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其实很强啊,因为他很强,所以压根儿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做自己高兴的事情就好,”应觉晓说着语气里有些羡慕,又有些难以看清的其它情绪,“他们现在看着他随和好说话,其实他根本是目中无人,别人怎么对他他都觉得不痛不痒……就是这样骄傲任性的人而已,没什么好可怜的。”
任景瞪着眼睛,然后说:“听不懂。”又趾高气扬去找穆星河:“那么久不见你出手是不是把术法忘光了?跟我比一场啊!”
穆星河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哎呀真的忘记了。”
任景气得不行,一边骂着废物一边走开了。旁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只知道任景是一位宗师新收的弟子,宗师对他十分喜爱,他自己也非常发奋,进境一日千里,听到穆星河如此表现,心中对他更为嫌弃。
穆星河心里对众人的态度洞若观火,可他不仅懒得干涉,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都是看不起的态度,内门弟子的看不起和外门弟子的看不起又有着很大的区别。外门弟子是那种小学生式的挑衅和讨厌,当着面就想看你不痛快,内门弟子却是理都懒得理你,充满着一种你不上进但是我上进我才不想理不上进的人这样的励志气息。
在众人的冷眼和白眼里,穆星河却过得格外自在。
他一个人住在那荒僻的山头上,挖了两棵树苗种在洞府前,起名“一棵枣树”和“还是一颗枣树”,也许那树苗根本就不是枣树;在其他山上捡了许多草籽,在地上乱洒一通;甚至还想过抓几只鸟到附近,他爬到树上埋伏多时砸昏一个鸟,把鸟带到家旁边,然后鸟扑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走了。
他看云浮高峰上终年不化的云雾,朝阳和落日给云浮染上灿烂明艳的金黄;夜雾沐浴了一夜的月光变成露水,月光与晨光交汇,一地的碎玉流珠。
一阵阵的秋风让树木披上了金色的盛装,夜里也有簌簌的声响,路上碎了一地的秋色。
几场秋雨过后,云浮便越发冷了下来。宗门给他们这些新弟子下发了冬装,白色的衣袍,天青色图纹绣于其上,缀着一些动物的绒毛。下过几场雪,云浮派整个都变成了银色的世界,只有一些常绿树木在大雪的覆盖下倔强地露出一点绿意来。群山苍茫。
这样寒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春风从山顶上吹来,霜雪消融,山里的小河也重新焕发出生机,水流欢畅地奔流在石上山间,时而被石头激起一阵阵小珍珠似的浪花。天地重新恢复了颜色,那些光秃秃的树重新抽枝长叶,从薄青到柳色,从柳色到葱葱茏茏的绿色。有些心急的师兄师姐对树木施了些术法,树上开始结出小花苞来。
花香弥漫在云浮群山中。
无人理会穆星河,也无人关注他,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走在云浮的高山中流水旁,看山,看水,看朝露,看晚霞,看秋夜明月,看春来百花,看星子隐入群山,看飞鸟冲破云霞。
他向来都是一个只有自己都能玩得很开心的人,他修习,听道,静静看着云浮山中的山水草木,四时风物,丝毫不觉厌倦。
那是个很常见的春日。
阳光还带着几分水气,空气闻上去都是湿湿润润的,带着花香。穆星河依旧是翻山越岭前去听道,路上拔了几根酢浆草,含到嘴里酸酸的。
穆星河到了云镜台听道,此时讲道的前辈还没有来,弟子们都已在下边坐得端正了。
“以前讲道的那位前辈听说闭关去了,今日讲道的会是谁呢?”
“管他是谁呢,能来讲道的,哪个不是厉害人物?只是这日子他妈的还没有暖起来,怪不得人那么少。”
穆星河看了一下周围,人的确是不多,大概有师父的有师父指导,这种日子也犯了懒不愿意过来了。
他们三三两两在聊天,穆星河一人坐在中间竟连个同他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他沉迷于那艰深的修行,沉浸在山河草木之中,懒于经营人际关系,又因为他那过分艰难的修行,他的修为一直裹足不前,别人也懒于经营与他的关系了。
而且他最近的确没有怎么好好学习,《斩月碎星诀》他看到的地方忽然不讲理论,改讲相关同类功法了,还有些创造功法的典故,有一门剑法穆星河记忆尤深,也是由星月延伸而来,是那个老祖宗被困大千世界,每天只能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想到宇宙哲学,忽然有一天他就悟道了,一剑斩破虚空离开了那个大千世界。这个剑法被誉为天下第一剑法,写《斩月碎星诀》那位前辈对此十分嫉恨。
穆星河大为好奇,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个剑法流传至今仍是天下第一剑法,同出一系而别人却大出风头,怪不得那位前辈如此耿耿于怀。
云镜山地势较高,如今春雪还没有化尽,有人在残雪里拥着青色的披风,慢慢地走上讲道台。
穆星河凝神一看,来的却是熟人。风姿夺人,眉目隐然带笑,正是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柏青阳。
柏青阳这次来,说的不是修行体悟,也不是真气酝酿,竟是一门他独创的术法。
云浮派弟子自创术法的,会到独秀楼做成玉简兑换贡献。柏青阳特意来这里讲这个术法,他说这个术法很适合他们这样刚起步不久的人修炼,但原理相对来说有些艰深,玉简直接学习恐怕只得其表,他便细细同他们说说,给他们省个几百点的贡献值。当然,以穆星河对他的了解猜测,估计更多的是他新创术法,心里高兴,迫不及待想来炫耀一发。
然后他又说:“当然,这个术法比较难,我觉得你们有些人学了也是要兑换玉简再体会一番的,先听着罢。”
众人被他一吓,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专心地听他讲。
柏青阳的确有几分才气,他创造的这门术法名叫青雷绽,是与虚空中生出一道青雷,那道雷光同雷法中寻常的攻击、震摄类术法不一样,取的是惊蛰春雷响动,万物生长之意,能够将人从迷障中惊醒,伤势愈合,生命萌发。
这难得是一门修为不高也可以修习的实用术法,施用简单还可以自生变化,以柏青阳现在的修为看很简单可以随随便便掌握,但深究起来原理却极其复杂,于术法理解不多的人却无异于天书,各人听得头昏脑涨,苦不堪言,又不肯放弃这个机会,因而更加痛苦。
柏青阳将这个术法解析完毕,笑眯眯望了他们一会,道:“今天我就讲到这里,有人想要上来演示一番么?”
台下鸦雀无声。
悟性好一点的、修为高一点的听得懂是听得懂,但是仍有一些关节未曾明晰,心里打算去独秀楼兑换玉简体悟一次,掌握应该毫无问题。此刻都不敢贸贸然上去,唯恐稍有差池便在众弟子面前出丑。
柏青阳看了一会,仍然无人作声,便状似随意地指了指:“啊,那你来试试吧。”
他点到的人正是穆星河。
旁人见他竟然选中穆星河,不由头皮发麻,在听道的人里面有修为高的,有悟性好的,偏偏他选中的是那个修为最末,愚钝不堪,入门接近半年都毫无长进的穆星河!
这不是在前辈面前丢他们的脸吗!
穆星河却是十分不知羞耻地没有推辞,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去。
大家都在不情不愿地想要看着他在台上手足无措、出乖露丑,穆星河在台子上看着他们似乎也有几分迷茫之色。
柏青阳忽然问道:“不用符纸?”
穆星河摇摇头:“不用。”
少年身形单薄,发丝凌乱,神态总是漫不经心,懒懒散散,没有半分修真之人的神仙气质,可是施用术法的时候,他的态度沉静专注,眼睛明亮得出奇,整个人忽然因为自信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他微微抬起手来,一道青雷忽然在他指上绽放,那是一道十分明亮的雷光,伴随着低低的雷声。
那小小的雷光里,如同有一个小世界,里面是桃花初绽,黄鹂初鸣,春生万物。
柏青阳忽然笑了起来,他用力地拍了一下穆星河的后背,就如同他第一次见穆星河的时候一样:“不是很能吗?装什么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寂寞呀,求个收藏求个评论啦,打滚给你看哦_(:3」∠)_
下一章第一卷就要结束啦,第一卷名字叫阴阳师的使用方法,很遗憾八百比丘尼实在是一个灵性辅助,至今没有出场机会,第二卷的名字叫:N卡大作战……
第27章 放飞自我
穆星河确实修为进境不如何,但他确实也是很能。
同时修习两本功法的难度超乎了他的想象,《斩月碎星诀》本就十分艰深,大抵能比得上《上清紫霄真法》的难度,还要两本一起对照修习,修为迟迟没有提升,不如其他同门进步得多也并不奇怪。穆星河并不急躁,这两本功法,一本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云浮经典功法,一本是上古流传的绝世秘籍,功法性质虽不大相似,但终究都是见解深刻,直指本质。
虽然修为未见多大提升,但他丝毫不急躁,两门功法一丨同丨修习确实让他觉得步履维艰,可在这艰难的探求当中他却又能体悟到更多真气运行细微末节的知识,知道了更多正常修习所无法理解的东西。这在正常的修炼中或许只会在他脑里一晃而过,而如今他遇到种种挫折,才会对每一样引发挫折的原因铭记在心。
他想他并不是在虚耗光阴,他已经尝到了些甜头,他对真气运行、术法驱动的理解已经远超众人,许多人练气期小成才能稍微摆脱符篆使用天赋以外的术法,可是他却已经可以让同阶的术法心随意动,任意施为。
旁人看不上他又如何,他还是牛逼他的。
穆星河那一个青雷绽学得如此轻松,将一干人等都震慑得默默无语,心里都在思考着他为什么就能这般轻易用来?——哪怕、哪怕是他提前偷学了,也不该连符篆都不需作为介质用出来。
穆星河看着他们一脸的懵逼,歪头笑了一笑,说道:“也不是那么难嘛。”又施施然下台来。
柏青阳讲得已经差不多了,又随意提了几个人上来使用,他们用来甚至都不如穆星河顺畅自然,更是让其他弟子震惊,柏青阳一一纠正他们的错误,感觉差不多,便准备离去。
他走下来的时候,忽然又指着穆星河说:“啊,你,过来一下。”
穆星河慢吞吞走过来,笑着招呼了一声:“师兄好久不见。”
柏青阳一听到这声“师兄”,便满意地点点头笑开了,然后说道:“我正好有事找你。”
穆星河心中升起一丝疑惑,柏青阳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哪来的事找他。
柏青阳紧接着又说道:“前段时间我去长庚殿,掌门知道我认识你,叫我喊你过去,他有事跟你说。”
穆星河心里的疑惑已经不止一丝了,大概原本那一丝疑惑已经化作雾水洒了他一头,说柏青阳和他八竿子打不着,那起码也见过一面,互相认得,可这个掌门怎么会想到他这个小虾米?
他想到了斩月碎星诀,想到了他那可以召唤妖怪的阴阳师系统。
于是穆星河勉强笑道:“掌门又有何事,师兄可曾知道?”
结果柏青阳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清楚,他就是这样说的。”
然后他讪笑起来:“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我刚作出青雷绽,按理说要去报备一声。他就那样说,叫我碰着你就喊你。哎,我们掌门是术法大家,当世步入万法俱灭境界唯一一人,以后你要是创造了什么术法也是能给他看看就给他看看,他若是肯理你,定然受益非凡,所以我们做出什么术法都向他报备一下,反正他也专注于探索各类术法,没准他还给你提出改进意见,那就赚大了……”
穆星河却在他的絮絮叨叨中迅速找出重点来:“……半个月前!”
柏青阳一脸理所当然:“这不是没看见你吗!”
穆星河很有理由认为,假如今天他偷懒没有听道,可能去掌门那里报备就是一年后两年后的事情了。
柏青阳却是全然不知穆星河心中的忧虑,他心情仍是十分不错的样子:“师弟啊,我过一段时间闭关沉淀一下就要下山历练了,碰到你也是缘分,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唔,”问题穆星河倒真是有很多,如今他挑了个最重要的问,“云浮七峰,有哪位首座比较想收徒吗?”
柏青阳听到他这个问题,竟然脸色暗淡了几分,一直不言语。他思忖良久,说道:“还真的好像没有,他们对自己现在的徒弟还挺满意的,还有些是另有要事,恐怕没心思收徒。”穆星河心知这支线任务完成起来必然不简单,怕是要自己主动制造点机会,柏青阳忽然又转了话题:“啊对了,我之前送你的丹药,吃了没有?”
穆星河摇了摇头。柏青阳拍拍他的肩:“那是好东西,一颗丹药吃下去就像身体里有个泉眼一样,不断衍生真气。虽然只能持续一会儿,但是在凝魂期之前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了。”
他并不在乎穆星河的道谢,说完摆摆手说:“你赶紧去找掌门吧。”就运起身法,飞快地离去了。
穆星河实在找不到什么掌门会找他的理由,他往长庚殿的一路上都是十分费解。
初春的长庚殿与他上回看那落日辉煌的长庚殿大不相同,地上还有残雪未曾化开,本来是冰冷寒凉的景象,又因为绽放的几株红梅,多了一丝活气来。
掌门这回没有在睡,他穿着厚厚的衣衫,负手看着万丈云海。
穆星河还没有拜见掌门,掌门却先转过头对他开口了:“穆星河,你过段时间下山去吧。”
穆星河如遭雷劈——他倒是有想过他有一天会被云浮视为叛逆赶出去,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早,更何况他现在在云浮派里已经是安静如鸡,安分得不能再安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