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他们也来了,”姜桓将手上的信递给风越辞看,笑道:“听说叶家就晚了一步,两家人互看不顺眼,打过了好几回,老姜还敢带着两个小朋友跑过来……没被赶出去也是不容易。”
不止是没被赶出来,还享受了贵宾待遇,因为叶家人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打归打,礼不可废,从这点来看,他们骨子里还是学了风越辞,知书达礼。
风越辞亦是道:“应当知礼。”
“老姜也是有恃无恐,”姜桓又好气又好笑,道:“他在信上还跟我嘚瑟,说姜之意跟叶云起天天打架也没输,没丢我的脸,可没输也没赢啊。”
风越辞道:“之意与云起天赋相当,非生死之际,难分胜负。”
姜桓道:“不砍人的刀生钝,不杀人的剑无锋。所以说他们是小毛孩子过家家,打来打去都没意思。”
风越辞静默片刻,望着海面,轻淡道:“这样也很好。”
姜桓皱了皱眉,抱住他道:“我总感觉阿越心里像是有什么事,是我的错觉么?”
说话间,船已行至海中央。
海中央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浮空岛屿,雾气缭绕,渺渺茫茫。飞鸟于上空飞旋徘徊,海鱼成群跳跃,周围随处可见海藻珊瑚,更有明珠交相辉映。
远远望去,洁白无瑕又绚美无比,恍如仙境一般。
风越辞道:“到了。”
姜桓看着这世间罕见的海天之境,感慨道:“实话讲,叶家人的审美比姜家人好太多了,早知道就该让老姜他们故意输,要不……我们大婚分两天吧?姜家一天,叶家一天,不然太可惜了,越越你说呢?”
风越辞顺着他意,道:“依你。”
姜桓搂着他腰,蹭他脸庞道:“答应得这么快啊。”
风越辞道:“你喜欢。”
姜桓含着笑意,亲了亲他眉心,道:“我最喜欢你。所以啊,无论有什么事,你都要跟我说,只要你说一声,刀山火山生死炼狱,但凡我有命在,都为你做到。”
第97章 记得
舟舫刚刚停靠, 海岛边上便有人兴奋地蹦起来, 欢呼道:“两位陛下, 这里,这里!”
姜叶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地站成两列,因两家长辈忙于接待宾客与商讨大婚事宜, 小辈们就自告奋勇地前来迎接姜桓与风越辞二人。
姜之意与叶云起站在最前方, 一个玄衣含笑, 一个白衣冷冽,气场难容, 泾渭分明,远远看着颇为有趣。
姜之梦个子矮,站在兄长后面都瞧不见人影, 直接就蹦了起来挥手, 没个正形的模样倒有几分姜桓的真传。
叶家人端肃而立,一个个腰板挺得笔直, 持礼相迎,道:“恭迎陛下。”
姜之梦立刻乖乖站好,随兄长等人一起见礼:“恭迎陛下!”
“行了行了, 别来这一套, ”姜桓先上来, 回身扶了下风越辞,才转头冲他们道:“都跑来这儿来是很闲么?”
姜之梦从兄长身后探出脑袋,笑眯眯地道:“我们都想过来迎接陛下呀。”
姜桓随口道:“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接祖……”
话说到一半,就发现小朋友们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
姜桓:“……”
行吧, 还真算得上是祖宗!
姜家人都看着他笑,叶家人仍整整齐齐地行着大礼。
风越辞踏上海岛,道:“不必多礼。”
叶家人这才站好,仿佛在面临着什么严峻的考验似得,看着比寻常时候更端正三分。
叶云起道:“陛下。”
风越辞道:“何事?”
叶云起道:“心喜。”
风越辞道:“我知。”
姜家人抖了抖,悄悄瞄了瞄叶大公子面无表情的模样,诧异的想,叶大公子该不会是在跟魔王陛下撒娇吧?这副死人脸究竟哪里表现出开心了?
叶云起道:“封印。请剑?”
风越辞道:“不急。”
叶云起道:“海宴?”
风越辞道:“嗯。”
众人:“……”
这究竟是在讲什么啊?
大家满脸茫然,一如既往地听不懂魔王陛下与叶家大公子的交流方式。
姜之梦扯了扯兄长的衣袖。
姜之意摸摸小妹的头,道:“他是在问魔王陛下,忘浮生剑有封印,是现在取还是等到海宴上。”
叶云起道:“走开。”
姜之意道:“哦,看来说对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叶云起的想法,但是从小到大架打多了,不想明白都弄明白了。
叶云起冷冷道:“拔刀。”
姜之意道:“你有本事打架,没本事多讲两句话?”
叶云起霎时拔剑,姜之意嘴上懒散,实则一直在戒备,瞬间闪避而去,转眼间,两人就打成了一团。
众人:“……”
风越辞没管,姜桓更不会管,看戏似得看了两眼,觉得没趣,便收回了视线,道:“阿越,我倒还没见过忘浮生剑,什么模样来着?”
当年重陵城主与他一战,并未动用此剑,想来是不愿暴露魔王消失的事实。
叶家传承至今,剑上封印仍在,想来也没动过。
风越辞道:“很普通。”
姜之梦脱口道:“怎么可能?”
传说很久以前,天地间万里尘埃,空茫无物。
魔王自烟尘尽头而来,一剑寂万尘,一剑化天地。
从此才有了魔王之境的万物生灵。
虽不知真假,但这说法却是流传了下来,魔王陛下既是用剑,那这“忘浮生剑”又岂会是凡物。
风越辞看出了他们想法,道:“传闻非真。”
姜之梦兴致勃勃地道:“那陛下,事实是怎么样的啊?”
“小姑娘别问这么多,”姜桓拍了下她脑袋,“赶紧带路。”
姜之梦立刻闭上嘴巴领路,作乖巧状。
谁知才走了两步,海岛倏地震动起来,不过这震动只维持了一瞬,没等有人惊呼发问,就恢复了平静。
仿佛幻觉一样。
“哎呀又晃了,”姜之梦瘪瘪嘴道:“我们才来三天不到,这都晃了十几回了。”
姜桓挑了下眉,问道:“怎么回事?”
姜之梦边走边解释道:“听叶家姑姑说是海潮的原因,往年也有过,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住在海上也挺麻烦的呀。”
姜桓听着点点头,没放在心上,偏头跟风越辞讲话,却见风越辞静静地望着海面。
姜桓捏了捏他手心,低声道:“阿越,怎么了?”
风越辞道:“无事。”
小辈们都在,姜桓暂且没说什么,只是握着他手的力道更重了些。
姜之梦毫无所觉地笑道:“陛下陛下,大婚事宜我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啦,吴大公子找了天底下最好的绣娘在做礼服,林家姐姐说喜酒她来酿制,还有花轿这些被季家姐姐以及李三公子揽过去了,我们跟叶家负责大婚场地,学宫那边人多,可以帮忙各家打下手……您们觉得如何?”
风越辞道:“好。”
姜桓闻言,点点头道:“你们倒是费心了。”
姜之梦笑容满面地拍拍胸口,看着比要成亲的二人还激动,道:“应该的呀!”
叶云起跟姜之意打到一半,未分输赢,又同时收手,跑了回来。
“恕罪。”
“陛下恕罪。”
两人同时出声,对视一眼,各自撇开了头,懒得搭理对方。
姜桓扫了二人一眼,原本想说什么,想起风越辞先前那句“这样也很好”,便将提点的话给咽了回去。
罢了,反正年纪还小,过家家便过家家吧。
行至海岛中央,只见一座高楼耸立在云雾间,其上“碧空台”三字若隐若现。
碧空台,碧空境。
魔王归来,叶家人用上了十分的心思,月余时间修筑好了这座“碧空台”,其意不言而喻。
风越辞见此,轻声道:“费心。”
叶云起认真道:“应该。”
姜之意施礼道:“两位陛下一路辛苦,明日重陵海宴还有诸多事情,请先歇息。”
姜桓摆摆手道:“都走吧。”
众人齐齐持礼,识趣地一一退下。
他们一走,姜桓便拉住了风越辞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道:“阿越还未跟我讲清楚,你心里有什么事放不下。”
风越辞素来冷冷淡淡的模样,情绪极少外露,旁人也看不出什么,但姜桓的心神时刻都放在他身上,但凡他有半分不对,便能立刻发现。
风越辞也未回避,颔首道:“有一件事。”
姜桓道:“什么?”
风越辞道:“讲不清。”
姜桓顿时笑了起来,道:“没事,越越可以慢慢讲,你讲一句,我听一句。”
风越辞碰了碰他额头,道:“明日,带你看。”
明天?
姜桓心中一动,莫非是跟忘浮生剑有关?
说起来,忘浮生剑已是最后一件信物,拿到手后,百件信物便集齐了。
姜桓点了点头,闻言也不再追问,拉着风越辞进屋,扫了眼屋内装饰,竟是有几分碧空境的影子,心知叶家是真用心了。
风越辞站在屋中,静默片刻。
姜桓道:“阿越是想念碧空境么?其实九重天阙与碧空境更像,将来我们可以住在望浮宫,阿越若是不喜欢,我们大可以重建碧空境。”
风越辞微微摇头道:“不必。”
望月图中,他已见过九重天阙望浮宫,那是姜桓待他的一片真心。
其实对风越辞而言,住在哪里皆是一样,他看着这“碧空台”,也并非是怀念“碧空境”,只是想起很多事情罢了。
风越辞端坐在桌旁,按着衣袖泡茶,又道:“望浮宫很好,我很喜欢。”
姜桓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他头上的发冠拿了下来。
风越辞偏了偏头,乌黑长发顷刻间落满身,他不知姜桓是何意,眼眸中微露不解。
姜桓在他身后,蒙住他眼睛。
风越辞泡茶的手不停,道:“望庭,莫闹。”
姜桓在他耳畔笑道:“是喜欢望浮宫,还是喜欢我啊?”
风越辞道:“你。”
姜桓吻上他的嘴唇,咬了咬,低声道:“方才那丫头说,大婚已在筹备中,吴一岸找了人在绣礼服。”
风越辞道:“我知。”
姜桓顿了顿,才道:“其实望浮宫中亦有大婚礼服。”
风越辞微怔。
姜桓含笑道:“望月图中,阿越试过的那件,是我当年命人悄悄做的,谁都不知道。只是绣娘不知是做给谁的,因而才弄出了一件嫁衣。”
风越辞反握住了他的手。
姜桓道:“不瞒阿越,少年时你在我身边的那段时间,我做过不少春梦,不过你离开后,我反而总是做着大婚的梦了。”
大抵是年少时的心动源于悸动,后来才真正变成了刻骨铭心的爱恋。
风越辞道:“望庭,拿到忘浮生剑,前往九重天阙,我为你再穿一次,可好?”
姜桓仍旧蒙着他双眼,“阿越真好。”
风越辞道:“为何不松手?”
姜桓不语,低头在他脖颈出轻咬,用牙齿解开了他衣襟处的系带,雪白绒衣应声落地,露出里面的银白华服,广袖流纹。
风越辞轻声道:“望庭。”
姜桓只凑过去亲他,过了半响,才笑了一声,松开手,退开些许,道:“越越,你看。”
风越辞缓缓抬眼,只见“碧空台”已完全变了模样,方才只有几分相似,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与他记忆力分毫不差的碧空境。
装饰,摆饰,墙壁……连桌上的茶杯都是他离开时摆放的方位。
风越辞起身拂过,回首望着姜桓,目光泛起波澜,一时竟无言以对。
“我第一次登上天阶,进入碧空境时,就是这个模样。”姜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低声笑道:“我记得,一直都记得。现在阿越穿着与当年一样的衣饰,站在与当年一样的地方,是不是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第98章 起源
姜桓为了哄风越辞开心, 凭着记忆将“碧空台”变幻成了“碧空境”的模样。
风越辞看着熟悉的场景, 半响未出声。
毕竟是待了无数年的地方, 说不怀念是假的,只是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纵然再重现当年场景, 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更重要的, 是现在与未来。
风越辞轻拂衣袖,将幻境散去了, 道:“望庭心意我知,多谢你,却是不必再如此。”
姜桓握住他手腕, 叹道:“阿越太清醒了, 想哄你高兴都不成。”
风越辞道:“有望庭在,就很高兴。”
姜桓闻言便笑了起来, 正要说什么,海岛又是一阵晃动,令他皱了皱眉。
风越辞抬眼看向窗外, 碧空白云, 潮涨潮落。
姜桓沉吟道:“这海岛是叶家居所, 应当有防护阵法,难道还抵挡不住海潮的震动么?”
风越辞道:“并非海潮之故。”
姜桓道:“那是什么?”
风越辞淡声道:“忘浮生剑。”
翌日,沉寂的海岛难得喧闹起来,受邀前来的百家诸人依次落座, 叶家人空出了主位,也是坐在下首。
叶微瑕领着叶家小辈,亲自去请风越辞入席。
然而到了碧空台,却未见到风越辞与姜桓的身影,她想到什么,偏头盯着海面片刻,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宴席中。
众人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地打探姜帝魔王的踪迹。
一时倒也其乐融融地享受着丰盛的海宴。
姜桓跟着风越辞来到了海边,问道:“阿越,难道那把剑是在海底?”
风越辞颔首道:“当心。”
姜桓自是不惧,牵着他手,随他一起同入海中。
海水无声无息地分散,避让出一条水道,二人在海中如履平地,往更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