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卓再次确定女孩子的大脑构造非常奇怪。
听着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李慕然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不由回想起之前在车上时病鬼说的那句话。
如果我是你,我就把这小东西扔出去!他所说的小东西难道指的就是嘟嘟?还是阳阳?他怎么知道嘟嘟能够克制变异蛤蟆?又或者说是另有所指?她抬头往四周看去,在最后面找到了那个男人,他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比出门时还要差了,一副摇摇欲坠风吹就要倒的样子,完全没有之前应对变异蛤蟆的剽悍。这个人……实在有些奇怪。
——
这一天,有百分之八十以上出去做任务又或者狩猎的队伍遭到了袭击,来自于变异动物,又或者游散的丧尸群,有一个队伍甚至在附近的一个县城猎尸时被突然冒出来的丧尸群追得落荒而逃,差点全军覆没。
此时基地的幸存者生活已经渐渐趋于平稳,哪怕每天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挣取晶核和食物,那也是自主的为了求生存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基地周围一二十里是绝对安全的,否则那些付不起贡献点的幸存者也不敢在基地外面就地搭建起窝棚居住。也是因为此种原因,当出去的队伍遭到连续攻击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立即引起了基地高层的注意,幸存者们也开始惶惶不安。
“怎么回事?不是派人定时清理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男人站在木质雕花窗边,神色冷凝,目光阴沉地看着外面空荡荡没有任何绿植的庭院,黑暗在其中延伸,将雪光逐寸湮没。在他背后两步远的地方,一个二十多岁穿着黑色毛呢大衣身形笔直的青年垂手站着,神色恭敬。
“确实有定期派人清理,但是因为面积太广,没有办法做到真正隔离,会有变异动物和游散丧尸不时闯进来是很正常的。事实上,车队被袭击的事每天都有,只是大多都是零散发生,而且攻击力度不强,所以没引起注意。像此次这种大面积受到袭击的事确实罕见,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复。”青年回答。
男人冷哼一声,不悦地道:“这是你的职责范围,别人可以不注意,你不能。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事必须马上处理。”说到此,他顿了下,发布命令:“你这就去安排,从明天起,派出四组异能者驾车在方圆五十里范围内轮流巡视,务必将一切可移动的危险剪除干净。”
“可是……”青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还想说什么,却被不留情地打断。
“没有可是,如果连基地周围都不安全,我们用什么向基地的幸存者保证东洲基地仍然安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人心必乱,必须快刀斩乱麻。”男人语气如金石般铿锵有力,不容反驳。
青年闻言,脸上的犹疑敛去,神色郑重地应道:“是。”说完就要离开去召集人手分配任务。
“等等。”在青年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男人突然叫住他,转过身,一张长相平凡的脸显露在灯光下,不过那高挺的鼻子,深幽如黑潭的眼眸以及身上隐隐透露出的气势却让他拥有一种独特的成熟男人魅力,对大多数女人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青年停下步子,回头等着他吩咐。
“宋砚那边情况怎么样?”男人问。
“据称,宋砚已经痊愈,但是我们的人并没有见到他出来,这段时间他的车队也没有再接任务。”青年将收到的消息不加任何改动地陈述出来。
男人眼睛微眯,其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而后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准备一下,明天我要亲自去探望宋先生。”
“是。”
——
李慕然无力地在床上侧躺下,心里说不出的沮丧难受。一回到基地,她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处理,便去找了宋砚。可惜无论她怎么求都没用,别说宋砚,就连肖胜都没能见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事实真正如所预料的那样发生时,还是会感到地位悬殊所给人带来的绝望。一直等到天黑,她才熬不住回转,看到几个站在九区门口等她归来的小孩眼神由期待转为失望,她恨不能像张睿阳早上时那样大声痛哭出来。然而,就是连这简单的发泄于她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她太清楚,一旦她崩溃,孩子们将再无希望。
末世已近一年,药品因为没有妥善保存,加上过期等各种原因,大量失效,以至于仅存可用的药物价钱堪比末世前的钻石黄金,普通幸存者根本没机会用上,有心无力,故而基地并没有设立医疗机构。普通幸存者受伤后,几乎都是靠硬挨,撑过去就算捡了一条命。至于治疗系异能者,无论是在哪一个基地,那都是国宝一样的存在。普通人别说向其求助,就是见一面也不可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经历过两轮巨变的磨砺之后,哪怕是未觉醒者的抵抗力以及自我修复能力也比末世前的人们强了很多。
似乎,傅儋的命运已经被决定。熬过去,却落下一生残疾,熬不过去,便连命也要赔进去。
想到这里,李慕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根本没办法入睡。没有觉醒异能已经不幸,再残疾的话要怎么在这残酷的末世生存,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张易那样心志坚毅难以摧折。何况,傅儋才十三岁,生命才刚刚萌芽。
孩子们都睡熟了,哪怕张睿阳再自责,李远卓和吴子然有多替傅儋伤心担忧,都毕竟是小孩子,白天担惊受怕,又徒步走了几十里地,精力早已透支,一沾床就睡沉了过去。因为一直在为傅儋的事奔波操心,李慕然连自己的伤都没顾上,这时在被窝里一焐,化去僵冷,痛觉复苏,仿似被人生生剥下一层皮,然后用针扎火烤一般的疼痛让她头上冒出了冷汗,不自觉咬紧了牙。
而就在她因为疼痛而神志渐渐开始恍惚,几乎以为自己正处于剥皮地狱里的时候,耳中传来了细细的啜泣声,其间还不时夹杂着抽气一样的呜咽。那声音明明很小,但却像是惊雷一样让她瞬间恢复了清明。
屏息静听了一会儿,确定声音正是来自于大通铺另一端的傅儋被窝里面,她缓缓吐出口气,伸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吃力地撑起身体,披衣下床,为张睿阳压好被子,然后摸索着走了过去。
“阿儋。”她坐到床边,将手放到隆起的被子上,轻轻喊。
啜泣声倏地止住,被子里的人身体变得僵硬,并没有回应,屋子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就像之前不过是李慕然的错觉一般。
“阿儋。”李慕然叹口气,又喊,“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连她都熬不住,何况是一个孩子。
大约知道不能再假装了,被子里一阵蠕动,小少年从里面钻出头来,屋里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李慕然能够依靠听觉分辨出他的动作。
“慕然姐,疼……”少年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短时间无法平息下来的抽噎。话没说完,他就停了下来,但粗重的呼吸声却显示出他在极力克制自己。末世已经教会了孩子们忍耐与坚强。
李慕然心里又疼又软,伸手轻轻摸着他的头顶,柔声安慰:“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由一阵羞愧,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么无能,否则又怎么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必须靠自己熬过痛苦。
在黑夜里人的心防总是最脆弱的,因为她温柔的抚摸,少年一直压抑着的恐惧和迷茫一下子暴发了出来,他蓦然扑进她怀里,失控地哭了起来,却还担心着会吵醒弟弟妹妹,而将声音努力地压制着,于是因为这种压抑,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
“慕然姐,我疼……呜呜呜……我真的好怕……我好怕,我不要变成残疾人……”白天还能强颜欢笑,但面对即将残废的事实,别说只是孩子,就是成年人也会无法忍受。他表现得已经够好了。
感觉着怀里颤抖得难以自抑的瘦削身体,李慕然只觉得眼睛酸涩难当,终究没忍住跟着掉下了眼泪。
“别怕,慕然姐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不会让你变成残疾。”良久,她深吸口气,如同许诺一般说。
第106章 卦象上上
这一夜李慕然发起了烧,这烧来得突然而又似乎在意料之中,总之,姑娘倒下了。哪怕是在昏昏沉沉的当儿,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并努力挣扎着想要醒过来。耳边一直有哭声,还有听不分明的说话声,让她心里更加焦虑,只是黑暗太过浓重,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哭什么?吵得头疼!”被张睿阳不折不挠敲开门,拽到家里的病鬼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轻斥道。
简陋的大通铺上躺着唯二两个可以支撑起这个临时组合起来的小家庭的人,不怪三个小孩没了主意,除了哭得凄惨得跟天要塌了一样外,就只能去找认识的大人们帮忙。可惜住在九区的人能有什么门路?要有门路早就离开这里了。就连他们自己都要硬扛,又谈什么帮别人。因此只能站在旁边七嘴八舌地说几句安慰话,又烧了开水来帮着喂给两个高烧昏迷的人,拧帕子擦拭额头降温。但他们心里都知道,在眼前的环境下,一旦发起烧来,就很难再好了。
病鬼是不想管闲事的,但是谁让他就住在隔壁,他有预感,如果自己不出来,接下来几天隔壁的哭声都会一直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说来也怪,听到人耳中,却有种让人下意识想要服从的魔力,不止是三个小孩抽抽噎噎地停住了哭嚎,就连被叫来的黄海几人也都安静下来。
“给我端个凳子来。”没去管四周投过来的各样眼神,病鬼咳了一声,说。
三个小孩一通乱找,最后在通铺底下拽出个小马扎来,这还是他们去县城猎尸时傅儋随手带回来的。病鬼坐下,重重喘了口气,然后让李远卓他们去把火生起。屋子里太冷,没病都要冻出病来,何况还躺着两个伤员。这一回不用小孩们动手,在旁边同样束手无策的大人们已抢着三两下就把事情做好了。
炉灶是用碎砖块和石头简单搭起来的,烧的是木柴,屋里没有烟囱,便只能让门半开半掩着,以便能将烟气散出去。男人们手脚利索,生火的同时,干脆帮孩子们将水也烧上了,以便需要时取用。刚生起的炉子并不暖,但那红色跳动的光焰却给阴冷的小屋增添了几分生气,在木柴燃烧冒起的薄烟当中,病鬼从身上摸出块黑色的布满纹路的不规则形壳片,在手掌里摩挲了半天,然后随手抛出,壳片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变得诡异起来,不知道他神神叨叨地在做什么。病鬼手肘支在膝盖上,以手撑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四散的碎片。
“升卦。”升卦,元亨。用见大人,勿恤。南征吉。
上上卦,得贵人助,完全不用担心。
半晌,他伏下身将碎片一一捡起,揣回怀里,然后慢悠悠地直起腰,目光扫过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三个小孩,说:“往南边去找人。”
事实上自从他到来,除了嘴上几句话外,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有做,但可能是他不慌不忙冷静从容的姿态起了作用,本来还惶然无助的孩子以及那些抱着怜悯悲凉心情等待末世觉见惨剧发生并准备帮着处理后事的男人们都不由受了影响,平静下来,甚至还隐隐升起了一丝期待。
“南边?”吴子然迷茫地东看西看,似乎想要寻找出哪面才是南方。
“南边是哪边啊?”张睿阳更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那边是上三区。”黄海比划了一下,反应过来,男人对于方向似乎更敏感。他皱起眉头,看向病鬼的眼里浮起失望,“上三区又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进得去的?”
“是啊,如果能够在上三区找到人,谁还住这里。”另外几个来帮忙的男人也赞同地应和。
就在这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哭得通红的张睿阳突然开口:“主任叔叔就住在上三区。”
男人们听到,不由同时收声,不可思议地望向小家伙,倒把小家伙吓了一跳,瑟缩了下,又梗起脖子,小脸严肃地大声分辩:“我没说谎。”
“是真的,慕然姐认识宋主任。”吴子然在一旁帮腔。因为李慕然一直称宋砚为主任,所以他们也跟着这样喊。
“但是慕然姐昨天去找他,都没能见到人。”李远卓给两人浇了一盆冷水,而后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嘟嚷说:“都进不去,怎么找人?”
听到这里,大人们终于相信他们认识上三区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个宋主任是何方神圣,但既然住在上三区,总该是有些门路的,只要对方弄到点退烧消炎的药,又或者是请到一个治疗系异能者,李慕然和傅儋就有救了。没有人察觉,他们竟完全没想过去质疑病鬼的话。
“是啊,就算认识人,进不去也白搭。”余建军抓了抓脑袋,发愁地说。
“总比一点希望也没有好。”黄海回答,然后皱起眉头,思索要怎么才能通知到那个姓宋的主任。不管那个人与李慕然关系是深还是浅,总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走吧。”病鬼没理会他们,指了指张睿阳,示意小孩跟着自己。
其他人都怔愣了片刻,而后才反应过来,黄海不由踏前一步挡在前面,问:“病鬼兄弟,你这是……”他话没说完就嘎然而止了,然后在病鬼又冷又空的眼神下败退,让到了一边。
直到病鬼带着张睿阳走远,众人才回过神,奇怪地问:“老黄,你刚刚怎么了?”
黄海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就连他自己都还在莫名其妙呢,不知道对方明明是一个连走路都打晃的痨病鬼,而且也没露出敌意,自己怎么就怯了。可惜这话不能跟任何人说,太他妈丢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