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刃从他的后心窝刺入,直接刺穿了他整个心脏,穿透出来的剑尖扎进了余贝的肩膀。
那一瞬间时间被拉得很长,余贝看到了迟麟眼中的惊慌,还有他滔天的怒意。
余贝觉得很疼,剑锋似乎不止是扎进了他的身体,而是在搅碎他的每一寸经脉。冰寒锐利的剑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的嘴角溢出鲜血,那种痛苦,让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经脉寸断。
伸手抚上迟麟的眉,他不知道迟麟能不能活下来,但是他担心自己要死了。他不希望他是哭着死的,也不希望最后看到的迟麟是皱着眉头的。于是他笑了,断断续续的说:“不对……不对称……”
无数信息顺着刺入心脏的剑身涌进迟麟脑海,但是他什么都不想看,眼里只有余贝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他听懂了,余贝是在说伤口,两次都伤在右肩,伤口不对称。
“别笑,你不会有事。”迟麟直接被划破的掌心贴上余贝的脸颊,在他脸上蹭出一道血痕。
迟麟向余贝伸出手,覆上他右肩的伤口。蓝光从他的伤口奔涌而出,被迟麟吸入掌中。余贝身上的剧痛消减,他惊讶的抬头看向迟麟,就见他漂浮在了半空,祁星海想把剑抽回来却发现根本抽不动。
从剑身刺入迟麟身体的位置开始,蓝色和金色两色光芒交织成网,逐渐把迟麟包裹。
“不可能……不可能……”祁星海目露惊恐,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有人挡得下孤刃全力一击……”
从祁星海闯入到现在不过二十来分钟,但是霍家的动静太大,又处在市中心,邻居早吓得报了警,霍曼昕得到通知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家房顶完全被掀了,大窟窿里蓝金光芒直冲天穹。
她正腹诽余贝搞什么这么大动静,就见她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女人。虽然是在晚上,虽然路灯不是很亮,虽然周围人不少,但是她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就是突然出现的。
还没等她看清楚来人的长相,这人又突然消失了,然后她家外面就出现了一个结界,把所有动静隔绝在了外面。警察和邻居刚才还急着看热闹,突然就好像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了,各自散去,还在念叨自己怎么来了这里。
霍曼昕站在自家门外看傻了,意识到事态不寻常,她赶紧往屋里闯,却发现自己撞不破这个结界。
刚才霍曼昕见到的女子此时已经到了她家二楼,外面的结界也是她搭的,她正是祁星海的师父。
从出现开始,她的目光就只停留在迟麟身上。
祁星海已经做了最大胆的事,早就彻底违背了师命,这会见到师父来了,他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飞身而起,催动所有修为,一掌袭向半空中被光球包裹的迟麟。
“孽徒!”
祁星海的掌风还没有靠近迟麟,女子厉声一喝,后发先至将祁星海击落在地。
毫不留情的一击,祁星海惊骇的看向自己的师父,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虽然她心里始终记挂要等的那个人,但是他以为自己总该在她心里有一些位置和分量。
祁星海无比讥讽的笑起来,涌出的鲜血呛进气管,引起更剧烈的咳嗽。
但是女子没有看他一眼,她在迟麟脚下单膝跪地,仰着头看向迟麟。
“绯罗恭迎主上。”她的声音缱绻温柔,带着深深的怀念和尊崇。
然后她打开了随身的玉瓶,鲜红的血液如万千丝线,从瓶口一路往上,汇入蓝金光球之中。
余贝仰着头,看到血线交织,光球之中,汇聚成一个新的身影。
他心跳如鼓,突然生出恐慌。
第35章 师徒
光之所在,他之所在。光芒散尽,出现在余贝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迟麟。
余贝首先看到的是他的眉眼。长眉如刀削,有突出的眉骨,显得下面的一双眼更加深邃,目如寒星,冷漠、坚硬,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中,只一双眼,就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然后是他挺直的鼻梁,没有血色的唇瓣。他苍白的肤色,就像他身上的白衣一样。如果他不动,那简直也像是一具尸体,刚刚装扮好的尸体。
这时,他失焦的目光重新汇聚,停在了余贝身上。仿佛隔了千万年,他们对视了。
余贝心头一颤,只觉得自己被面前的人用目光捕获了。他依旧是冷漠而坚硬的,但是那双茶色瞳仁锁定自己时,却有一种不着痕迹的温柔流露。
他走到余贝面前,余贝仰着头看他,这才意识到他比迟麟更高,有一米九以上,高出自己半个头。
余贝想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有点笑不出来,他心里害怕,怕之前日夜相处的人彻底变了,一去不复返了。他的笑就这么牵强的僵在脸上。
“说了不用笑,不必勉强自己。”
他开口了,声音和迟麟也不同,但是语气还是那个语气,几乎没有变化。
余贝吊着的心一下就放松了下来,这一次他的笑是真的了,就傻傻看着他,笑着笑着就成了傻笑。
“我都记起来了,自己是谁,发生过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叫炽麟,炽烈的炽,麒麟的麟。”他的声音更柔,像是怕吓着他,冷冽的一把嗓子用火烤过,软了下来。
“真好……”余贝笑得更傻了。
余贝右肩一个血洞,看起来血肉模糊很是吓人。炽麟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一指,废墟里翻出一把崭新的沙发椅,就落在余贝身后。
“先坐会,我处理完这边的事。”
“主上。”绯罗仍旧跪在地上,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起来。”
听到炽麟的声音,她这才站起身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炽麟伸出手,掌心展开,一根肋骨浮现在他手上。
“这是你的。”
“主上恕罪。”绯罗低下头去,说,“绯罗担心一般的身体承受不住主上的神魂,又机缘巧合遇到姓迟的这户人家,属下便以保迟家族运为交换,让他们每一代献出一个男孩,取名麟,种仙骨,只等主上归来时能够暂居。”
“有心。”
得了两个字的表扬,绯罗一下就高兴得像个孩子,抬头望了主人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克制住情绪不敢僭越。
“都是属下应该做的,不敢得主上赞许。”
“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不是当年了。”
“不,主上永远是绯罗的主上,无上的神!”绯罗激动地说。她说完像是怕信念没传达到位,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四处找我?”
炽麟自在的语气倒是让她放松了许多,听到这句话,绯罗的情绪被拉回之前数千年的时光。
她斟酌了一下词句,简单的说了说这些年的事。
“当年主上渡劫被扰,昆仑山都说主上陨落了,我不信。为主上报仇之后,我就四处寻找,我知道主上还在,神魂一定还在。果然,虽然时间久了点,但是主上终于苏醒了,绯罗没有白等。”
说到这,原本还像小姑娘一样开心的绯罗突然冷下来,她霍的转身,看向被她中伤半跪在地的祁星海。
“这个孽徒,胆敢盗取主上的神剑孤刃,不知规矩。”
余贝来气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在后面喊:“他不止敢偷剑,他还敢杀人呢!他刚才可是一剑捅了你主子,要不是你主子厉害,现在可就没了。”
绯罗转身就跪:“绯罗管教不力,请主上责罚。”
炽麟俯视绯罗的头顶,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祁星海,说:“你要保他。”
绯罗不说话,头却埋得更低了。祁星海惊讶的看向自己的师父,他以为师父找到了要等的人,再也不会要他了……他没想到师父会护着他。情绪的大起大落让祁星海把所有的想法都挂在了脸上,习惯性的掩藏都忘了。
“星海还是个小婴儿时被亲身父母抛弃,我把他抱了回来养大。我们相处近百年,我教他读书,教他修行,传他衣钵。所有他会的都是我教的,他不学好,那自然也是我的罪孽。”
“法不降凡俗。他以修行之力祸害俗世,只为一己私欲,已经触犯修真界的界规。这是主上定下的规矩,绯罗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但是这个徒儿和我相依为命……绯罗愿代徒受过,受真火之刑。”
“师父!”祁星海一下爬到了绯罗身边,拉住她的衣袖,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真火之刑,他是知道的,他开始修行的第一天,他师父最先教他的就是门规,门规里就有这一刑罚。真火锻体,七天就可以让一位上仙灰飞烟灭。
“还请主上容情!”绯罗没理他,俯身叩首。
“起来。”炽麟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话语却不容拒绝。
“主上……”
“你知道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是。”绯罗这下终于站了起来。
“师父……师父……我不要你代我受过。我没有错!”祁星海情绪逐渐崩溃,声音越来越大,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没有错!我只是爱你!我不要看着你像个傻子一样,一直在等一个等不到的男人。这个人心里根本没有你,他连你都忘了!你还在傻等他……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人,他根本配不上你!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只有我才会真心疼你爱你,在我心里,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哪怕是要我去毁灭世界!他会吗?他会为你付出什么?”
祁星海的话一出口,全场都安静了,绯罗僵硬的转回头看他,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炽麟微微蹙眉。余贝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兴奋吃瓜。
师徒恋也不是什么太新奇的事,可这个人是恋到变态了吧,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师父喜欢阿麟的?
而且他赌五毛这人没表白过,看他师父那惊讶的样子。
“星海,你乱说什么!我对主上的心只有尊崇,可昭日月,怎能容你肆意编排!你臆想为师便罢了,怎能侮辱主上!我一身修为都是主上所赐,没有主上点化,我不过是天澜山的一只野狐而已。”
“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祁星海愣愣的仰头望着面前的人,一瞬间仿佛褪去了所有戾气。
绯罗本来不想接他的话了,但是对上他恢复清澈的眼神,一下就想起了自己刚刚被他救回来的时候。那时候的祁星海,眼神也是这样清澈。其实她这一生数千年时光中,行的善不多,救的人更少,养大的人,就只有他这一个。
终归是不一样的,他在绯罗心里,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存在,否则她也不会先下手把人打伤,她怕炽麟出手直接把人打死了。
所以她叹了口气,还是接了他的话头:“你心里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主上是我的天神,如何能够亵渎?”
“师父……”祁星海攥住绯罗的衣角,几乎哭出声来,“我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先自陈罪行吧。”见炽麟没说话,绯罗说道。
第36章 请求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师父的感情开始变了……但是我知道我配不上师父,我不够强大,我甚至需要师父保护。”
祁星海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叙述。
“你……”绯罗想说什么,终究却没说出口。
“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的,法术是师父传的,在外面的名声是师父带出来的。走出去别人称我一声‘先生’也好,‘大师’也罢,都是拜师傅所赐。但我不想一直这样……我想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站在师父前面,为你遮风挡雨……”
祁星海仰着头看她,然后攀着旁边的椅子立起上半身,让自己不至于继续那么狼狈的趴在地上。
“我拼命修行,可是没有用,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外面的人再怎么说我是不出世的天才,我还是比不上师父……我真的很想变强,很想很想……”
余贝本来很想安静吃瓜的,但是这种半天没进入正题的瓜他吃得有点不消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扎心。
他看了一眼旁边长身玉立的炽麟,想到自己现在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战五渣废柴神兽了,他现在可是真正背靠大佬的人。这气派,这打扮,这把剑,这腰,这腿,这就不是凡人!
想到这,他突然就有了狐假虎威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想说就说,余贝直接打断了祁星海后面的话:“你师父让你自陈罪行,你这是说的啥?麦克风给你是让你忏悔的,不是让你表白的,你怎么这么不敬业,说起来还没完没了了?你师父的老大还没批准你们营业呢!”
祁星海:“……”他费老大劲营造的气氛全没了好嘛!
“你闭嘴!!!我都要死了就不能让我说完吗?”
祁星海一吼,吼完觉得有点委屈,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去,之前颓废落魄贵公子的深情范儿直接成了委屈小奶狗。
余贝:“……”行行行,你要死了你厉害,你说,他听着。
现在最尴尬的莫过于绯罗,当儿子当亲人一样养大的徒弟当着主子的面向她深情告白,她根本没想过这茬……突然之间就在这种情况下摆这么个难题在她面前,她选择死亡。
于是绯罗也不发一言,在旁边装壁画。
眼看没人说话了,祁星海自觉夺回了话语权。但是临终表白被打断,他有点提不起那个劲了,终于开始“自陈罪行”。
“我走了歪路。炼了不少邪物,我也数不清有多少,睚眦残魂只是其中之一。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触犯门规违背师命,但是我就是想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