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刀光一闪,雪白的墙壁上已然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字迹——禁!
其中杀伐之意,割皮刮骨,只一眼便叫人骇然失色。
戮君脸色难看道:“这是何意?!”
风越辞淡淡道:“既至学宫,应守规矩。联试期间,除却比试之人,余者皆禁武。劳烦苏师向来客转达。”
苏令谋忍不住暗道一声好,连连点头。
戮君问:“若是不守,如何?”
风越辞转身而行,步履轻盈缓慢,素衣长发随风旋起涟漪般的弧度,恍如九重天上三千雪,缓缓落下。
姜桓收刀归鞘,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就听不远处的山头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竟是从中间被一刀两断。
风越辞头也未回,道:“若是不守,便如此山。”
客宿中的人被吓了一跳,皆探出头来,目瞪口呆地盯着山头——华夏学宫这么凶残的么!
戮君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甩袖而去。
姜家兄妹盯着那刀痕,对视一眼——果然是他们家一脉相承的刀意!
他们不再犹豫,立即与苏令谋寒暄两句,回去传信家中长辈了。
安顿好了这帮人,苏令谋总算能松口气,转头盯着姜桓与风越辞并肩而行的背影,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姜桓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让做什么做什么?
难不成还真的对清徽动了心?
苏令谋揉揉额角,思量半响,转身直奔校长办公楼去了。
校长在院子里钻研五颜六色的珠子,听见动静,扶着独目镜瞧了瞧,“令谋啊,怎么了这是?瞧瞧你的黑眼圈,扮熊猫玩呢?”
苏令谋为学宫前前后后,忙得要死要活,这位还一副不在状况的模样。
生气啊!烦躁啊!然而还是要保持微笑,谁让他们家校长一直这德行。
苏令谋道:“戮君跟姜家人来了。”
校长道:“哦哟,来的这么早啊,我说方才那么大动静,打起来了?”
苏令谋深吸一口气,不跟他东拉西扯,三两句话讲明了情况。
老人家这才放下东西,背着手,站直了身子,布满沧桑的面容带了些捉摸不透的意味,一宫之长的气度显露无遗。
“戮君闹事意料之中,暂且不用管他。我倒是没料到姜小子会为了学宫出手,难得啊。”
“只怕他不是为了学宫,是为了清徽!”
校长看着他,指指耳朵,慢悠悠地道:“令谋啊,我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的。”
苏令谋道:“校长我跟你直说吧,姜桓好像喜欢清徽!”
校长道:“正常啊,有谁不喜欢我家乖学生。”
苏令谋笑容裂了,一字一句地强调道:“是要将人拐上床的喜欢!您老能听懂了吧?”
校长:“……”
这边两位操碎了心,然而话题中心的两位却很悠闲地在晚间散步。
因着明日联试,许多学子还未休息,背书的背书,演练的演练,还有许多人在帮着师长布置场地。
风越辞与姜桓一路走来,不少学子偷偷盯着他们看。
经过回廊处,有个小姑娘提着几盏灯急匆匆地跑过来,转眼就要撞上人,风越辞出手扶了一把,道:“当心。”
“谢过道君!天黑路长,送送送您照明!”小姑娘骤然红了脸,塞给他一盏长灯,捂着发烫的脸跑掉了。
姜桓望着眼前人被灯火映出的容颜,“道君实在太招人了。”
风越辞便提灯而行,夜风带起他微扬的衣衫,甚为清雅。拐道时,他自然而然地抬头,看了姜桓一眼,潋滟眸光胜过万千闪烁的明灯。
姜桓喃喃道:“我可以抱你么?”
不给风越辞拒绝的机会,姜桓已快步上前,从背后拥住了他。
风越辞道:“这是何意?”
姜桓闻着他周身萦绕不散的幽冷香气,低声笑道:“是情不自禁。”
风越辞似有不解,道:“姜公子如此修为,如此境界,为何还会情不自禁?”
姜桓环着他不松手,在他耳边低声道:“阿越好不解风情。情由心生,意由心动,若还能自持便不是真心喜欢了。”
风越辞一手提灯,一手抬了抬,轻轻地推开他,如同对待玩闹的孩童般自然,神色澄澈空明,不见半分杂念。
姜桓知他性情,并不失落,反而觉得他现在的态度已是温和许多了,便还有心情调侃说笑道:“就像阿越不喜欢我,所以心无杂念,从无动摇。不对,也不是不喜欢我,阿越一心向道,是不喜欢任何人。”
风越辞静默片刻,认真道:“我欣赏姜公子。”
姜桓笑道:“是吗?”
风越辞神思无邪,自然眉目清澄,真心实意道:“只望姜公子早日勘破情念,成就无上道途。”
姜桓闻言忍俊不禁,笑了好半天,叹道:“然后得享无边孤寂么?阿越,你要不要这么恨我。”
“……”
风越辞独自一人在书楼待了十六年,从不知孤寂为何物,乍然听闻此言,不禁怔了怔。
姜桓接过他手中明灯,抬了抬,帮他照亮前方的路,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
风越辞低声道谢,缓步而行,却因他的话陷入了沉思,半响出声道:“恕我不懂姜公子所言。”
姜桓不以为意,扬起的笑容洒脱又明朗,认真道:“不需要懂。我喜欢阿越,却也不愿叫你一身清骨沾染人间烟火。你是天上明月,无需落入凡尘,我自会去寻你。”
明灯映出他飞扬的眉目,他眼中光芒如同不灭的骄阳,明亮逼人。
风越辞微微失神,不知何处来的暖意自心间逸散,他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与眼前人目光相对,静静道:“姜公子可知,日月不同辉。”
姜桓回道:“阿越可知,星月相皎洁。”
长夜下,回廊中,明灭的灯火在夜风中闪烁不停,远处人来人往渐渐散去,而他们周围的时光却如同停在了这一刻,久久未动。
作者有话要说: 论追人的自我修养——by姜宝
论被追的静心法则——by越宝
第32章 图卷
翌日, 天际微白, 晨光破晓, 便有无数飞行灵器停在了学宫上方。
苏令谋等人带着年长的学子们在学宫门前迎客,年岁轻些的学子便领着客人,为其引路, 而幼学的孩子们则是三五成群地拎着篮子, 来回于场地之间, 乖巧地在每张桌上摆放好灵果茶水。
“学长,帮你旁边的小学妹搭下手!”
“好嘞!学弟你注意身后, 看着点路!”
“学姐,这边这边!”
“来了来了!”
“你们慢点啊!注意仪态!仪态!”
因着今日来客众多,学宫内一片忙碌景象, 身着水蓝服饰地学子们来回穿梭, 一眼望去,几乎汇成了一片蔚蓝之海。
来客们望着朝气勃勃的小孩们, 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连连点头,转而与学宫师长们夸赞起来。
每逢联试, 百家氏族都会派人前来观战, 多是为了带着小辈出来见见世面, 而后也会考察两方,思量着将自家孩子送去哪边更好。
除此之外,联试虽为学宫书院的主场,但各家也可以借此机会, 叫小辈们彼此切磋交流,这种场合下,纵有胜负,亦无伤大雅。
上一届联试地点在四君书院,这一回自然轮到了华夏学宫。
学宫的场地已布置好,只见中央起高台,明亮而空旷,四周从下往上螺旋而起,呈阶梯式环形围坐,几乎延伸至云端,坐在位置上便能将高台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风越辞不喜喧闹,姜桓便与他避开人群,先来了场地外边的山峰上。
姜桓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要笑不笑地道:“如果校长他们能回地球,学宫可以开创一个‘新轮回现代主义风格’了。”
风越辞道纵然听不懂他话中意思,却也知晓他是在调侃这场地了,问道:“哪里不好?”
姜桓忍笑道:“没有没有。”
正巧这时,一群水蓝服饰的小团子排着队,拎着篮子从边上走过,篮子里装满了香气四溢的灵果灵酒。
姜桓闻到味道,偏头瞧了瞧,嘴角微扬,身形一晃,手里便多了两个果子跟一壶灵酒,还冲着小团子们挥了挥手,“小朋友们,谢啦!”
小孩们茫然回头,反应过来后各个气得小脸通红,要来追他还回去,但下一刻又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风越辞,顿时犹豫了一瞬,齐齐见礼,嫩生生地唤:“道君。”
风越辞看了姜桓一眼,没出声。
姜桓神态自若,留着酒,将两个果子递到风越辞手里,道:“我看你一上午都没进食,虽说辟谷后可不食五谷,但你身体不好,总要吃一些东西的。”
风越辞盯着手中灵果,静默片刻,温声叫小团子们走过去了,而后才道:“此为来客准备,下次不可以拿。”
姜桓点点头,满口答应:“都听你的。”
风越辞又道:“今日人多,酒误事,少饮。”
姜桓竖起一只手,作发誓状,笑吟吟地道:“好好好,别说少饮,只要你说一句,以后我碰都不碰了,好不好?”
风越辞本是提醒,闻言便摇头道:“不必如此,姜公子已很好,无需改变自己。”
姜桓听得眉开眼笑,像有人给他塞了一口糖,甜得整个人要化了,心说这人可太犯规了,分明不沾风月,别无他意,可偏偏每一句话都能撩得人心神动荡。
姜桓含着笑意,逗他道:“阿越是怕我喝醉了做出什么事来吗?”
风越辞反问道:“你能做什么?”
姜桓:“……”
好吧好吧,除了大美人喝醉睡着时能占点便宜,其他时候还真没办法做什么。何况上回醉酒时都能惊醒过来家暴,清醒着就更别提了。
倘若真打起来,他肯定也是必输无疑,无关武力,而是对着大美人,想想都下不了手啊。
两人说话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惊呼,抬头看去,就见一艘贝壳状的灵船缓缓而来,其通身雪白,毫无瑕疵,周边海珠珊瑚镶嵌,泛着温润华美的光泽,甚是风雅。
不多时,有数人从中迈出,皆是白衣绣银纹,玉冠束高发,佩着长剑,腰间悬挂白玉剑坠,远观来也形似弯月,竟与姜家人极为相似。
为首之人身形修长,面容冷冽,俊逸无双,引来了一群小姑娘的叫声:“是叶大公子啊!”
叶云起行至宫门,与苏令谋等人见礼,礼数周全,却未开口。他身后叶家人亦是抬手施礼,如出一辙的寡言少语。
众人心知叶家人历来如此,也不见怪。
却见叶云起眉头一动,倏而抬头,与此同时,站在人群边上的姜之意也正好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皆面无表情,空气中仿佛能听到灵力相撞的灼烧声,周围瞬间寂静一片,针落可闻。
两人身后的子弟都抬起手握住各自的刀剑柄端,大战一触即发。
苏令谋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护心丹,微笑着将先前的客套话讲完,冲着身前的叶云起道:“叶大公子,里面请。”
叶云起没动,姜之意也没动。
众人:“……”
好紧张!能不能喘口气啊!
一片沉寂中,天边忽然传来一阵铃铛轻响,叶云起听了听,便收了视线。
姜之梦揉揉僵硬的脸颊,扯扯兄长的衣袖,小声说了句什么,姜之意点点头,也转了身。
所有人捂着胸口,齐齐松了口气。
然而惊魂未定,又被一个大嗓门震住了:“你们都在门口发什么呆?装木头人么?”
这个嗓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天边大鹏鸟飞掠而下,其上为首的少年人张扬地抬着下巴,顶着一副白嫩的俊俏脸蛋,可不就是商南吴氏的二公子,吴双涯。
“嘶!我的耳朵!”
“这小祖宗怎么来了?他兄长居然不关他禁闭了?”
“得了吧,别看吴大公子活阎王似得,其实可疼他弟弟了!”
“人差不多来齐了,我们赶紧溜吧!我可受不了吴二公子的嗓门!”
看热闹的年轻学子们小声议论,叫前方的学长学姐们挡着,随即便趁着师长们不注意,一个接一个先溜了。
姜之意与叶云起一人一边,背对而行,分别领着自家人往场地而去,很有几分王不见王的意思。
大鹏鸟落地,吴双涯跳下来,不满道:“怎么都跑了?”
吴从善道:“就是!”
吴从英无奈道:“二公子,大抵是我们来晚了,联试在即,赶紧进去吧。”
苏令谋迎上前来,瞧了瞧天边,见天色不早,人也来的差不多了,便扬声道:“诸位请入场地。”
众人鱼贯而入,年长的学子们站在两侧,等来客走完,方才在最后跟上。
山峰耸立,高门大开,各家的位置都已由学宫安排妥当,并非是随意入座。因着氏族中彼此互看不顺眼的极多,最典型的莫过于姜叶两家人,若是想联试安稳进行,少不得要将这些人分开了。
大家也给足了面子,规规矩矩地入座,并未生事。
戮君带着四君书院的院生进来,眼都没瞥一下。众人对视一眼,抬手见礼,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的礼数还是意思了下。
苏令谋随手拉了个学子问:“可曾去藏书楼请过道君?”
那学子忙道:“去了去了,邱学长亲自去的呢!”
苏令谋正寻找着,就见两道身影并肩而来,白衣青衫,玄衣长袍,正是风越辞与姜桓,身后还有一头形影不离的小青牛。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起身,齐齐见礼:“道君安好。”
风越辞回礼道:“诸位安好。”
四君书院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心说这帮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方才对着他们戮君阁下可没这么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