后皱眉:“那你们俩一起去吧。”
“赶快走,不然天亮就出不去了。”见这一大一小还愣在原地,时远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威严,“这边的事我来处理。”
“可是......”没想到时远的胆子居然这么大,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臧十一有些懵,“您......”
“怎么?”把车钥匙塞到臧十一手里,时远环顾了一圈房间,“要是保不住自己的专员,我还当什么局长?”
林深和守卫依旧躺在地上,他收回目光,看向涂攸和臧十一:“愣在这儿做什么!等着一会儿他们过来把你们都锁起来?”
“那时局你怎么办!”涂攸仰头看着时远。
私自放走嫌犯可是重罪,更不要说时远还处在管理局局长这么一个位置上。
“我有我的办法。”然而时远很镇定,丝毫看不出来慌张,“好了,别废话,你们现在赶快走。”
犹豫了几秒,臧十一抱着涂攸朝时远鞠了一躬,接着迅速地冲了出去。
监控室里的前辈和新人并没有看到这一幕,泡面桶被打翻在地,他们抵不住突如其来的困意,都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站在房间里,时远的眼睫颤了颤。
“没事的,阿远。”他轻声唤自己的名字,“这一次你也可以撑过去。”
“我们去哪儿?”
逃出去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别墅里仿佛没有人一般静悄悄的。连开车出大门时都没有人阻拦。
沿着路开了好一会儿,直到离开幽暗的丛林,看见明亮的大路,涂攸才回过神。
臧十一看向驾驶台上那张被揉皱的便签,轻轻地摇了摇头,把车停了下来。
大路上有监控探头,他们肯定不能再开时远的车。
“你不该来找我。”瞄准了一辆开过来的货车,悄无声息地翻身落在车斗里,臧十一抱紧涂攸,“你太傻了。”
怀里的小家伙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臧十一感觉手心有些湿润。
涂攸脸上的绒毛湿漉漉的,却咬着牙不吭声,直到臧十一把他举到面前,他才抽了抽鼻子:“我不能丢下你。”
天色还黑着,只有路灯的光芒一束束打在脸上,忽明忽暗间,臧十一摩挲着涂攸的头顶:“现在好了,你得跟着我一起逃亡。”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里还是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
“正好啊。”涂攸伸爪想要揉眼睛,却被臧十一捉住了爪子,只能费力地眨了眨眼,“以前都是我养你,如果要逃到深山老林,那就你去打猎养我好了。”
“养。”被这句话逗笑了,臧十一轻轻地亲了口涂攸的小爪子,“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抓。”
涂攸鼓了鼓圆乎乎的脸,低头蹭了下臧十一的手心。
明明一天前还待在静谧的小镇,现在却躲在货车车斗里搭顺风车逃亡,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放心。”过了一会儿,臧十一把涂攸塞到怀里,“我们不会有事的。”
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声,精疲力尽的涂攸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爪子仍然紧紧扒住臧十一的胸口。
等到再睁眼时,他们已经不在车斗里了。
天色大亮,明亮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正侧着头躲避,温热的掌心挡在了眼前:“醒了?”
“我们在哪儿?”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什么都看不见,涂攸用爪子扒拉了两下臧十一的手。
“我也不知道......”看着眼前的场景,臧十一皱眉。
时远给他的便签上写了一个XX砖瓦厂,却没有标明具体的位置,只有大致的区块。他一连问了好几个人类,最后还是在一个上年纪的婆婆那里问到的。
砖瓦厂在J市东北片的郊区,这一片以前曾经是工业区,后来产业升级给削了一大片。又赶上建设绿色文明城市,就把原来的工业区都种上了葱茏的树木。
几十年的时间,足够树苗长成参天大树。
砖瓦厂的位置很是偏僻,藏在了一片绿意的最里面。臧十一带着涂攸翻了好几个小山包,才好不容易看到建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