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乐庭的手指如同姬钺刚才做过的一样,在纸条的上方掠过,下一刻他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中,乔乐庭睁开眼,他正在一个狭□□仄的阳台中,北风呼啸,他的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面前是一个绿色的水盆,水盆里堆满了衣服,他的两只小手冻得通红,还有些发胀。
乔乐庭还没明白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又听里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高声问他:“衣服洗好了吗?”
乔乐庭听见自己回答道:“马上就好了。”
“快点啊,我们都快吃完饭了。”女人道。
乔乐庭应道:“知道啦。”
这具身体完全不受乔乐庭控制,乔乐庭看自己长满了冻疮的两只手伸进了冰冷的水里,任劳任怨地搓洗起了衣服,而乔乐庭此时也大概明白了,他这是用了溯回术正在以女孩的视角看这一段故事。
女孩洗完了衣服,女人过来看了一眼,夸了女孩一句,要她吃饭去吧,女孩快步地跑到了饭桌前,桌上只剩下了一小块红薯和半碗一点油水也没有的白菜疙瘩汤,但女孩吃的还挺高兴的,吃完饭后还乖巧地把碗筷都洗刷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女孩回到了自己小小的卧室里,打开耽美文库开始学习,期间女人叫她出去拖过地,刷过马桶,终于在快接近十二点的时候,女孩把作业都写完了,收拾了耽美文库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不到五点钟女孩便从床上爬起来为母亲准备早餐,收拾房子,然后才背了耽美文库去了学校。
母亲简直是把女孩当成了一个免费的保姆,准确的来说,女孩连保姆的待遇都赶不上。
因为贫穷和邋遢,女孩在学校里并不受欢迎,同学们虽然不会欺凌她,但是却都在有意无意地孤立着她。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与垃圾桶为伴,像只离群索居的小兽。
她的母亲对她非打即骂,但偶尔也会给她一个笑脸,女孩便觉得是得到了最珍贵的宝物。女孩瘦得可怜,几乎是皮包骨头,却在母亲一日日的洗脑下,天真地以为所有的孩子生下来都是为了受苦的,小时候受得苦越多,长大便越有出息。
即使女孩看到的那些同学每天都是光鲜亮丽的,她也不会羡慕,因为母亲告诉她这些同学回家后连一口饭都吃不上,女孩的三观已经彻底被扭曲了,她变成了没有思想的,任由母亲摆布的机器,不用烧油,不用充电,只要每天给她一点点吃的就可以了,等到女孩小学毕业以后,母亲便已经不打算再供她上学了。
父亲对女孩倒是不错,可是父亲常年在外面打工,很少有回来的时候,而且母亲似乎也不想女孩与父亲有太多的接触。
女孩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着,从不反抗,从不怀疑,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母亲怀了新的孩子,她看着母亲慈爱地抚摸着自己渐渐挺起来的肚子,看着她的眼睛中的期待一日日的累积起来,女孩逐渐发觉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女人在怀孕的后期,情绪会非常不稳定,女孩在这段时间更是吃足了苦头,她的胳膊上烫了一片水泡,手指被菜刀切了好几个口子,额头撞到柜子上昏了一宿。
女孩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她以为那个孩子生出来以后母亲会对他们一视同仁,但是不一样的,母亲对这个新出生的孩子如珠如宝,连父亲也被这个孩子吸去了所有的目光,再也不管她。
就在她的弟弟百日的时候,她又知道了自己并不是这家人的亲生孩子,这家的男人患有弱精症,很难有自己的孩子,这才在别人那里抱养了女孩。
女孩难以接受这个打击,可若单单是这样,女孩还不至于铸成大错,可是后来在照顾婴儿的时候,女孩不小心将奶粉兑得热了些,便被母亲拳打脚踢,在阳台上睡了三天三夜。
女孩不明白,同样是孩子,就因为她不是亲生的,所以就不配得到爱吗。
她看着怀里的婴孩,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用布条塞住了婴儿的嘴,将他浸进到了装满水的铁锅内,看着婴孩不断地挣扎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乔乐庭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他曾无比地心疼着这个受尽折磨的女孩,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女孩一步步走向深渊。
[我睡觉的时候发财是这个动作,怎么我醒了他还这样]
[发财真哭了?]
[我刚来的,这是怎么了?谁把我发财哥哥吓哭了]
[发财哭得真令人心碎,我都硬了]
[前边你——]
[爸爸还在这儿看着呢,你们不要命了]
……
姬钺看见了,抬手拭去乔乐庭眼角的泪珠,在他的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
不久后,乔乐庭睁开眼,他在女孩的身体里过了很多年,但是现实世界中他只不过是过去了几个小时,现在天已大亮,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姬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乔乐庭放下了手,靠在姬钺的肩膀上,问他:“爸爸已经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了是吗?”
姬钺嗯了一声,没有说其他的。
乔乐庭也没有再问下去,他仰着头,看着头顶布满灰尘的天花板,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可是阴郁的氛围依旧没有因此而消散。
乔乐庭叠了几只纸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姬钺说:“我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姬钺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乔乐庭又一次来到了王芝雯的卧室中,发生了凶案之后,警察对这里进行了一次大搜查,床上的被褥都已经被带走了,木色的床板上带着斑斑的血迹与深深的抓痕。
[我记得之前的报道说,曾经在卧室床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一具几乎完全腐烂的尸体]
[前面说的真的假的,这么可怕吗?]
[我有点瘆得慌,发财注意安全哦]
……
直播间里的弹幕与乔乐庭猜想得差不多,乔乐庭把口袋里的小榔头掏了出来,攥在手里,走上前掀开了床板。
可是床板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还没等乔乐庭松了一口气,他又想起来现在床板下没有东西,可不代表王芝雯的床底下也没有东西。
这时姬钺也走了进来,乔乐庭丧着一张脸告诉他自己什么也没有找到,姬钺高深莫测地告诉乔乐庭是时间未到,然后叮嘱他休息一会儿吧。
乔乐庭这一休息就直接睡到了另一个虚幻的时空。
咚咚咚的声音再一次从耳边响起来了,这一次乔乐庭终于确定,这声音不是什么敲门声,而是从他的床下传来的。
第38章 319号房
乔乐庭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一刻就跳了下去,他绕着床走了一圈,到底是没敢动手,透过窗帘的缝隙,他可以看到外面小区里亮起的昏黄色路灯,灯下站了一对小情侣,正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你亲亲我,我吻吻你,看得乔乐庭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
他收回视线,接着又抬眼看了一眼床头柜子上的小闹钟,现在是凌晨四点钟,已经是十五号了,距离凶杀案的发生只剩下了两天。
床底下的咚咚声渐渐停止了,乔乐庭想了想,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姬钺背靠在沙发上合着眼正在酣睡,乔乐庭放轻了脚步,停了一下他又转身从自己卧室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条小毯子,抱出来盖在了姬钺的身上。
姬钺悠悠醒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毯子,又看看站在一旁的乔乐庭,按了一下额头,问乔乐庭:“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乔乐庭站在原地没动,回答说:“我觉得我床底下有东西。”
姬钺闻言扯下了身上刚刚盖上去的毯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过去看看吧。”
卧室里的灯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好时坏的,现在又亮不起来了,乔乐庭从客厅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手电筒,将手电筒交到姬钺的手上,自己则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床板上的床垫掀到一边,将床板一点点抬了起来。
姬钺在一旁配合着把手电筒顺着他掀开的缝隙照了进去,乔乐庭顺着这道缝隙向里面张望着,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乔乐庭的眉头皱了起来,凭他多年的打鬼经验,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他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姬钺,姬钺对他说:“再自己找找。”
乔乐庭把床板又往上掀了掀,视线在柜子底部一点一点地扫过,柜子西北角的角落里放了两包冬天的衣服,里面应该是藏不住什么妖魔鬼怪的,而其他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乔乐庭嘴里嘟囔着说这儿还是什么也没有啊,他刚抬眼想要问问姬钺这是怎么个情况,便看见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正在不远处死死地望着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一道白影闪过,一条被无限拉长的胳膊向着乔乐庭冲了过来。
乔乐庭吓了一跳,手一抖床板咣当一声落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再一抬眼,他看到两只干瘦惨白的手指被夹在床板下面。
被夹住的两根手指动了两下,似乎想要给收回去,但是上面的床板太沉,两根手指动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收回去,里面的佚名鬼似乎放弃了,然后只听啪嗒一声,两截手指直接掉到了地上。
乔乐庭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他偏着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姬钺,指了指床下。
姬钺抬手在床板上轻轻敲了两下,下一刻床下的柜子里出现了一片咚咚咚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微弱的哭喊声,乔乐庭竖着耳朵,发觉那声音越来越凄厉,似乎是在叫着妈妈,又似乎是在极恶毒地咒骂着,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平息下来,姬钺对乔乐庭道:“打开看看吧。”
乔乐庭呼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搓了搓手,正要动手时又忽的转头问姬钺:“她不能突然冲过来咬我一口吧。”
姬钺垂着眸子,拍了拍乔乐庭的脑袋,安慰他说:“暂时应该没有这个力气。”
得到姬钺的保证,乔乐庭也放下心来,外面的天正在一点点亮起来,已经五点多钟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丝丝的鱼肚白,即将破晓,他弯下腰,将手指扶住了床板,微微用力将床板再一次掀开。
这回乔乐庭总算看清楚了,在手电筒的亮光下,那女鬼是倒挂在床板上的,她的身材娇小,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头发很长,将她的整张脸都覆盖住,她腰间的骨头好像是出了点问题,整个人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发现乔乐庭掀开了床板,她抬起头,咧着嘴对乔乐庭笑了起来。
乔乐庭嚯了一声,赶紧又把床板给合上了,对姬钺摆了摆手,“我再做个心理准备。”
可还没等乔乐庭的心理准备做好,女人的声音就先在身后响了起来,她高声问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呢!”
乔乐庭与姬钺一起回过头,女人的头发散落在耳旁,脸色气得通红,她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她指着姬钺厉声问他:“你不是不想睡觉的?你不是想静静的吗?你在这小骚蹄子的房子干什么!”
女人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她的眼睛中仿佛冒着火星一般,挥舞着手臂要向乔乐庭冲过来一般,乔乐庭后退了两步,说实话,与其这么面对女人发疯,他宁愿钻到床底下跟女鬼大战一场。
女人的声音越发的尖细,眼看着又伸出手要去薅姬钺的头发,乔乐庭一个狠心,将身后的床板使劲掀开。
床板的女鬼就出现在了女人的视线中。
“啊啊啊——”这已经不是乔乐庭第一次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了,乔乐庭摸了摸耳朵,正要把床板合上跟女人好好地谈一谈时,女人竟是冲上前来一步挡在了乔乐庭的前面,她望着趴在床板上的女鬼,瞳孔紧缩,呼吸跟着在不停地颤栗着,额头上不断地下着冷汗。
明明刚才她还在用各种难听的词汇辱骂着自己,可是现在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即使她的脸上满是惊恐,却依旧没有离开半步,她的脸色苍白,对自己身后的乔乐庭道:“赶紧走!走啊!”
乔乐庭有些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女人的肩膀,嘴唇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叫道:“妈妈……”
姬钺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目光从乔乐庭的身上移开,落在了床板的女鬼身上。
而原本女鬼是老老实实趴在床板上,然而就在看到女人用身体挡在乔乐庭前边的一瞬间,女鬼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着,很奇怪的,白色的灯光下,乔乐庭竟然从她全是眼白的眼睛中看到了愤怒与悲痛。
不等乔乐庭分析女鬼的眼中情绪是从何而来,女鬼一下子就来到了女人的面前,她的嘴巴张大,好像能塞下一个足球,一口就能把女人给吞下去。
姬钺眼疾手快,一把将女人扯开,这才救了女人一命,可紧接着女鬼又向着乔乐庭扑了去,女人在姬钺的怀里大力挣扎着,叫着王芝雯的名字。
姬钺也怕乔乐庭出了事,为了防止女人捣乱,姬钺直接抬手在女人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女人昏倒在了地上,她昏倒前嘴里还在叫着:“宝贝儿……”
这是乔乐庭刚到这里,女人给他的称呼。
乔乐庭虽然现在掏不出榔头来,但至少能使出一个驱邪印,短时间里他倒不会有什么危险。
女鬼被驱邪印所慑,一时间不敢上前,趴伏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乔乐庭,最后是姬钺出了手,女鬼化作一股白烟消失不见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来了,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屋子里阴气一下子都散开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乔乐庭低下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犹豫了一下,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他原本以为会是女人杀了全家,可是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刹那,她却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乔乐庭这个小贱人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