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责问的人却毫无愧疚感,他长眉入鬓,眼尾微邪,笑起来有种叫人心惊胆战的危险之意:“那就要看对方是不是一般女子了。”
里面的女子低笑一声:“阁下能历经一夜暗杀而毫发无损,或许不是想要委托月照残阙杀什么人。”
“对,我不需要别人抢夺属于我的资源,”来人答得十分坦荡,“我来是给你本人做一道选择题——交出你的姓名或者性命。”
房内沉默许久,只有香气不断弥漫着。
“凭什么?”里边的女子低声说道,“你身在此处,我信手就可以召来手下下手,无声无息便夺你性命。”
“不,你不可以,”穆星河笑了起来,“你方才尝试了毒香,更之前尝试了派遣人前来,尝试了激发法阵,都被我们一一破坏。你收获的实力不如外人看来强大,或许是因为那道暗杀令死魂们并不能很好地参悟到你的根本目的在于带回药瓶。于是我们的实力比你强,而你在自己的地盘都没有统治力,只能来谈条件。”
钟子津的手已经按在剑上,房内终于传来了答复:“那两个条件……这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于是穆星河更愉快了:“既然你是知道的,那可以用几个你知道的、最好是还活着的人的姓名来代替,你觉得如何?”
“……成交。”
“以因果为誓。”
达成目的后的穆星河却并不算很高兴,因为他所获得的姓名都几乎不认识,即使认识,也难以叫他想到联系。穆星河相信对方不至于骗他,并不是因为不会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不但没有信誉,还喜欢胡说八道。而是他们以因果为誓,一旦违背约定,必然遭到反噬。
“怎么办呢,”穆星河有点苦恼,“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叫我先帝的地雷_(:3」∠)_
本来这章是6000字的……但是还没修改好……只好分开
第198章 寻踪
极乐宫白日里恶人还在沉眠, 只有晚上才是他们极乐之时。
宫中尚未接到少主喋(别人的)血街头、大闹冯家大院、闯入月照残阙之事。
“这个‘少主’……昨晚做了大事啊。”极乐宫居于暗处, 即使白日都要燃上重重烛火, 居于上位的人的面容在烛火闪动之中,显出难以言喻的诡异来。
他脚下伏着一人,姿态是乖顺的, 面上却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人可不简单。”
是真的不简单。他一开始他与所有人一样怀疑叫得上名字的所有势力的关键之人,少主也在其内。但这位少主从未动手,向来只会闲逛, 终归这两人没有引起旁人太多的注意,直到红袖楼的染烟死去,而当日恰是他们去过。暴露了身份的两人引来一波一波的偷袭者,最终飞云银庄消失, 其余之人无一生还。
大概人们这才回味过来, 他们其实都被少主引导步入陷阱之中。
若是没有当日他们杀死染烟留下痕迹,恐怕旁人都不会放很多注意力在他们身上。而即使是他们引起众人怀疑,看似是暴露,实则却是故意为之。
无论利益还是形式,人们必会想办法到少主府上一探究竟,很可惜, 少主就等着他们到来, 成为自己的食物。
最终的结果是少主盆满钵满,解散飞云银庄, 自己飘然而去,消失在人海中, 人们不得不提防这个吞噬众多敌手的怪物。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禁抚掌而笑:“他甚至连何时暴露都想好了——即使不暴露,飞云银庄也是留不住了!”
“他是对的,瘟疫必然进逼,无人可存,就算想要死守,手下的人定然也不会齐心,”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上首的男人,唇角扬起,“极乐宫也快要留不住了,宫主大人可愿带徒儿离去?还是……打算在这儿就杀了我?在外边你不一定能杀我,但在死城很容易。”
“你明知我最好的机会是何时,”宫主有些不耐地托起他的下巴,极乐宫点燃烛火也照不亮眼前人的眼眸,“屡屡试探,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宫主从未了解过面前的人,那人无论落到如何窘迫的境地都未见失措,仿佛他身上就不会有耻辱、恼恨这样的情绪。可是如今沦落死城之中却总是提及生死,叫他烦躁。
“我是怕被您抛弃呀,”他是如此烦躁,可是那个男人却笑得越发愉快,也越发张狂,他最后两字落得很轻,有些好以整暇的调笑意味,“师父。”
宫主兴致败尽一般放开手。
他的确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明白。总之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心迹”不算什么,实力才是衡量一切的准则。
他靠在座上,思索如今的局势。然而却有一道声音穿越重重地下宫殿,反复回响。
那话语十分莫名其妙。
“里面极乐宫的歹徒们,你们给我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皈依我日月神教吧!”
“什么玩意……”
当宫主看到闯进来的只有两人,还在那里说要包围他们的时候,心里更是觉得这是什么玩意。错愕归错愕,他们却都明白对方是什么人——正是他们之前谈论的少主。
而坐在座下的人也慢慢站起来,喝令道:“还愣着干什么,保护宫主!”
一时间,殿中鞭子、铁钩、飞镖、骨爪其出,不知道何时殿中毒雾升腾,几乎不能视物。穆星河抬起头来,雾气之中,只见宫主抬起手臂,他手上的狮样纹身在发着光。
灼灼红光凝成一只雄狮,扑腾于空,分明是幻象,竟然有咆哮声响起,震得木块土坯簌簌下落,地面一阵动荡。
剑客黑衣黑发,疾步向前,一剑三分,欲要击破狮影,却看到几缕烟雾如同密密蛛丝缠住精钢长剑,原先那个仆从模样的男子轻笑一声:“我的师父交给他,你的对手是我。”
一番战尽,极乐宫以地形之便、人数之众与来袭者打了个势均力敌,少主符纸挥出,化出一道旋风,灰尘漫天,不可视物,他趁机伸手一扯,把剑客拉出了战阵,自己却站在灯台上,睥睨着他们:“莫寻、墨羽君,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住。
穆星河感觉到面前好像有云雾被拨开,一点灵犀直通心头,手上如有神助,好似握着致命一击。但瞬间云雾又重新聚集,他的力量消失在空气之中。
穆星河在之前尝试过和钟子津互相唤出真名,明白真正识破他人是什么样的感觉,绝不是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而是弱点全数掌握,突破重重障碍而直指真灵。
究竟哪里不对?
——他原先应该是对了的,这两个人的确就是墨羽君和莫寻,否则不至于又迷雾散开的感觉,而相比之前,他或许是差在目标范围宽泛和不确定上。
他的猜测基于几个理由:第一,已知死城中的人互相关联,敌人可能是他从前接触过的人;第二,这两个人的功法走魔宗一脉,且关系亲近;第三,他是名门道修,钟子津也算是个名门剑修,魔宗的做事方式与他们不一样,因此他们鲜少撞到,他与钟子津共同历险的地方,所认识的一对关系密切的魔宗之人,这并不多见。
他试图对单独的人唤出名字,却发现一点变化都没有了。他在奔跑之中示意钟子津对同一个人喊出另一个名字,依然毫无变化。
这时候他终于发觉道破真名的全部性质。
首先,必须以单独的人为目标,喊出对方的名姓——假若对着一群人喊出一个名字,那或许能够猜对,但不一定会产生看破的效果;其次,看破的效果对于一个目标一段时间内只能生效一次,就好比之前他曾经被看破,但是不久后也能够被钟子津道破真名,而如今钟子津喊出名姓,却再无影响。
穆星河察觉出这些,趁着人们还在被旋风蒙蔽视线,迅速脱出了宫殿的范围,他跑了便跑了,语气竟还是趾高气扬:“下次再跟你们认真较量!”
极乐宫之人欲要追逐,却已经完全不见两个人的身影。
穆星河已经拉着钟子津远去,他拍了拍钟子津的肩膀:“不过瘾?下次不怕暴露身份了,再拿去全部实力解决他们。不过,他们也没有暴露出全部实力。”
钟子津神色有些郁郁,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穆星河还在思考问题,没有注意钟子津的异常。
这一次虽然完成了测试,也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下次如果还能再见的话,便顺路再测试一下同一个人对同一个目标能否重复道破真名吧!
他双眼明亮如同藏了无数星辰:“但我很高兴……那既然是莫寻的话,这件事的起源,很可能就是当年的论道大会!”
只是这个问题还有一个疑点——那些他不认识的名字,又是谁呢,他似乎没有印象他们曾到过论道大会。
但是没关系,到了重楼凤阁或许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穆星河拜会完月照残阙与极乐宫,下一个目的地是重楼凤阁。然而出乎他意料地,重楼凤阁的鸠雀真的是阁主,却也是如属下所言,真的不在楼中。
宫城之中,女子红色的轻纱披在白衣之外,绣着的金色凤凰振翅欲飞,她握着手上的纸条,微微扬了扬眉。
“我觉着我反是被少主利用了呀。”
她如此说着,心情却是很好的样子,将纸条揉碎,散落在风中。
她的睫毛颤了颤,眼中显出一些笑意来。
假如这件事能够成功解决,她可以获得许多许多想要的东西。
棘手的对象都去一一试探过了,穆星河终究没有解决之前的问题,但他如今也无暇再去探索。时间紧迫,他必须今日就进入皇宫,剩余的潜在对手可以两人分头去解决,事情一了,就立刻离开。
“你还记得吗,我们杀的人,都会有一些自己身份上的特征——文士、刀客、衙差、妓女、商贾……我们这些人是有身份的,而各人的身份应当是和自己本身有一点关联的,因此有些特殊职业——比如神婆道士,不必试探,直接下手。还有其它之前未曾见过的身份,也不妨去试探一二。”
说罢穆星河手上缠着玉佩,和钟子津一击掌,顺手把玉佩放入他的手心:“祝你好运,我们分头行动。”
穆星河与钟子津分别以后依旧是大杀四方,甚至可以说是到处碰瓷,最后已经无人在他面前出现了,使得穆星河十分寂寞。这个少主无路可去,只好百无聊赖地晃悠到了斗兽场。
纵使达官贵人,此刻感受身边不断的死亡,估计对寻欢作乐也是兴味索然。但斗兽场却并不曾关门。穆星河心想那位长辈或许会告诉他最好的发财机会在当人们知道无路可逃陷入疯狂的不久以后,或许会谴责他将飞云银庄的心血毁于一旦,却没有想到他今日一进来就看到那名老者倒在血泊中。
所有的野兽都被关在围栏之中,低吼着,相互撕咬着。
地面上有用血沾的字迹:来找我。
饥饿的野兽闻见生人的气息,几乎算是疯狂地扑向他85" 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0 ">首页87 页, ,围栏被野兽撞击,地面都要颤动起来。与此同时,穆星河听到落闸之声,外面天光断绝,穆星河回过头去,却见斗兽场的大门已然紧闭。
他昨夜引君入瓮,不想今日亦有人等他入瓮。
穆星河只是回了个头,本就摇摇欲坠的围栏却是在这一刻禁不住野兽的撞击而断裂,围栏怦然倒地,激荡起一片带着血腥气息的尘埃,野兽的腥臊味越发浓郁,那些因为饥饿而显得尤为凶狠的眼睛在牢牢盯着他,它们在扑向他!
然而此刻穆星河眼里却只有一个人。
那人面容沧桑,身形佝偻,坐在兽丛之中,凝视着他。
那是斗兽场的驯兽师。
穆星河见识过野兽捕食他人的速度,如今不敢怠慢,他的法诀一结,身形骤然变快。他手上原本警惕地捏着一张符篆,如今也因为法诀而丢弃一旁,此刻他的真气已经运转到极致,身法也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风体云身和猛兽之力,谁能更强?
穆星河无暇思考!
他已与野兽擦肩而过,直抵驯兽师面前!
擒贼先擒王!
驯兽师仍然看着他。他的面容和神情没有一点波动。双眼直直凝望着前方。
即使穆星河再快,他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只有死人是不会有反应的。
风声与兽吼之中,穆星河敏锐地听到了一声轻笑。
“找错了,要接受惩罚哦。”那声音在他背后,未脱童稚,却因为着诡异的低柔而备显阴冷。
那是个年仅七八岁的孩童,面容未曾长开,尤带稚嫩,然而神情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阴霾,站立在满身伤口的狮子之畔,格外危险。
而他身后,一个黑发白肤气息如雪冰冷的女子悬浮于半空,苍白的双手间落下细碎的樱花与雪花。
穆星河却是回过头去,笑了,眼神带着别样的愉悦:“我啊,找的就是你。”
野兽已然掉过头来再次向他发动攻击,他微笑如故。
斗兽场本身就是他要来狩猎的地方,既然斗兽场主人并非活人,那么斗兽场所隐藏的活人的身份应当就是驯兽师。然而当他看到那行血字的时候,却知道,这种捉迷藏的行为,并非那个驯兽师所作,更有可能是一面之缘的驯兽师之子!
于是穆星河佯装袭击,实则放下符纸召唤式神,放松对方的警惕。
而此刻,穆星河面对群兽,纵身一跃,站立在仍未倒下的围栏之上,居高临下望着那个孩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召唤系的哦。”
孩童瞳孔紧缩,失声道:“你就是——”
漫天冰雪覆盖了整个斗兽场。
京城益发死气沉沉,穆星河向外而去,越远离京城中心,朽败气息便越加浓郁,如今远望去这已是一片死地,碧色瘴雾在远处翻腾,低矮的建筑一片寂静。但并非没有人。那些人不断奔跑,以为越过毒雾了便能逃离这片被死亡阴影所覆盖的城池,但事实上,有许多人,却是从他们的反方向艰难地前行着——甚至说他们的双腿已经不能动弹,用磨出血的手掌,拖着自己前行,在地面上留下一道一道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