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法子坑我,师弟,你不乖。”
温酒站在幽昙湖边,贺兰兮神情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这一睡就睡了一百年,也不知道借他的手让权瑟看到了什么,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东西,温酒抬手,将这湖水的温度升了升,中秋了,贺兰兮也该醒了,不然就煮熟了喂鱼。
江南权氏,花葬骨把兰焰留在身边,顾离和花问海也没说什么,只是多留了个心眼,时刻不敢疏忽,薛槐自那日后,就很少在花葬骨面前出现了。
看着北阳传来的消息,薛槐将纸条烧了,负手站在廊下,看天边云卷云舒,风拂花落卷起残叶向远方飞去,修真界的动静越来越大,现在的北阳一定很热闹。这份热闹迟早会波及到花葬骨,如今静观其变的几宗名门非是善类,有几个不在私下算计的,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他到要看看天道还能捅出什么篓子来。
天道欺他年少不知情,负了花葬骨良多,导致如今他心性受此影响,这笔账他还没和天道好好清算,又生出这许多事端,今年的中秋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花葬骨支开了顾离和花问海,把兰焰留在房间里,孤身去了权烨的房间,有些事情他需要确认一下。权烨已经醒了,身体里的毒也被压制住,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静养便可,花葬骨来的时候,权烨正坐在桌前看一些账本,若大的一个宗门世家,他想偷懒一会都不得闲。
“你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
花葬骨进了屋子关好门,设下隔音的禁制,才开口问了一句,权烨看是他也不惊讶,顾离那么明显的态度他当然看得出来,他和花葬骨也算是故友,当年这人将他的弟弟碎骨断脉,他可是毫不留情的抽回去一顿鞭子,直到后来权瑟痊愈,他才知道是自己恩将仇报,如今再见,自然不会再蠢一次。
“抽你一顿鞭子没多久的时候就发现了。”
“可有查到什么?”
权烨苦笑:“要能查到早就查到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也只能压制一百年,谁知这么不巧,偏赶上你来就发作了。”
“不是不巧,而是太巧了。”
花葬骨说完走到桌前,抓起权烨的左胳膊,卷起袖子一瞧,暗叹一声,果然。坐到权烨对面,花葬骨取出匕首在手腕划了一刀,鲜血滴了满满一杯,伤口便自然愈合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青铁之毒无药可解,我的血可帮你压制一段时日,但撑不了太久,你要有准备。”
权烨看眼杯中血,仰头一饮而尽,觉得体内的煎熬略见好转,摇摇头,拿过一旁干净的杯子给花葬骨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这里没有外人,花葬骨既然不避讳他,那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一百年前我就在着手准备了,只是放心不下阿瑟,他散漫惯了,要是让他当这个宗主,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花葬骨喝了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嘴唇,想想也是,权瑟志不在此,但是为了兄长他一定会咬牙坚持,可一旦那样,权瑟就不在是权瑟了。
“你有想法,我能帮你什么?”
“帮我物色一个妻子吧,找好了人选,七日后大婚,我给不了阿瑟一生的安稳,但是他的余生我还是可以帮他准备的。”
“好。”
花葬骨默然半晌,起身朝门外走去,临出门之前应了一声,权烨把盛血的杯子收进了自己的乾坤借,以后会用的上的。
顾离和花问海去街上了,花葬骨不想见薛槐,只能回了自己的房间,兰焰已经醒了,乖巧的坐在床边,似是在等他。花葬骨看着那张脸,笑着走过去。
“睡得可好?”
“你不在,做噩梦了。”
这个兰焰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对花葬骨百般依赖,一言一行都像极了曾经的月朗,这也是花葬骨将他留在身边的原因之一。
“我回来了,在陪我睡会?”
“好。”
花葬骨搂着兰焰躺下的时候,不自觉的朝兰焰怀里拱了拱,这感觉就像是他的六师兄活过来了一样,花葬骨无法释怀的是在无妄海中替他溶骨的月朗,他的死如同一颗朱砂落在花葬骨的心上,疼痛却不忍割舍。
九幽阁,花非卿倚靠在门口,看着书房里被公物掩埋的花葬影,一脸的幸灾乐祸,要不是碍于花葬影堪比黑锅底的脸色,他怕是要笑疼了肚子的。
“就是说他们现在江南,过了节才回来。”
“我觉得他们这个节过不了。”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北阳那边的消息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顾离耳中,那孩子重情,不会坐视不管的看着纳兰珏送死。”
“你要看着顾离带着花葬骨去北阳抛头露面?”
“阿离不会的,他是个好孩子,他不会拖累任何人的,所以,不是他带着花葬骨一起去,而是花葬骨会比他先去北阳。好歹同门一场,纳兰珏再多的不是,人之将死,她做了那么多想要补偿的事情,也该是有所回报的。”
花葬影从公务里抬头,花非卿站在逆光里,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轮廓,他们兄弟似乎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坐下来好好聚过了……
第140章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一抹映疏林
北阳,七重楼。
“人都来齐了,在北阳山上薛氏驻地,准备搞一个什么清剿联盟,要不要我出手替你拉几个垫背的?”
一叶孤帆站在楼顶驻足远望,北阳山上灯火通明,中秋将至,有不少登门送礼的,也有不少着急送死的,纳兰珏身着素锦秀花的斗篷,站在一叶孤帆身后笑了笑。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大师兄何必脏了自己的手,看他们自取灭亡不也挺好。”
一叶孤帆回头看眼纳兰珏,有些讶异,他以为这个师妹会趁机建议他多杀些人,帮小师弟铺路呢。不像是变了心性的,看来师妹是另有打。
“就听师妹的,让他们再苟延残喘几日。”
“甚好。”
纳兰珏背对朝阳,逢日出,身后霞光万丈晃花了一叶孤帆的眼,只模糊看到女子的轮廓,错过了纳兰珏唇边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都说最毒妇人心,却无人去问这世间负了她多少,一见误终生,夫君待他千般好,却也不是良人,兜兜转转,一念之差,她将淬毒的匕首插进了那孩子的心里,致命却也疼痛,丧夫,失子,倒头来不得善终,从一开始她的结局就没有了选择,谁让她爱错了人。
顾宵,如果我早些遇见你……
花葬骨在江南码头站了一日,顾离昨夜收到北阳的消息,留书信一封,连夜离开,走的水路,花葬骨一直跟在他身后,送他上船,看他远去。
“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要担心?”
花葬骨回头看薛槐,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在花葬骨无意识嫌弃中,薛槐退到安全距离和花问海并肩,保持观望状态,两人相视一眼,把最终兵器兰焰推了出去。
“你在等谁?”
花葬骨回头,见是兰焰微微一笑,招手让他过来,揽进怀里,后面观望的薛槐花问海脸色顿时变了,也就比锅底的颜色要好一些?
余光瞥见这一幕的花葬骨,弯了唇角,兰焰抬头看他,也跟着弯了唇角,他知道推他出来那两个人不怀好意,踮起脚尖勾住花葬骨的脖子,在他的下巴吧唧亲了一口,送给那两个脸如锅底黑的人一个得意地小眼神。
花葬骨被亲的猝不及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水中一抹华光朝他扑来,半转身被兰焰扔出去,花葬骨看着薛槐和花问海朝他扑过来,速度很快,可他没有伸出手,任由自己往后仰倒,和华光一起沉进水里。
这世上没人能快的过他的父,而且,他并不想让顾离涉险,那是为他准备的戏台子,身为一个称职的戏子哪有不登台的道理……
“别追了,去北阳。”
薛槐面色有些苍白,方才一瞬的威压让他险些跪下,垂下眸子也掩饰不住那抹震惊,薛槐留下一句话,便已不见了踪影,花问海摸着下巴想了想,神情一肃,若他猜想不假,可是要出大事了!
“留你一人在江南也是不妥,随我走一趟吧。”
花问海说着单手搂住兰焰往北而上,中秋未至,希望他能赶得上,借风传信回九幽阁,花非卿和花葬影对视一眼,纷纷起身点了三十几名弟子御剑而行,唇亡齿寒,北阳乱了那下一个说不准就是九幽阁了。
镜湖之中,已有人等候多时,花葬骨从镜湖里浮出来的时候,仍是干干净净的,连一根头发是都没湿,他躺在那里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看着负手而立的那人缓缓地转过身,花葬骨看着那张脸,囧了囧,他从未觉得自己这张脸有哪里好了,怎么都喜欢作他的模样出现。
“这些年,委屈你了。”
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花葬骨已经无力腹诽了,他大概猜到他的父想做什么了,但是真的很幼稚,好吗?天道借夙兰宸的样子将他坑了一次又一次,他的父如今要借他的样子替他报仇,为什么没有人问下他的感受呢,花葬骨觉得生无可恋了。
“凡人之子怎配活在你的命里,本想着一并将那孩子抹杀的,见你将他教的很好,若哪日你倦了,可让他顶替你的位置。”
“不可以!”
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花葬骨惊出一身冷汗,他明白父的意思,可那并不是他想看见的,他不惜焚魂求得父的垂怜,换来一世苟延残喘,就是不想一梦黄粱里的未来成真,他好不容易才改写了那个结局,要是被父的一句话篡改,那他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吾儿,你在反驳吾!”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花葬骨浑身紧绷,被尘封心底的恐惧再次将他笼罩,在遇见夙兰宸之前,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父的身边,被关在一个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的世界里,他至今都记得,若是不能完成父的要求,便会受到惩罚,而那惩罚……
“不,这不是反驳,是事实!他活在我的命里,只有我死了,他才能取代我的位置。父,我不会死!”
花葬骨的牙齿都在打颤,却还是咬着牙说完了,父低头看他一眼,蹲下身子,伸手从他眉眼抚过,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花葬骨只觉很是疲惫,双眼不受控制的闭合,临睡前他听到了父的低语。
“不错,长出息了,学会逞强了,把我教你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先不罚你,等我去会会那些伤你的人,吾儿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三十三天,镜湖之外,麒麟子已恭候多时,他孤身前来,未带一兵一卒,区区九泽,他一人足矣。看着从镜湖中悠闲走出的人,满眼震惊,那个遥不可及的父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微笑,麒麟子一遍又一遍的扫过那人全身,视线定格在那张脸上,缓缓的跪了下去,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虔诚,嘴唇蠕动的,却因为过于激动久久未曾发出声音。
“父?”
这张脸像极了麒麟圣主,可这气息却是截然不同的,麒麟子不会认错,千万年前将他从混沌中唤醒,并赐予灵智的就是眼前这人。
“一晃这么久,你也长大了。”
那顶着花葬骨模样的人语气甚是欣慰,唇边一抹笑意更是让麒麟子热泪盈眶,那并不宽厚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忍住哽咽,他深深地低下头。
“我现在是麒麟圣主,别喊错了。”
麒麟子被那人亲手扶起来,受宠若惊,忙点头应是,那人莞尔一笑,看向麒麟子身后,来者不善的薛槐,微微点头,天道选的苗子不错。
“久仰!”
薛槐微躬了身子,以示他的恭敬,可那双异色眸子里却写满了警惕,麒麟子心头恼火,什么东西,也跟在他父的面前猖狂,一步踏出,挡在父的身前,冷眼相对薛槐。
“夙兰宸,你对我族麒麟圣主有什么不满吗?”
薛槐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麒麟子就这么轻易的臣服了,看来真正的花葬骨应该还在镜湖里,薛槐重新稳定了心神,这里是三十三天,亦是九泽,天道与他如何嫌隙,大敌当前都会偏帮着他的。
“麒麟圣主?有眼无珠,你便是这般效忠的吗?”
嗤笑一声,彻底激恼了麒麟子,空气中温度持续上升,麒麟子周身已有火焰燃烧,那炙热足以伤及灵魂,薛槐一扬衣袖,无形风墙在他身前屏蔽热度,假花葬骨轻笑一声,麒麟子皱眉,抢先攻上,好容易才见到父,怎可让父失望!
若他今日战败,有何颜面回去山海界,岂不成为万兽的笑柄,麒麟一族的脸面要往那里存放!
“夙兰宸,你拐走我族圣主,伤他身心,这笔账我早想找你好好算一算了!”
感受到麒麟子的愤怒,假花葬骨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倾天从未雨绸缪出来看了一眼,又默默的退了回去,要避免被殃及池鱼啊。
“怎么了,这么开心?”
明臣看眼眉梢眼角都挂满幸灾乐祸的倾天问了一句,后者朝他笑笑,倒过一杯水递到他唇边,明臣喝完,倾天才开口说道。
“天道要倒霉了,我当然高兴。”
明臣挑眉,也笑了,他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了,只笑不语,就在他和倾天说话的空档,整个未雨绸缪都震了几震,有些热啊!明臣抬手扇了两下,就觉得凉风袭来,倾天不知从哪里搬来一缸的冰块,拿着扇子朝他扇风,如此献殷勤,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也好久没出去了,我带你去北阳逛逛,看出好戏,如何?”
果然,倾天憋着坏点子想去看薛槐的热闹,明臣也理解,他何尝不是想去看薛槐的热闹,准确的说他更想看天道的热闹,一百年前,一个不慎着了道,天道利用倾天害他闭关百年,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主,这笔账他一直记在心里,就等一个火上浇油的机会,将天道狠狠地踩在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