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来绕去,还是因为自己瞒了那件事,又被大小姐查到。
林疏:“好。”
大小姐似乎很满意,道,“你我各有苦衷,有些事情不愿直说,也就罢了,姑且放过你这次。”
他不是不愿之说,他是不会说话,继而不想多说话。
不过,既然大小姐要放过他,那再好不过。
林疏道:“多谢。”
大小姐道:“你既有师父,又有武功。”
林疏:“是。”
大小姐已经查了那座村子,知道自己有师父这件事,而没有武功根基的人,没有办法通过上陵试。
大小姐继续道:“却经脉闭塞,根本不通——你曾经走火入魔过?”
林疏倒是没想到凌凤箫会往走火入魔上想,但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很多问题,若是说经脉闭塞是天生,就又与他会武功相矛盾,又要惹凌凤箫生气,于是模棱两可道:“差不多。”
走火入魔是经脉尽毁,修为尽失,自己渡劫失败,也落得这个结果,两者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你在梦境外用不出武功......那我姑且与你和好。”大小姐若有所思,过一会儿,又道,“你经脉尽毁,毕竟要想办法重新打通。”
林疏:“嗯。”
大小姐居然想到了要去解决他的经脉问题?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室友情。
林疏表面上很冷静,实际上已经不大冷静。
只听大小姐继续道:“重塑经脉的丹药稀少,不过并非不能弄到,再不济,我也可以用真气为你打通经脉。”
林疏眼中,大小姐的周身已经附带了圣光。
他正要组织感谢的语言,忽听凌凤箫继续道:“不过,终究不可行。”
林疏:“我觉得可行。”
“不妥,”凌凤箫摇头,“服食丹药重塑经脉,或以真气打通经脉,全都疼痛无比,要吃上几天几夜的苦头,决计不可。”
不,我愿意疼上几天几夜。
林疏刚想说话,就见大小姐略带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这种路子,以后就不用想了。”
林疏试图用沉默表达自己的反抗。
大小姐不为所动。
半响,大小姐道:“既如此,便只剩下一个法子。”
还有别的法子——林疏略微振奋了一些。
“你日后就不必尝试修炼了,”大小姐语气从从容容,“想玩什么,尽管去玩,自有我护着。过几年,等你再大些,经脉自然可以打通。”
林疏:?
他问:“怎么打通?”
难不成经脉还能随着年龄增长变好么?
大小姐的神色那一刻有一点不自然,生硬道:“不许多问。”
林疏:?
他道:“可是......”
“没有可是,”大小姐道,“你尽管游手好闲即可。”
行吧。
虽然十分怀疑,但还是姑且相信。
“你明日有什么课?”凌凤箫问。
这主题变得也太快,林疏几乎要怀疑凌凤箫是在转移话题。
他道:“南夏风物考、异术全览、阵法初通、医术入门。”
“这几日下雨,我不舒服,不能去动武的课程,”大小姐重新倚回了椅背上,一派慵懒,“早上等你吃饭,然后陪你上课如何?”
不如何。
林疏还是有点怕凌凤箫。
但是,正是由于有点怕,拒绝也不敢拒绝。
尤其是大小姐虽然说着“如何”,语气却是明明白白的“就这样定了”。
他屈服地“嗯”了一声。
他瞧了瞧凌凤箫的神色,发现这人脸色果真有些不易察觉的苍白。
据说姑娘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身体不舒服?
看来是真的,连大小姐都不能避免。
他试试探探问道:“你没事吧?”
“无事,”凌凤箫淡淡道,“雨停便好了。”
林疏歪了歪脑袋。
原来还和天气有关么?
他觉得自己获得了一些新知识。
说罢这个,两人一时无话,凌凤箫道:“你去睡觉。”
林疏并无异议。
现在是深夜,他原本是在睡觉,夜中惊醒,才把凌凤箫招惹了过来,确实有点困倦。
但凌凤箫好像没有走的意思。
林疏默默回卧房,脱了匆匆披上的外袍,钻进被子里。
竹舍卧房和正厅相连,中间的墙壁上只有一个门框,并没有门。
凌凤箫并没进卧房,隔着门框看他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才似乎是笑了一下,道:“我走了。”
林疏:“慢走。”
真是一个奇妙的晚上。
一夜无梦,到了早上,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凌凤箫果然如昨晚所说,等他一起吃早饭。
他们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林疏甚少与人离得这么近,按照他原本的性子,早就不着痕迹地溜掉。
然而,大小姐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他的饲主,努力克服一下,还是可以乖顺地共处。
他们起得早,饭堂里人甚少,因此只引起了小范围的围观,但当林疏从灵药园出来,被大小姐接到,然后两人一起去“异术全览”的路上,合虚天已经人流如织,林疏便被大范围围观。
看,大小姐竟又和这人一起走了!——林疏都能想象出他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随缘。
眼下,凌凤箫为大。
第一节 课是南夏风物考,这是儒道院的课,秀照先生博学多才,妙语连珠,是个很好的课。
这课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要和萧灵阳一起上。
这个人每次和林疏一同上课,都要孜孜不倦地找事情,或恶言恶语,或到处挑刺,但碍于凌凤箫,又不敢直接动手,林疏一向懒得理他。
如今看到凌凤箫居然来陪林疏上课,萧灵阳彻彻底底地炸了,看着他们两个,瞪着眼睛,气到说不出话来,等凌凤箫坐到他身边,已经语无伦次:“你们......你们勾搭……勾勾搭搭!”
凌凤箫:“你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
凌凤箫:“意见没用。”
萧灵阳道:“这才过了多少天?你就跑来陪他上课......陪他上课!再过一个月,是不是还要一起去幻荡山?我也要去!我要看着你们!”
“你不去。”凌凤箫无情摧残着自己的弟弟。
萧灵阳:“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若今年每门课都拿到甲等,再得到大国师亲口夸奖......”凌凤箫慢悠悠道。
萧灵阳:“我学还不行吗?”
凌凤箫:“——那也没用。”
萧灵阳:“......”
凌凤箫继续恐吓:“你若再欺负他......自己想想。”
萧灵阳安静如鸡地上完了整个课,但林疏觉得他眼角一直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异术全览”是个很有意思的课程,专讲江湖上的邪门歪道,据说目的是让弟子以后行走江湖时避免上当受骗。
林疏记得上次课讲了易声,这节课则要讲易容。
授课的空空真人讲了九种易容手法,十八种易容材料,连人皮都在其中。
最上乘的易容手法,佐以绝佳的易容材料,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纵然是丑八怪,也能变成绝世美女,即使是文弱书生,也能变成彪形大汉,真正的易容圣手,一人能有千面,男女老少,无一不可行。
林疏边听边做着笔记,觉得这很厉害。
凌凤箫没有课本,因此和他合看一本,道:“你的字好丑。”
林疏:“......”
拿起毛笔两个月,写成这个样子,他已经很努力了。
在现代,连他师父都已经习惯用圆珠笔写字,他自然没机会摸到毛笔。
行吧,继续练字。
讲完了易容手段,空空道人开始讲辨别方法。
下乘的易容粗制滥造,胡乱贴上面具,粘上眉毛胡子,极不协调,而且遇水便会惨不忍睹,非常容易分辨。
中乘的易容虽然外表上无懈可击,然而材料有限,不能长久维持,需时时养护,时间一久,自然发现端倪。
上乘的易容完美无缺,天衣无缝,只能靠皮相与骨相的不协调来判断,只不过大多数人毕竟没有这样的眼力。
有人问,那该如何分辨。
空空道人道,却还有一种方法,无论易容如何完美,终究不是自己的脸,嬉笑怒骂,皆不自然,因此,老道的易容者往往惯作面无表情状,遇到这样的人,你们须得多加注意。
林疏觉得凌凤箫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别吧。
我虽然脸上经常一片空白,但脸确是真的,可见空空道人这个方法不大靠谱。
讲完这些,空空道人又补充道,除去这些易容方法,世上还有一种,比天衣无缝更加天衣无缝,任是大罗神仙也认不出来。
众弟子好奇。
空空道人说,这世上,有一种绝世灵丹,名为幻容丹,只要服食此种丹药,变换容貌如同纸上作画,重塑身形如同捏造泥人,除不能改变骨架外,几无任何缺点。
弟子悚然而惊,问道人该如何破解。
道人说,不可解,也不必解,这幻容丹的原料,举世难寻,除非是财力惊人,又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绝无可能凑齐原料,炼出一丸,而这样的人,自然又不会玩弄这种易容伎俩,退一万步,即使易容,也不屑于做一些江湖上的勾当,你们不必害怕。
凌凤箫听到这里,问林疏:“我有很多,你要么?”
林疏:“......不用。”
一丸就已经世间难寻,你居然有很多来随便给人,有钱人真会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明示。
林疏:富婆抱。
第37章 不怕
凌凤箫说到做到, 果真陪着他上完了一整天的课, 就连林疏去藏书阁整理书籍, 大小姐也纡尊降贵,在旁边搭了把手。
林疏觉得凌凤箫就是过于无聊,才要和自己凑在一起玩。
不过这人的话也并不多, 顶多是偶尔看看他,并未让林疏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这样看来,大小姐关注自己大概就像无聊的人饲养一只仓鼠, 打发一下时间, 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继续自己的生活就好。
当然,有些时候, 凌凤箫还是要干涉他的生活的。
“你每天来此处整理书籍,有多少玉魄?”大小姐冷眼看他在书柜之间跑来跑去, 问。
林疏道:“三颗。”
凌凤箫沉默了。
林疏能理解。
一个富有的人,可能不会想到还有“三颗玉魄”这样微小的单位。
沉默过后, 大小姐蹙起眉来,一脸冷淡的嫌弃:“退掉。”
林疏道:“不能退。”
凌凤箫道:“那你做藏书阁的委托是有别的目的?”
没有,我只是打一些工, 买我的剑。
林疏道:“没有。”
大小姐问:“那你为何要做这个?”
“毕竟, ”林疏想了想,道,“我比较穷。”
凌凤箫问:“灵药园的委托多少颗一次?”
林疏:“五颗。”
凌凤箫:“......”
林疏想,大小姐可能是被自己的贫穷惊讶到了。
谁的玉魄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但人与人的差距毕竟很大, 大小姐可以随意接取高级委托,顺手杀几只千年妖怪,立刻几万玉魄进账,而他手无缚鸡之力,就只能养养药草,摆摆书籍,看着自己的玉魄数缓慢蠕动。
哦,打进了真武榜的前三十,他有了三千玉魄的奖励,再加上凌凤箫之前给的五千玉魄,加上最近攒下来的委托奖励,他已经有八千一百零几十个了,不买那些温养经脉的药的话,离想要的剑已经不是很远,连养草和摆书都多了许多动力。
凌凤箫道:“你需要玉魄?”
林疏道:“嗯。”
“立刻退掉,灵药园也退掉,”大小姐道,“现在就去藏宝阁,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就是。”
被大小姐饲养的仓鼠,一定是普天之下最幸福的仓鼠。
但是,这两份委托是不能退掉的。
虽然给的玉魄很微薄,但已经是自己在这个系统中所能拿到的最高的报酬了。
大小姐不知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就难保有一天会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坏起来,那时候,还是要靠自己做任务去得玉魄。
人,还是要有一点忧患意识,不能死于安乐。
而若是中途放弃委托,下次就不能接取这个了。
他摸了摸鼻子,道:“我喜欢养草和摆书。”
凌凤箫“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疏拿起一本书,要把它归位,奈何个头有点矮,要踮起脚才勉强够到。
凌凤箫从他手里抽出那本书,从从容容地将书放回它该待的位置,这才道:“没出息的小东西。”
林疏:“是。”
他就是一条胸无大志的咸鱼。
凌凤箫:“那便不退了。”
林疏:“嗯。”
做完藏书阁的委托,恰是戌时,从烟霞天出来,雨已很小了,有停的趋势,天边乌云背后透出一团轮廓模糊的月光。
凌凤箫今日整个人都有点恹恹,见雨小,自己索性连伞也不打了,要去林疏的伞下待着。
奈何林疏身量还未长开,其实是很小一只,比凌凤箫矮一些,手臂上又无甚力气,要一直把伞打高有点困难,凌凤箫被伞碰到两次头发之后,又从林疏手里把伞拿过来,由蹭林疏的伞变成给林疏打伞。
这下子便清净了,从位置到角度都很妥帖。
林疏心想,大小姐此人,其实也不难相处。
回了竹苑,凌凤箫便有些忙了,要检验萧灵阳的功课,凌宝清凌宝尘几个姑娘听说大小姐今天闲了下来,也过来要凌凤箫指点刀法。
大小姐便懒洋洋倚在贵妃榻上,边听萧灵阳背书,边看姑娘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