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书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像是消耗法力一样抹了把干爽的额头,眨着眼睛说:“你看,这世上有许多奇怪的事情,你不信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我知道刚刚的画面十分残忍,突然让你看到这些邪灵鬼魅一时无法接受,但是没关系,你有我这么一个上天入地无所谓不能的小娇妻护着,世间再没人能伤你分毫。”他这通惊世表白也算感人至深,趁着秦陆升没开口,赶紧搂住他的手臂说:“好了,老公别怕,今晚你就搂着我睡,我给你讲讲,我们凌家祖辈都是怎么捉鬼降妖的。”
秦陆升难得没有反驳,也没有拒绝,突然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清脆的“叮铃铃”声从花圃传来,片刻后那道作乱的白影背对着他们站了起来,微微弓着背接通电话:“少爷,您找我。”
秦陆升无情地说:“现在带着凌书意,把院子打扫干净。”
“哼!”凌书意抱着管家找来的扫把蹲在草坪上说:“他站在台阶上是在监工吗?”
管家已经换回一身老式西装,抱歉地说:“是我看到少爷的电话没有多想就接通了,搞砸了少夫人的计划。”
凌书意说:“不怪您,主要是这次咱们准备的不够充分,人手不够众多,让他看出来了。”
管家叹气:“这可怎么办,我刚刚看少爷的脸色更差了,少夫人的灵符真的能让少爷睡个好觉吗?要不然我偷偷放到他的房间里去吧。”
凌书意沉默了一会儿说:“前几天估计可以,今天恐怕有些难办,他……算了还得及,对了周叔,我的手机充好电了吗?”
周叔说:“充好了,帮您放在房间了。”
“行,那我一会儿去……”凌书意话音未落,周管家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赶忙接通说:“少爷。”
秦陆升距离他们三米左右,冷淡地说:“凌书意在偷懒,让他站起来扫地。”
这哪里用得着周叔转达,凌书意竖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当即跳起来喊:“你这个负心汉!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宝贝了!”
秦陆升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凌书意气急败坏得挥舞扫把,竟莫名觉得好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喜怒了,哪怕是爷爷去世,哪怕父母代替他决定娶个陌生人,他又站了一会儿,正想转身回房时,身体猛然一顿,接着万籁俱寂听不到一丝声音,脚下跟着虚晃几步,剧烈的心跳仿佛要冲出胸膛。
秦陆升恍惚间看到凌书意扔掉扫把冲他狂奔而来,嘴里喊些什么他听不清,像是老公,可仔细辨认嘴型,又不太像。
第七章 老公!你醒啦!
身体很轻,似乎飘在天上,睁开眼往下看,是一片被云海笼罩的郁郁青山,渐渐的视野越来越低,看清了蜿蜒山道,百米台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路往下飘,最终停在一块刻了字的石碑旁,上面写着聚灵山。
这是旅游景点?秦陆升发觉自己的双脚落在地上,顺着台阶走了上去。
他很少外出,登山旅游更是没有精力,平时去得最远的地方估计就是秦家老宅,开车一个来回也才三个小时,山里的空气很好,就连呼吸都顺畅了很多,周围一排排松柏成林,石缝中还有潺潺流淌的清澈小溪,秦陆升的梦境中从未有过这样平静的画面,丛林里跑过的白兔,树杈上停驻着叫不上名字的小鸟,似乎还有一群小孩稚嫩清脆的读书声,他又莫名地飘了起来,落在了一间教室里,说是教室,看起来更像古时候的私塾,矮桌蒲团,上面坐着一个个身穿淡青色服饰的小朋友的,大概四五岁左右。
教书的老者问:“什么是道?”
有人抢着回答:“我知道我知道!道可道!非常道!”
老者笑着说:“好好好,还有谁知道?”
“我也知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嗯,背得不错,还有谁知道呀?”老者环顾一圈点名道:“知良,你说。”
叫知良的孩子,想了想:”道,道是……道是……”他说不上来,抓着头发急得左右求助,突然看见后方某个位置上立着的书倒在了桌上,忙打小报告说:“天师爷爷!凌书意不好好上课!又跑了!”
知良话音刚落,就感觉同桌的小孩拉他衣服,知良问:“怎么了程玉?”
程玉小声说:“你是不是傻,凌书意是天师爷爷的孙子,你告他的状不是找死吗。”
知良说:“可是他就是逃课了,怎么不能说?”
程玉说:“别人不能逃课,但是天师爷爷的孙子可以。”
知良不服气:“凭什么啊!”
程玉还小,说不上所以然,自己理解了一番说:“因为天师爷爷疼他啊,你告他的状,天师爷爷肯定不高兴,没准还会把你赶下聚灵山去!”
“啊真的吗……可,可是天师爷爷对凌书意很严格啊,他不上早课,天师爷爷还罚他倒立呢!”
“你还真是傻!天师罚他是为他好啊,你看天师爷爷罚过我们吗?要不然我们都是一同上课,怎么就他能抓小妖了,咱们还在每日背书。”
知良说:“可是我阿母说,凌书意本来就天赋高,他父母都是宗门翘楚,让我这样的凡夫俗子不要和他做比较,只要跟着天师爷爷认真修行就好。”
“切。”程玉不屑:“什么天赋高,我才不相信,明摆着是偷偷教他了。”
老者没管落跑的孙子,也没管窃窃私语的小孩,捋着花白胡须该讲经讲经,该提问提问。
凌书意?秦陆升注意到这个名字,是同名同姓?还是……同一个人?他走出教室,看了看周围的建筑,飞檐窗棂有着某个朝代特有的风格,如果这里不是旅游景点,应该就是一千多年以前了。
身体摇摇晃晃地再次飘了起来,站在空中俯瞰,这地方竟然十分气派,山门牌匾上写着聚灵宫,刚刚的教室就在宫中一角。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本以为又要回到原本的梦境当中,却发现自己飘到了树林里,这里不仅没有预想中的黑雾,居然还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秦陆升落在地上,心想:这里的生态环境还真是好。
“嘿嘿嘿,还是被我抓住了吧!看你这次往里跑!”稚嫩的童声从身后传来,秦陆升回头,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孩,头上顶着一个圆滚滚的发髻,肉呼呼的小手正捧着一个来回挣动的米白色布袋,里面像是装着什么活物。
小孩同样四五岁左右,奶声奶气又字正腔圆地说:“让你跑!这次跑不动了吧,别再挣扎啦!这布袋可是我们凌家的祖传法宝,没有哪只精怪邪灵能从里面逃出来。”说着空手画了一道符文,将布袋封得严严实实,站起身来。
秦陆升这才看清他白白净净的小脸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这张脸……还真像缩小版的凌书意。
“你怎么还动!小心我这就破了你的精元,让你灰飞烟灭!”又扬起下巴高傲地说:“不然你就叫我一声爷爷,等我抓你回去在我爷爷面前显摆显摆,再把你放了怎么样?”
布袋似乎听见了哪个可怕字眼,挣扎得更加厉害,小凌书意的手太小,竟然捧不住它,还没走两步“吧唧”掉在地上,他气哼哼地蹲下又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威胁:“你一个小花妖居然还想跑!快叫爷爷!否则现在破了你的精元!”话没说完,布袋像是发了狂一般挣扎,小凌书意急得原地跺脚:“你!你不要动了!我都拿不住了!”
但关乎生死存亡,布袋里的精怪哪里还会听他的话,像是用尽力气,竟然撑破了这只传说中的祖传法宝?小凌书意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满地碎片,还来不及震惊,就见面前出现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
他撇了撇嘴,眼眶里滚出一大颗眼泪,委屈地说:“你,你是食人花怎么不早说啊,你看这,这不是误会了吗……”
食人花獠牙外漏,一点点靠近那个抓它时神气活现的小孩。
小凌书意吓得连连后退,卜愣着脑袋说:“我,我还是小孩子呢,你不要吃我,你吃不饱的……”说着转身就往山下跑,便跑边哭:“你不要追我了,爷爷,爷爷救命啊!”
秦陆升盯着那两道你追我赶的身影看了许久,再次没了知觉。
“少夫人?”周管家端着一盘刚刚烤好饼干推开凌书意的房门,床上有两个人,秦陆升躺在凌书意的腿上,呼吸平稳睡得正香,周管家问:“少爷还没醒吗?”
凌书意拿过两块饼干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没有,估计要睡上一天。”
管家见他始终保持一个动作,说:“要不让少爷躺在枕头上吧?这都十几个小时了,您活动活动。”
凌书意被饼干噎得直拍胸脯,还没回周叔的话就感觉腿上的秦陆升动了动睁开了眼,凌书意大喜,激动地说:“老公!你醒啦!”
秦陆升对上他的目光,只感觉一觉醒来脸上沾了东西,他抹了一把脸,手上是淡黄色的碎末渣子,正好和凌书意手里的饼干,对上了号。
第八章 专业卖符,童叟无欺!
凌书意眼疾手快,趁着秦陆升坐起来的空挡立刻躺他腿上,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老公,我不该在床上吃东西,我知道错了,要不然我……”
秦陆升也不知是刚睡醒脑子不清楚还是怎么的,居然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凌书意认真地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符,咬着牙说:“要不然我再给你便宜点,二百五,真的不能再少了!”
秦陆升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脑袋挪到一边,下床走了。
周管家端着热毛巾走进书房,秦陆升洗过脸正靠在窗口出神,他这么多年难道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之后精神缓和了很多,周叔把毛巾递给他,等着他又擦了擦脸,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少爷现在去吃吗?”
秦陆升说:“等一下吧。”
周管家点了点头,犹豫半晌又说:“少爷……少夫人他,不是故意在床上吃东西的, 您昨晚晕倒的时候,少夫人把您扶回房间就一直让您睡在他的腿上,手心还一直贴着您的额头,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您的脸色明显的好了很多,我知道您不信这些,可我照顾您这么多年,第一次看您平平稳稳地睡了这么久,哪怕是以前有老先生给您吹安神的曲子都没这次时间长,少夫人他整晚都没有动过,今天早上睁开眼睛就饿得肚子打鼓,他怕吵醒您依旧没有动,端着碗在床上吃饭也确实不合适,所以我才让佣人给他烤了一些饼干……我知道少爷爱干净,可能说这些还是会让您心中厌恶……但少夫人他……”
秦陆升把毛巾递给周叔“嗯”了一声,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周管家无奈,叹了口气走下楼,客厅里凌书意依旧趴在地上画之前的白符,周叔弯腰看了一会儿,问:“少夫人不是说白符招阴?那为什么要画这么多白符?”
凌书意说:“当然是要招它们出来呀。”
周管家恍然大悟,又问:“那就是说,咱们家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凌书意抬头看他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笑着问:“您老都不怕这些的啊?”
周管家摇头说:“不怕不怕,以前老先生常给我讲,老先生还说,世间之大奥妙无穷,生灵万物多种多样,高等的是仙,灵,人,妖,低等的有邪,魔,鬼,怪,这些从古至今一直存在,但也无需害怕,人可修仙灵,人可下地狱,说来说去都是人变的,只要恪守本分,百年之后自然会有安排。”
凌书意一笑:“老爷子是懂得不少。”
周叔说:“是呀,我年轻时就跟着老先生了,其实从少爷出生以来,确实发生了很多怪事,我其实可以理解少爷为什么不肯相信这些事物,那时秦家还人丁兴旺,他也只有几岁而已……”
秦家家大业大,每年都会有一次形式上的家族聚会,也不去别处,就聚在秦家老宅,家中不管是邻省还是外市的基本都会过来,往常热闹的客厅里,那年却死气沉沉。
秦毅站在客厅里说:“今年就算了,二哥的葬礼刚办完,各位休息休息都回去吧。”
沙发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女人,黑色旗袍头上戴了一簇白花,目光里没有悲伤,全是满满恶意,秦夫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安抚:“二嫂……”
“滚开!”二夫人尖厉地吼出声,可她又不像是对秦夫人吼,而是冲着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的秦陆升,她说:“早就说过这孩子是个煞星让你们送走送走,偏偏不送!一定要拖到全家人都死绝是不是!前年是小叔,大前年是堂姐!我老公本来好好的,他身体那么健康,如果不是上楼叫这孩子吃饭!能从楼上摔下来吗!葬礼上他连哭都不哭一声!他到底是个什么没良心东西!”
当年秦老先生还在世,喝了一口茶,说:“玉荷,你累了,去休息吧。”
二夫人整个人崩溃了一样,跪在地上:“爸,您就把这个孩子送走吧,老仙家早就说过他是个煞星,您怎么还敢留他在家里啊!”
秦老先生看了一眼始终没有表情的秦陆升,微微叹了口气说:“这并不是陆升的错。”
二夫人哭着说:“不是他还能有谁,爸,我求求您就把他送走吧,我也没想让他死,我就想让他离咱们秦家远点,我还有儿子女儿,不管是真是假,这接二连三的我真的怕了。”
管家接着说:“老先生当然拒绝了,可这样又坚持了一年多,他老人家最终也没有抵挡住家人的劝说,和又一位儿子的死亡,还是和老爷夫人商量着,把少爷送了出来,我还记得临走那天,少爷只背了上学用的书本,回头看了眼老宅,就再也没有回头,哎,这要他怎么能相信啊,他如果信了这些,那秦家或意外或病重去世的人命,不就真的背在他身上了吗?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