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海,你还撑得住么?我这就带你回九幽阁疗伤。”花非卿说着走到花问海面前,看着花问海身上残留的藤蔓,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是他错了啊!
“……好……”心神不安的花非卿没有注意花问海的迟疑,他扶着花问海神情麻木的往外走去。
“今日之事除却你我三人,不应有外人知晓。”薛槐抱着白猫,顾文渊的尸体被他收进了乾坤袖,目的达成的他此时正在做善后处理。
“他真的不是十七?”韩陵不确定的问着,他和权烨一样,都是为着自己的家族,避免九幽阁报复先出手斩其羽翼,可薛槐有几分能信?韩陵不知道,也许他只是想找个让自己安心的借口罢了。
“十七尸身仍在,怎会夺舍他人?”薛槐面不改色的抚摸着怀里的白猫,白猫睡的很熟,他抱了一路也没有醒过。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赋首不必担心。”权烨眼中闪过厌恶,退后三步转身走向弟子们休息的地方,他手里的抚雨微颤,却也无力阻止将要发生的屠杀。
“如此甚好,告辞!”薛槐抱着白猫上了船,临走之前他拾到被花非卿丢掉的烤鸡,荷叶层层包裹还热乎呢,等他醒了定然会饿的吧,薛槐笑着蹭了蹭白猫的头,抬头再看,眸光一片幽暗,是他棋错一招,没想到花葬影竟然会夺舍花问海,这可真是一个大麻烦了。
“你看,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像我求你那样求我的,是不是很神奇。”薛槐抱着白猫自言自语,他的思绪飘回到久远之前,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街头流浪的小乞丐……
“求求你,救救他吧,求求你了,救救他,我求求你们了……”穿着破烂的小乞丐会在结冰的地上,膝盖都冻的麻木了,一张小脸冻得发紫,他搂着已经僵硬的尸体,重复着恳求来往的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更不会有人愿意脏了手来帮他,也许再过不久,他也要被冻死了。
“你求我,我救你,好不好?”就在小乞丐绝望的时候,一个少年对他伸出手,很是认真的让他求他,那时候的小乞丐就想他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人也求他救他。
薛槐嗤笑一声,谁能想到如今的八门赋首有过那样不堪的过往,他低头看怀里的白猫,唇边扬笑,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第75章 清平乐·凉云暮叶
“喵~”
“淅河顾氏与你有恩,我出手照拂一二也是应当,听闻顾氏顾苑年芳正好,韩家主让我替韩陵看一眼,改日她再上门提亲。”薛槐心情很好的抚摸着白猫,韩陵已经没有守着花葬骨的资格了,只要他再推波助澜,这个人他就可以留在身边了。
“喵?”
白猫眨着琥珀猫眼看薛槐,歪了歪头舔湿了薛槐的手指,跳到他腿上窝成一团,似乎是觉得冷了,薛槐敞开前襟把白猫揣在怀里,心头刮过一抹异样的感觉,就算是变成猫,以花葬骨的高傲是绝对不会这么任人摆弄的。
“十七?你可认得我?”薛槐把白猫举起来,看着那双琥珀猫眼里的茫然,瞬时手脚冰凉,脑海里浮现的是花非卿的那一掌,不对劲,以花非卿的修为花葬骨的灵竟然没有被逼出来,这是最大的不对劲。
“莫非——”薛槐揉着眉心仔细回想细节,白光起的那瞬,花葬骨身前似乎有人,覆眼白绫……是花问海!是花问海护住了花葬骨溃散的灵,白猫体内的灵怕是不足三分之一,好一个舍己为人的花问海,就算死你也要护着他,是我低估你了,没想到我骗过了花非卿花葬影,却被你看透了,真的很不错。
薛槐眯着眼笑的无害,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他才是最可怕的,越是冷静越是暴怒,白猫被抓的不舒服,扭着身体想要挣脱薛槐的双手。
“喵~”可怜兮兮的叫唤让薛槐周身寒气顷刻消散,水润无辜的琥珀猫眼看着薛槐,薛槐似乎是被取悦了,大笑一声把白猫重新揣进怀里,他看着白猫压在他胸膛的爪子露出的尖锐,也不在意,残缺的灵意识不全,即使有心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花葬骨从浑噩中清醒,阳光透过树荫投射下来,斑驳的一片一片,鼻尖嗅到了夕颜花的香味,花葬骨动了动手,他的身下似乎有人。
“十七,睡醒了吗?”花问海笑着低头,泼墨的发散下来,扫的脸上痒痒的,花葬骨笑着躲开,伸手去摸花问海的眼睛,还好,那只是梦,大哥他的眼睛还在。
“没事了,不用你把眼睛挖出来给我。”花问海拍拍花葬骨的头,笑容宠溺。
“大哥,对不起!”花葬骨搂住花问海的腰小声的说着,曾经有段时间,每次他犯了错都是这样搂着花问海的腰说一句对不起,他知道大哥不会生他的气,更加不会因为他做错了事就不理他,反而会不顾对错的维护他,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因为他再也看不见了。
“……”花问海愣怔了下,依靠着大树的身体放松下来,摸着花葬骨的头,眯着眼看投射下来的阳光,还真是刺眼的很。
“你呀,从小就爱闯祸,那时有我和葬影护着你,不觉得如何。可现在,我和葬影都不在你身边,非卿他不懂世故,冲动太过,本是好心却总是坏事。”花问海低下头看在自己怀里撒娇的花葬骨,无奈摇头“你心性率真,总是吃亏了却不自知,待所有人都一样的好,殊不知这世上最难测就是人心。”
“我知道的。”花葬骨说着抬起头,一双眸子清亮灿若晨光,明亮的让人不忍看其蒙尘,他抓着花问海的手贴在脸颊上蹭了蹭。
“曦音以后就留在你身边,代替我——”
“我不要!”花葬骨突然大声打断了花问海的话,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他用力的抓着花问海的手,每个字都说的诚恳“没有人能代替你,大哥,这世上真心疼我护我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不想再失去你,如果你出事,就算把自己挫骨扬灰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人,总有一死的,何况又不是不会再见了。”花问海点了花葬骨的眉心,夕颜花绽开随即消失,他也是舍不得的,九幽阁容不下十七,若是连他都不在了,天下之大还会有谁惦念着他的十七,还会有谁像他这般不讲理的维护他的十七?
“错的人是我,该死的人也是我,为什么受罚受苦的人是你?这不公平,我不同意!”
“世上从来都没有公平!”
“我不管!”
“胡闹!”花问海楞楞的看着自己落下的手,耳边还残留那一巴掌的声音,似是打的狠了,花葬骨偏着头,嘴角都有了血痕,苍白的脸上清晰的浮现红肿掌痕,阴沉的天空传来一声闷响,仿若悲鸣,有阳光重新投射下来,相对咫尺的两个人半晌无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游走全身,连手脚都变得冰凉。
“……疼么?”花问海颤抖着手想要摸花葬骨的侧脸,他这是怎么了?心底有个声音在问,花问海突然抽回手反手给自己一巴掌,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花葬骨抓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眼泪在眼角流成了串,可他却是再笑。
“不疼,一点都不疼。”花葬骨说着松开花问海的手,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后退,他还在笑着流泪,花问海想要抓住他,可除了伸手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衣袍下双腿的位置空空荡荡的,灵体是人的本相,花葬骨终于知道了那古怪的感觉是什么了,花问海失去的不止一双眼睛,还有双腿,他竟然以物幻化双腿骗过了所有人,如果不是那一巴掌,如果不是眼角余光撇到的一瞬,花葬骨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
“我错了,大错特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花葬骨喃喃着,再多的悔恨,再多的愧疚,也无法弥补花问海承受的痛苦和牵累。
“十七,你回来好不好?哥魔障了,哥怎么会舍得打你?是哥错了,你回来让哥抱着好不好?”花问海慌了,语无伦次的样子哪里还有花家问海温雅的影子,花葬骨摇头,眼睛里的越发汹涌的往外流着什么,漆黑的发褪去颜色,死气沉沉的灰白色从头发开始,眼睛,皮肤,就连圆润的指尖都变得尖锐。
花海中心,数不清的鬼气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惨白的没有血色的手从漩涡中心伸出来,轻轻一扯,空间有一瞬的扭曲,然后被撕裂,花葬骨抱着熟睡的花问海从里面走出来,缠绕在他身边的深黑怨气化作斗篷罩在他的身上,本该吞噬一切的鬼气怨气如今竟是小心翼翼的在护着花葬骨……
第76章 清平乐·无限思量
“喵!!”
白猫突然炸了毛,琥珀猫眼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薛槐额角跳了跳,从袖中掏出一个金铃铛,扯了一根头发穿过系在白猫的脖子上,他本来不想用招魂铃的,可白猫的反应让他感到不安,招魂铃的副作用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文渊之事,有劳你跑这一趟,待我忙完手头事,再去接他,只是,要你多多费心了。”
顾谦听完薛槐添油加醋言不符实的转述,笑着起身为他添了杯茶,他和薛槐私交不错,既然说了文渊在薛家那就跑不了,薛家的温泉对他的伤有好处,留在薛家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现在他还不能和薛槐撕破脸,毕竟这关系到顾苑的终身幸福。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文渊唤我一声大哥,莫不是你心里发酸了?”紫锦绣花的袖子掩住怀里白猫,薛槐天生一张娃娃脸,本就讨喜,他这一笑虎牙尖尖,顾谦竟有些看呆了,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张笑脸,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天真。
“是我失言了,先不提他了,你和我说说韩家的事情吧。”
顾谦撇到门外一角粉色,恍然一笑,是他忽略了,顾苑已经不是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了,他忙着重建顾家的三个月,顾苑把文渊和莺歌照顾的很好,家里也收拾的很妥当,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
“那我就开门见山,不久之前,月瑶和我说过此事,顾家女温雅端庄,初见一面她就喜欢的不得了。”薛槐说着故作不经意的看眼门外,才继续说“若不是顾家遭受变故,她早就来上门提亲了。依我所见,韩二公子翩翩儿郎,身世样貌都是不错的,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有担当的。”最后一句薛槐刻意说的大声,听着门外慌乱离开的脚步声,心中对这事已经十拿九稳。
“可我见那韩二公子似乎心有所属?”顾谦想到的是那日韩陵看顾文渊的眼神,他也不避讳薛槐,这人的心思未必就干净到哪里去。
“这就是文澜你不懂了,感情之事是需要时间磨合的,日久自然情深。”薛槐摇头晃脑对答如流,不论如何,韩陵和顾苑的婚事必须定下来。
“喵?”
白猫睡醒了,从薛槐怀里探出头,琥珀猫眼四处看了一圈,突然跳到地上,跑了出去,听着铃铛声的薛槐也不着急,花葬骨作为顾文渊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故而只是残灵,也是有感应的。
“事关阿苑,待我问问她的想法,九阴既然来了,多住几日可好?”顾谦没有妄下定论,顾家如今只剩下他们,这事还是慎重些的好,若是顾苑不愿他也是可以回绝的。
“几日就算了,要事在身不好耽误。”薛槐没有给顾谦时间,久则生变,趁热打铁处理了韩陵,他还要回去九幽台寻灵呢。
“既如此,阿苑,你进来吧!”顾谦揉着眉心,他怎么不知道自家小妹的心思,只是薛槐在这件事上太过积极,有些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要多多留心了。
“……兄长,我……一切都听兄长的。”顾苑走进来低头看地,一张小脸红彤彤的,顾谦见此就知道这个妹妹是留不住了。
“既然阿苑这么说了,那就托九阴帮我带个话给韩家,此事需要见面详谈。”顾谦说着看向顾苑身后的白猫,他总觉得这白猫似乎在躲着他?是他想多了吧,顾谦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只猫见到生人自然会躲着,这并不稀奇。
“好说,半月后韩氏的论筝会,文澜可不要迟到了。”薛槐起身走到顾苑身后,抱起白猫向外走去,顾谦被噎的无语,薛槐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不愧是八门赋首。
“阿苑,你先回去准备,我出门办事,待我回来我们一起去韩家。”顾谦抬手让顾苑先回去准备,而他则是脱下绣着并蒂莲花的红色外衫,换了一件清雅的白衫,虽然并蒂莲花不变,却没有红色那么招眼了。
淅河顾氏雅名在外,顾家先祖生逢乱世,见到的都是被血染红的并蒂双莲,红袍莲花是为了告诫后人,莫要忘了平定乱世的初衷。
每个世家都有独属的家纹,有的以花草树木论名,有的以诗词歌赋做纹,真要细数下来,也是颇费些功夫。
薛槐上了船才发觉不对劲,与他一同方向的船只似乎有些多,九幽台凶名在外,除了世家子弟,很少会有人去那里。
但是,他刚从九幽台回来不久,他去九幽台寻灵,那些人莫非也是去寻不知何年何月身陨长辈的灵?
开什么玩笑!
“怕是九幽台有变,先跟去看看再说。”薛槐抱着白猫回到船舱,现在露面定然会有麻烦事,虽说不是坏事,薛槐却不喜被打扰,更加不远去看那些人阿谀奉承的丑陋嘴脸。
九幽台,花海之中,毒藤蔓向上生长,编织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秋千,花问海躺在秋千上睡得安稳,花葬骨抱着一捧花一朵接一朵的插在秋千上,明明是晴朗的天,阳光却照射不到花海,花葬骨身上的斗篷有些大,插花的时候也只是露出半截手指,他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藤蔓上再也寻不到插花的地方,他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