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莫云刚一开口,又是一道红光直扑面门而来。沈棠不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招式凌冽多变,将对方逼得步步后退。
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么?
莫云握紧了朔云枪,越打越是惊心。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参透了当初沈棠送给他的那本秘籍,他以为他已经学会了他的枪法,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超过他。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他与对方的差距是如此悬殊。
沈棠道:“怎么,意识到差距了对么?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想要得到什么,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别人的怜悯和施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句话送给你。不过我想,与你也是无用,毕竟,你也不过是个躲在祁承轩身后,哭哭啼啼的懦夫。”
“我……我不是……”
莫云面露痛苦之色,他本就气息不稳,又被分了心,招式也变得不成章法。
沈棠轻蔑道:“乱打一气,浑身破绽,这就是你跟着祁承轩学会的本事?看来我是看走眼了,当年我就不该引你来落霞城,你有什么资格学我的枪法!”
“别说了!”
莫云突然大吼一声,朔云枪银光一闪,接下了沈棠的攻击。沈棠神情稍稍柔和:“这还像点样子。”
随后,莫云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一招一式逐渐回归正轨。二人你来我往,毫无保留,两柄□□挥舞,打得酣畅淋漓。
飞星阁的大火肆虐着,火光几乎冲破天际,而飞星阁前的过招,也好似这熊熊烈火一般,越来越激烈。莫云的身法不弱,被燃起斗志之后,与沈棠相斗短暂时间也分不出胜负。沈棠心下另有计较,心道不能再与这小子没完没了,朝破尘枪中注入修为,用力朝莫云挥去。
而莫云,也朝沈棠发出了最后的一击。
兵器相接,发出震彻苍穹的刺耳巨响。
沈棠后退半步,右手传来剧痛,破尘枪脱手而出,落在地上。他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而在他的对面,莫云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朔云枪,从银白枪尖开始,逐渐裂开一道缝隙。那缝隙不断扩大,蔓延至枪身,仿佛只要再挥动一下,便会化为齑粉。
方才沈棠那一击,用上了毕生的修为,力道强得直接将朔云震裂。也正是因为力道太强,他的手无法支撑,才会让破尘枪脱手。
“这……这……”莫云小心翼翼地捧着朔云枪,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城主死了,落霞城没了,连朔云都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谁说什么都没有的。”沈棠道,“落霞城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不在了而毁掉,相反,只要有一个人希望它存在,它就不会倒。”
沈棠拍了拍莫云的肩膀,缓缓走到破尘枪旁,用左手将它捡起。他用微微发颤地右手轻柔地拂过枪身,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但他很快收敛了这些情绪,转头一抛,将破尘抛给了莫云。
莫云接住破尘,便听沈棠道:“弄坏了你的枪,赔你一把就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这把破尘枪是前任城主祁承桓毕生心血所造,现在,它是你的了。”
“可是……”
沈棠道:“那家伙说得不错,我现在已经不配拿它了。好好拿着这武器,继续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没了一个祁承轩算什么,当初我来落霞城的时候,这里还什么都没有呢。”
莫云唤道:“师父……”
“别叫我师父了,这些年,我也没教过你什么。”沈棠道,“拿着破尘枪,昭告天下,沈棠杀上落霞城找祁承轩报仇,将其害死。而你及时赶到,杀了我,为城主报了仇。这把枪和前山无数弟子都可作证。以后,这世上不再有沈棠这个人。”
沈棠道:“落霞城就靠你了,如果不想让它就此一蹶不振,就拿出点该有的样子来。”
他说完这话,转身欲走。
“师父!”莫云叫住他,迟疑片刻,问,“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棠回头,轻轻笑了一声:“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东西啊。”
莫云一愣,沈棠已经趁这时候,翻身出了院墙。踏出院墙之后,沈棠才感觉浑身脱力,靠着墙边一阵头晕眼花。
一双手从身后探出来,轻而有力地将他揽进怀里。沈棠转头看去,还未说什么,便觉自己已经腾空而起。
谢景离小心翼翼地将他护在怀中,挡住迎面而来的风。
天上凉风一吹,沈棠也清醒了不少,见他们已经越飞越远,忍不住道:“你带我去哪儿,我还有事——”
谢景离道:“我帮你做完了。”
沈棠惊讶的问:“你说什么?”
谢景离道:“白蓼风,我杀了他。”
“你——”
谢景离脸上依旧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沈棠心中却是微微一颤。在他的计划中,除掉白蓼风是最后一步。
江子焕当初会与白蓼风合作,甚至设下陷阱让沈棠成为众矢之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沈棠能替祁承轩解封。一旦祁承轩解封成功,魔教卷土重来,江子焕便能以清剿魔教余孽的名义,向落霞城开战。既能除去魔教,又能一扬万剑宗的威名。
虽然之后事态几经变化,但沈棠相信,江子焕一定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算沈棠不为祁承轩解封,只要一审白蓼风,得到有关魔教的证据,万剑宗便可以直接攻入落霞城。
但若是那样,落霞城便再也洗不清与魔教余孽为伍的罪责,必会遭至灭门之灾。
就是因为如此,沈棠才会先行一步。只有知晓魔教之事的所有人都闭上嘴,才能保住落霞城。可在塞北发生的这一切不能没有个了结,因此,沈棠让莫云制造自己的假死,将这一切归结在自己头上。
按照他的计划,只要再杀了白蓼风,事情便算是彻底结束,可他没想到,谢景离竟然会这么样帮他。
万剑宗如今情势并不乐观,就算沈棠假死,但谢景离曾经与沈棠为伍的消息众人皆知。想要重新树立威信,利用铲除魔教这个契机是最好的。可他现在杀了白蓼风,就是白白错过了这个时机。
这人不旦看出了他的目的,还替他达成了心愿,这真是……
“怎么这样啊……”沈棠心中无数念头轮番闪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道了一句,“我还以为我那屏障至少能困住你两三个时辰,这样我太没面子了。”
谢景离一顿,似是也没料到沈棠会这么说。他神情稍显迟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听沈棠道:“喂,你这是要一路带我飞回琼灵谷么,快放我下去。”
飞回琼灵谷自然是个玩笑话,二人落到地上,依旧身处塞北。茫茫雪地,落霞城已经早就看不到了,初日的阳光照射在雪山之巅,将山峦映成了金色。
谢景离看着眼前的景色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沈棠走到他身边,拉着谢景离的衣领将他拽过来,微凉的唇轻轻在对方唇上浅碰一下。
沈棠道:“方才在飞星阁,某一刻,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这么做。”
触碰的地方微微发麻,谢景离脑中空白一片,愣道:“沈棠,你……”
“我什么我啊,”沈棠又凑上去,发狠地亲了谢景离一口,声音贴着他耳边轻轻响起,“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言不由心,该罚。还想赶走我……我要是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那会儿还不真得叫你赶走了。永远见不到我,你舍得吗?”
“我……我舍不得,”谢景离垂下眼,他与沈棠离得及近,近得呼吸交融,近得只需要稍稍低头,就能触碰到对方的唇。他低声道:“可我……更不想让你再受伤害,你若是能就此放下,也是解脱。”
他们之间的这份情爱太重,若是能够放下,也不会再有痛苦。
“我为什么要放下。”沈棠抵着他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却也无比清晰:“谢景离你听好,把你那些没用的顾虑统统都给我丢开。我沈棠顶天立地,做过什么,又经历过什么,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何时需要别人护着?你只要记住一点,那就是,我喜欢你,哪怕全世界都挡在我面前,哪怕我活不到明天早上,我还是喜欢你。我这颗心给了你,就没想着要回来。所以,不许赶我走,也不许再说这种话,你听明白了吗?”
沈棠不管不顾地说出一大堆话,说到最后甚至声音都有些不稳。还未等他看清谢景离现在的神情,便被对方一把拉入怀中。谢景离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力道大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沈棠一点也不希望谢景离放开他,一辈子都不放开才好。
许久,谢景离微微发颤的声音才重新在他耳边响起:“我明白,我都明白……对不起,我不会了,永远不会……”
沈棠道:“又来了,说了别对我说这三个字的。”
“那……就换三个字。”谢景离手下力道一松,沈棠终于得以让空气进入体内。谢景离的手轻轻从他脸颊上划过,抬起他的头。沈棠就这么自下而上望进了对方眼里。谢景离垂着目光,神情认真得近乎虔诚。
“沈棠,我爱你,今生此世,至死不渝。”
☆、于归(完结)
三个月后。万剑宗, 竹风轩。
初升的阳光洒入室内, 床榻上微微隆起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沈棠翻了个身, 拉起薄被从头盖到尾, 一根发丝都没露在外面。
静置片刻,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摸索着朝身旁探去。床榻的另一边,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温度。
万剑宗内四季温和,但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沈棠缩回手,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圈,终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
落霞城对外宣称沈棠已死之后,沈棠便理直气壮缠着谢景离回了万剑宗。虽说修真界始终有沈棠未死的传言, 但沈棠打定主意两耳不闻窗外事, 任修真界将他的下落编出花来,他也权当不知道。除了每日只能困在这里,有些无所事事之外, 生活倒还算惬意。
可谢景离,就没有这么幸运。
没了副宗主,万剑宗内外事务全落在谢景离身上,免不了一阵忙碌。宗派内部事务倒好说, 真正让人头疼的, 是外患。
昭玄山庄发生的事情,到头来还是惊扰了庙堂。虽然沈棠这个替罪羊已死,但朝廷依旧派人着手彻查此事。不过, 所谓调查也不过走了个流程,这个举动,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随着庙堂对仙门的管束越来越严,仙门联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此,当有意促成仙门联盟的信帖悄然传到各家仙门之首手中时,也并未有人惊诧。唯有沈棠一拍桌案,煞有其事地怒斥了几声:“江子焕这家伙真是阴险。”
他这才明白,当初江子焕选择昭玄山庄作为牺牲品,并非单纯为了陷害他,更重要的,是给庙堂施压,加紧促成仙门联盟。一石二鸟,向来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只是,江子焕没有料到结局会变成现在这样。魔教没有浮出水面,因此,万剑宗也并未按照他预想中,率领各派清剿魔教,成为仙门联盟之首的不二选择。
但盟主之位,万剑宗势在必得。不仅为了宗派的未来,也为了整个修真界的稳定。
如今形势极为严峻。塞北之行虽然对魔教的打击不小,但大部分势力依旧隐于幕后,仙门对其未曾防备。魔教七年间不断扩张,已经隐隐形成威胁,放任继续发展,定是个威胁。知晓其中内幕的,只有万剑宗与墨幽谷。
凌忘渊早在第一时间写信告知谢景离,他无意竞争盟主之位,到时上面委任是谁,便拥护谁,让他自求多福。字里行间都摆明了一个意思:要把所有责任推给谢景离。
沈棠不止一次怀疑,这封信定是江子焕的手笔。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谢景离这几个月来忙碌操劳,早出晚归,几乎到了脚不沾地的地步。
沈棠环视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又将凌忘渊和江子焕那两个家伙暗骂一通。他翻身下床,稍加洗漱穿戴完毕,准备溜去伙房寻些东西果腹。
推开房门,却瞧见个平日里极少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尹少炀。
对方眉头紧蹙,正想什么想得出神,许是没料到沈棠会突然推门出来,被他吓得一哆嗦。
沈棠走到他身边,揶揄道:“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呢,莫不是犯了什么事?你们宗主现下不在竹风轩,给我说说?”
尹少炀天资聪颖,谢景离早有将其培养为亲传的念头。因此,沈棠来万剑宗之事,并未瞒他。这少年看似沉稳,但心性还不够成熟,得知了所有事情始末,以及沈棠和谢景离的关系时,惊得下巴都忘了合上,难得失了风度。
沈棠向来惜才,见尹少炀天赋不错,闲着没事也爱指导他几招,一来二去,二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些。
尹少炀看见他,神色更是纠结,摇头道:“我不找宗主。”
不找谢景离,自然就是来找他的了。
沈棠上下打量他,尹少炀显然已经在院子里站了有些时候,只是那会儿沈棠没起床,他多半是不敢打扰。沈棠问:“怎么了?”
尹少炀神情又局促起来,迟疑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宗内来客人了。”
沈棠笑道:“哪路神仙,把你吓成这样?”
“烟云门的云门主。”
沈棠眼角抖了抖,笑不出来了。
如今仙门表面一派祥和,实则暗地里都是拉帮结派,彼此制衡。当初江子焕还在万剑宗时,便几番想促成万剑宗与烟云门的联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烟云门能协助万剑宗,登上仙门联盟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