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说什么,弟子便听什么。”冷文渊顿了片刻,“极情剑曾告诉弟子,弟子是气运之子,天道眷顾之人。极情剑要弟子无所畏惧,俯瞰苍生。”
“弟子无论是遭遇任何灾祸,任何险境,都未惧过。唯有与师尊相关之事,弟子怕的紧。”冷文渊低头,执林容微之手,放于心口。
“师尊摸到了吗?弟子一心向着师尊。”
林容微抬头,眼神柔软,一片寒冰融的澄澈,能从眼中直接看到对面之人。
冷文渊心中一暖,紧拥林容微,生怕怀中的人哪天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般,惶惶却又满足当下的情景。
一日温存,两人当即踏上回归五宗山之行,只不过这次是由冷文渊御器,将林容微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宝贝着。
回到青峰,林容微召来管事弟子,将冷文渊推至幕前。
林容微发话,众弟子皆是无异议,几位弟子当即带着冷文渊前去熟悉青峰事务,不敢又丝毫不敬。
林容微翻出五宗令来,也是轻叹一声,去往内殿,寻伏白城物归原主。
内殿前仍是一批银袍侍卫,看林容微前来,具是俯身行礼。
“宗主何处?”林容微开门见山。
“回仙尊,宗主于炼道场中教授少宗主。”侍卫不卑不亢,眼中的崇敬真切。
林容微略一颌首,刚要迈进内殿时,忽的发现内殿牌匾有换。
林容微定神一看,竟将原来的“式微”换成了“望尘”。
望尘莫及?
林容微踏入殿中,故地重游,一次是始来,这一次便是欲离。
“腰且直!目视前方,心迹圆明,凝仙力于剑中,跨左击,翼左击,逆鳞刺!”
伏白城的声音自远便能闻到,林容微只觉着话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何时听过。
“万法之中,剑道独尊!你没有一分执剑之悟,只是身法轻快敏捷有何用?”
伏白城声色极厉,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教孩子嘛,谁都一样。
林容微立于入处,只见少年挥汗如雨,剑如飞风,已是丝丝严扣,点点尽心。
伏白城皱着眉头,在一边注视着,神色严肃。
“啊,仙尊!”少年最先看到林容微,顿时慌了神,连下一招剑势都忘到脑后。
伏白城看了林容微一眼,对少年又是一声吼,“御车格!”
少年恍然,急忙恢复身态,却是脸色愈红,剑招愈乱。
“行了。”伏白城实是看不下去,扶额挥手,“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多练两个时辰。”
“是!”少年持剑行礼,目光闪烁着看向林容微。
“回去练字!”伏白城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为父与仙尊有公事须谈。”
少年不舍的看看林容微,颇是不满的偷瞪伏白城一眼,哼哼唧唧离开。
“师叔久等。”伏白城看少年离开,当即过去行礼。
林容微略一颌首,将五宗令取出,递与伏白城。
伏白城愣了片刻,犹豫不定,“师叔这是何意?”
林容微不知从何说起,还不能超过六字,陷入沉默之中,开不得口。
“师叔!”伏白城忽然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分说的扣住林容微手腕,神色惊异。
“师叔,您的火种去了何处!”伏白城顿时慌了神,“没有火种压制恶种,您……”
林容微垂眸,看来这伏白城不但知晓自己身怀恶种,还知道火种之事。
“火种已与药尊。”林容微吐露实情。
“您怎能如此!”伏白城情绪起伏不定,眼中努力压制着什么。
“当年您被夜魅种了恶种,吾等寻遍仙域,小侄奔波数百年,机缘巧合下,于一山下寻得此火种,若不是此火种,您于百年前就已身陨,恶种之危,您可是忘了?”伏白城一脸痛苦,“师叔为何要将自己性命拱手送出!可是小侄有何处做的不当?”
林容微算着字数,也是有些许无奈,“火种有主。”
“怎会有主?”伏白城蹙眉,“当年小侄行于一山下,夜不能寐,听林中忽有哭泣声,前去看时,只见一幼婴于襁褓之中,身旁便是那火种。小侄一直以为,那火种乃弃儿之物。”
林容微一听此言,便是有几分了悉,听毛球父亲说,火种是毛球下山玩时不小心丢去。
怕是夜深且冷,毛球下山玩耍,正巧碰到弃儿,怕弃儿冻死,所以吐出伴生之火来,置于弃儿身侧。
幼兽良善,那弃儿……
林容微忽的想到什么,抬眼看向伏白城。
伏白城略一点头,神色中充满无奈。
林容微越发愧疚,怪不得从未听伏白城的夫人何处,无端端出来一少宗主,原来还是与自己有着渊源。
也是苦了伏白城,无端端当了爹,年过千岁,也不见有佳人相伴。
林容微沉吟片刻,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枉然,自己将冷文渊归于五宗山,只能说是偿还些许。
“青峰已交文渊。”林容微定定注视着伏白城,似是绝别般,万语皆休。
“师叔!”伏白城喉头一紧,面容苦楚,“小侄乃您亲手所带,您教小侄为人需刚直,需不阿,小侄剑术也是您一手所教,小侄从未敢忘。如今尚未报得师叔恩情,师叔竟……”
林容微垂眸,也是说不出只言片语,安抚自己的师侄。
“师叔,您这是要弃了五宗山,弃了小侄,弃了仙域啊!”伏白城额上血管凸起,眼睛发红,“您可曾想过,您若是陨落,夜魅侵来,谁护这仙域?谁佑这一方宗门?”
自然是冷文渊,与你,与逸然,还有五宗山这万万弟子。
“当年师叔入不夜之战,侄儿明了您是拔剑一怒为了那君逸然,侄儿被迫接管五宗山,顶各方压迫,硬生生撑起这一仙山!如今又是为谁?将侄儿辛苦寻来的火种,心甘情愿交与药尊?”伏白城痛苦万分,“师叔可有一次想想小侄?”
林容微沉默不语,如今自己又能如何?
伏白城深吸一口气,闭眼片刻,再睁眼时,已是将刚刚的失态压抑进去。
“小侄冲动。”伏白城躬身行礼,“请师叔责罚。”
林容微哪敢责罚,只是轻叹一声,欲要转身离去。
“师叔如今是……捏不了决。”伏白城脸色难看,“就让小侄送师叔一程。”
伏白城走上前来,忽的牵起林容微的手来,捏决缩地成寸。
“师叔可记得,当年小侄初来五宗山,便是您,牵着小侄的手,去往住处?”伏白城苦笑一声,“小侄当年尚且年幼,被送来后,只觉孤苦无依,师叔人看起来冷,手却暖。照拂小侄到如今,竟是要永别。”
伏白城牵着林容微,走在前面,“师叔放心,小侄既然能寻到一次火种,定能寻到第二次。”
“还有……”伏白城转头看向林容微,“君逸然可知此事?”
林容微保持沉默,只听远处一声吼,“放开师尊!”
林容微转过头去,冷文渊疾步走来,也不顾伏白城的宗主身份,当即站在林容微身前,隔开两人。
“不知宗主何事,大驾光临青峰?”冷文渊语气不善。
“一同捏决而来,本宗主送师叔一程。”伏白城虽是如此说着,却也是放开林容微。
“听闻日后你要代替君逸然,打理青峰大小事宜?”伏白城严肃打量冷文渊,“青峰俗世众多,你且辛劳。”
冷文渊嘴唇一勾,“替师尊挡住这些俗世,弟子义不容辞。”
伏白城沉稳点头,最后看林容微一眼,转身离去。
看伏白城一走,冷文渊扬起的嘴唇立即垂下,与林容微一齐入了松堂后,看四周无人,关了门便亲上林容微与伏白城所握的手。
“白城乃为师自小看着长大。”林容微眼神温柔,“自是亲密些,若你不喜,为师以后注意。”
“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师尊您牵着。”冷文渊亲着林容微手心,“日后他要是需人牵,您告诉弟子,弟子牵着他,绝不撒手的那种。”
林容微眼中闪过丝笑意,低头吻上冷文渊额头,“为师知晓。”
“还有那君逸然。”冷文渊委身蹭上林容微胸口,“刚刚带我熟悉青峰事务的那弟子,一口一个逸然师兄,对我却是阁下,阁下,生疏得紧,他定是嫉妒我能伴师尊左右。”
“师尊你且等着看,弟子不出三载,定要将青峰改头换面!”冷文渊傲然仰头,吻上林容微下巴,“师尊你可信弟子?”
“自然是信的。”林容微低头,轻轻吻上冷文渊唇瓣,“你也要信为师,可知?”
第68章 梦魂飞度雪白头(十)
万事皆是迟则生变,林容微守在松堂一月,笔墨不停。
冷文渊打理青峰,忙的脚不沾地,两人一见面,冷文渊便是汇报公事,或是征求林容微意见。
林容微自是给了冷文渊生杀大权,青峰之上,皆由他摆布。
冷文渊的强势惹得许些弟子不满,林容微毫不顾忌的在背后给冷文渊撑着腰,弟子们即是满腹怨言,也不敢袒露出来。
其他四峰皆是默默瞧着青峰变动,也不知是谁透露消息出去,林容微收到君逸然书信一封,字里行间皆是各种对比,林容微无端读出几分控诉的意思来。
“师尊,上面写的何事?”冷文渊站在对面,眼睛恨不得透过信纸,瞧上面的言语。
林容微默然叠起信来,递与冷文渊。
“师尊要给弟子看?”冷文渊按耐住欣喜,故作犹豫姿态,“这是君逸然师兄与师尊的,弟子若是看了,岂不是冒犯师兄?”
林容微心中暗笑,刚要作势收起书信,冷文渊忽的一窜,抢下信纸来。
“既然师尊要弟子看,弟子自然不敢违抗师命!”冷文渊一脸正气,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纸,低头看去,一个字都不放过。
林容微收手,麟管点墨,于纸上渲染几笔。
“呵。”冷文渊读完书信,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神色,收起信纸来,上前给林容微磨墨。
“没想到君逸然师兄,看起来清高无垢,却是连一点小事都计较得很,说什么师尊当年也没有完全放权于他,如今却任由弟子大刀阔斧整改,字里行间皆是今昔对比,就是想让师尊提防弟子!”
林容微没有做声,任由冷文渊靠到自己身侧,蹲下身子来,抬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君逸然师兄还在信中说弟子巧言令色,以色侍奉师尊……”冷文渊钻进林容微臂弯中,探出头来,“师尊您准备如何回师兄?”
林容微执笔之手一顿,看着冷文渊这模样,薄唇轻启,“心之所向,自是倾移。”
冷文渊忍住笑意,从臂弯中探出身来,吻上林容微额头。
“师尊如此这般,弟子可是要情不自禁了。”冷文渊又吻上林容微鼻尖,亲密无间。
林容微神色如常,手中笔都不曾放下。
冷文渊自是注意到,当即抿唇,“弟子愿当师尊手中健毫,日日被师尊握着,片刻都不愿分开。”
林容微淡然开口,故意触惹冷文渊,“为师麟管数十根,你愿做哪根?”
冷文渊语噎一阵,当即委屈巴巴的露出些不满来,“师尊这几日尽是写写画画,也不怜惜弟子一夜。”
怜惜你一夜?
林容微神色微变,放下笔墨,抬眼看向冷文渊。
“你欲行之策,皆是良计,你可知为何会惹出诸般不顺来?”
冷文渊挑眉,“自是弟子年纪轻些,好招惹。”
“不然。”林容微正色,“当年不夜之战起,为师入生死之地,伏白城年纪轻浅,但却也能镇得一方山门,你如今虽与他年纪轻些,但也差不了许些。”
“那,宗主是如何使得众人皆伏?”冷文渊眼睛一转。
“自是传承。”林容微陷入沉思之中,“伏白城之师,乃本尊师兄,师兄当年修行最为勤苦,你师祖也是尽数传授,却不料出了意外,师兄陨落,将传承尽数与白城之身。”
冷文渊蹙眉,“弟子以前从未听师尊说起过这些事情。”
“近日多梦,为师想起不少事情。”林容微神色微倦,冷文渊闭起嘴来,转到林容微身后,指尖凝聚仙力,替林容微按摩穴位。
林容微舒适闭眼,眼前恍惚又出现梦中那一幕来。
“玄炀性子多需打磨,不如就把白城交与玄炀暂做教导,你且专心修炼,勿生杂念。”
玉清仙帝高坐于上,林容微看不清他面容,只觉他身形颇是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是,师尊。”旁边的男子温软对微生玄炀温软一笑,“劳烦师弟了。”
微生玄炀冷着脸,看向一边怯懦的男孩,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是终究一言不发承下来。
场景一转,便是微生玄炀走在前方,小男孩踉踉跄跄跟着,欲登青峰。
当时的五宗山没有如今繁盛,上山之路,只有山间几条小路,两边杂草丛生,小男孩腿短身小,被杂草刮的白嫩脸上都带上红印,走了半程,便跟不上前面的仙人,落在后方,一不注意,便是一个狗啃泥,摔的可怜。
微生玄炀转身,不见了小东西,眼中虽是冰寒,却还是顺着小路寻下去,找到在草丛里抱着膝盖努力憋住眼泪的小男孩。
微生玄炀自是见不得眼泪,自家师兄师弟,就是流血折骨也不落泪,怎的收了这般的弟子。
微生玄炀一时没了举措,只能伸出手来,放慢速度牵着男孩上山,权当是师尊磨练之举。
林容微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梦到这些,熟悉又陌生,像是以前也做过同样的梦一般。
“师尊?”
冷文渊的声音,将林容微从回忆中唤醒,林容微缓缓睁开眼来,只见冷文渊有许些惊慌。
“师尊,为何,为何弟子的仙力一入师尊身体,便如石沉大海,寻不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