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逃命吧。”
“你要往哪里逃呢?”
“这天下正邪不两立,逃到哪里都不是办法。”
“嗨!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
……
听完事情详情后,帝旒影面部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他抬起头,看着对面坐着的这位小兄弟,面容微微泛红,嘴角略带抽搐,一种掩饰不住的恐慌在故作镇定的表情下渐渐散播开来。帝旒影虽与野猫子一见如故,但自己那次见过与之交谈的白面书生后,也略略猜出他身份的不一般。不过,二人对彼此的身世背景仍旧一无所知,但三年来,这丝毫不影响两人的兄弟情谊。帝旒影也不在乎野猫子的身份,而野猫子也只字不问对方的出身,真是相逢何必曾相识呢!只知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很是快乐,这就够了。
帝旒影看野猫子的神情不似平常镇定,一副挂心的模样,便问:“你怎么了?”
野猫子抬头看了看帝旒影,收拾了一脸的阴云,以一笑扫之而答:“没什么!可能是天太热了。”
“正魔要大战了,你有什么打算吗?”帝旒影微微一问。
“帝旒影——”野猫子说话吞吞吐吐,丧失往日的豪气。
“啊?”帝旒影惊讶,平日两人都是“兄弟”称呼张口就来,没有这么生疏地叫全称。
“我其实很想继续跟你一起去天南海北漫游,不过——”野猫子压低了声音,那种男子粗野容貌下的温情款款展露出来。“不过——恐怕我们得分开了,我必须回去处理一番自己的事情。”语声突然压抑不住悲伤,竟流出了眼泪。野猫子双手捂着脸,小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啊,继续流浪。”帝旒影看着眼前的男人流泪,吃了一惊。
“那我们今后还会见面吗?”野猫子突然用袖口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仰起头,双眼直盯盯地看着帝旒影,盈盈泪光犹存,掩盖不住眼中的深情。
帝旒影一时不知所措,回道,“可能会吧。”
往常无比潇洒的野猫子竟然突然拉住帝旒影的衣袖,道了声,“帝旒影,你以后不会忘记我吧?”
帝旒影听后懵了,结巴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定不要忘记我啊,我办完事去找你。”野猫子强势拍的肩膀要求道。
“啰嗦。”帝旒影像往常一样回了一句。
野猫子噗嗤一声笑开花了。
“我走了!”野猫子起身便走出了嘈杂,只留帝旒影在喧嚣的茶馆中望着消失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他不明白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虽不知如何形容,但一定不是开心。随后沉声道:“希望我们不要这么快遇到!”带着一副耷拉的面容,夹杂着沉重的脚步,迈出了茶馆,是时候回魔城探探状况了。两人相聚随缘,分手随缘。
出了茶馆,正在街上走着的帝旒影,忽察觉有异状,抬头只见,一只血鸦飞来,丢下一封信,落在他的手心:火速回城。这是魔道紧急传令。
五岳山正处在中原剑派辖域内,野猫子听说正道之事,先火速奔向昆仑,寻找莫素衣详询。
进入昆仑境地时,被一群小辈不识,给拦截下来不让进入。
“整个昆仑处在高度戒备状态,不允许外人进入。”一守关弟子言。
“我乃是无情道尊大弟子盈我衣,快让我进去。”野猫子摆身份道。
“我管你是谁的弟子,将令牌拿出来,便可进入,否则请回吧。”另一名小将道。
“那你们去禀报一下副尊,出来见我一面。”野猫子求道。
“副尊如今正在中原剑派商议大事,又岂会说来就来。”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野猫子苦缠。
“走走走,再不走我们就要得罪了。”两名新进守卫弟子喝道。
“好好好,莫生气,两位大哥。”野猫子无奈转身回走,并不时留心着两名守卫的动态。待确定两人消失在视野中时,忽一闪,跳入道旁的杂草中,循着野道折回,心中忿忿道:“不让我进,我偏要进。正门太招惹注意,我爬墙进去。”这种行为以前太正常了,以前道尊在时,常常偷溜下山,半夜而归,皆是翻墙而入。如今又要回到老本行了。行至人少的矮墙处,身子一纵,跳上了墙肩上,只是所踩之墙年久失修,泥土松软,未站稳时,忽然脚下滑出一块砖头,野猫子打了一个趔趄,翻倒在墙上,双手狠狠抱住窄窄的墙体,手心竟冒出湿滑的虚汗。待伏定后,方松了口气。突然,被两名墙外的巡逻弟子发现,大叫了声,“什么人?”野猫子正欲往里跳去,谁知一只脚伸在墙外,被一位弟子给拽住。野猫子恨恨道,“大胆狂徒,对你师姐如此无礼!”那两人顿时惊了,“窃贼猖狂!”不相信眼前是位师姐。
野猫子拼命拽住墙体,往院子里远远望去,忽然见一白衣男子走向此处,便高兴地挥起了手,“臭小子,赶快救你师姐!”远处正是莫素衣,听到一声熟悉之语,仰头望去,正见墙上一男子,急速奔来。
“莫素衣,快点过来。”那人还是晚了一步,盈我衣被墙外的两个弟子给生生拽到了地上,拿刀指着。
“师兄,我们抓了位奸细——”
“快放开她!”莫素衣见了笑着厉声道,“这可是昆仑赫赫有名的大师姐。”
“今天竟被几个小辈给坑了。”野猫子愤怒站起来。
“谁让你失踪这么久,小辈们当然不认识你。师姐,你又便野蛮了。”莫素衣仔细瞅了瞅野猫子,哈哈大笑。
五岳山顶,一片空旷。迎着夏日朝阳的晨曦,云气缭绕,被照得散发五彩光芒。近天之地,昆仑道尊副尊凌如风、中原剑派掌门斐然子、蓬莱仙家执事浮世歌、剑阁武门赋秋声同立于高高祭台上,焚香祭拜,如仪祷告,台下万千弟子浩浩荡荡。剑派斐然子主持致辞:
“战士们!魔道欺我族久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神共愤,如今正道觉醒,将不再任由邪魔宰割。今日我等正道四大门派在此立下誓约,定将联合正道一切力量,诛魔辟邪,济苍生以安黎元,恢复正义,匡扶天下,誓要铲除魔道妖孽!”
台下,轰轰烈烈的回应声传彻天地。“誓要铲除魔道妖孽!誓要铲除魔道妖孽……”
“好!接下来歃血为盟,挥诛魔旗,视死如归。”在场所有正道战士,以刀割腕,血祭五岳,以正己心,可谓壮士一去,不破不还。
“今日起,我们正式向魔道开战。”
盈我衣随昆仑弟子立于台下,静观激愤群情,凝重而望。
从此,正道开始了与魔道大大小小的局部战争,联军以斐然子为统领,凌如风为副统领,带领所有正道弟子及参战壮士攻打邪魔,局势剑拔弩张,步步进逼,魔帝并不示弱,率领众魔道之人,奋力反攻。
☆、第二十八回 情随风云变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
——《古风》
正魔开战三年以来,战事沿途,一片水深火热。所幸魔道威力大不如前,这给正道诸人带来一丝胜利希望。战争持续,终究非两方所愿,终极对决,迫在眉睫。这场战争原本就是正派主动出击,正派高层的每一位决策者无不希望战争早早结束。
一日,剑派斐然子邀约副尊凌如风、蓬莱浮世歌、剑阁赋秋声来剑派一商决战之事,盈我衣、莫素衣随同副尊一赴中原。盈我衣出走家里多年,但来剑派之地却并不生疏。她只是不喜欢斐然子本人,但并未有任何其他偏见。众人聚集在议事厅中。
“魔道诸人果然邪恶,这几年虽未有明目张胆侵略,但化明为暗,加派魔道杀手潜伏于正界之中。果真是阴狠毒辣!”斐然子怒眉。
“这场战役迟迟攻打不下,或许魔道正是想拖垮我们,耗散我们的兵力,然后再一一追击,各个击破。”浮世歌答。
“所以我们决不能如他们所愿。”副尊凌如风摆明态度。
“那不知剑派掌门有何妙策?”剑阁赋氏向来以低调闻名于正界,在各大派别之中最是没有“主见”,唯唯诺诺,听从其他人的安排。不过,这人是出了名的老滑头,滑之又滑,太善于藏敛,懂得趋利避害,虽是不争,带着剑阁之人从不吃亏。反倒是昆仑在无情道尊的带领下,吃了不少亏,什么脏活累活都揽,不愧为天下众人的大哥大。可惜,无情失踪后,天下的重担自然落入中原剑派斐然子手上,他处地利人和之地,执掌权柄,无人有忤逆。
“精密部署,主动一击,擒贼擒王,一举破魔。”斐然子快准狠的四字四字词语,显示出与其他人不同的勃勃野心。
一旁道真副尊站于副位,眼神飞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迅速又回归一副与世不争的表情,仿佛那一瞬,显露无比的深邃。
“怎么说?”浮世歌略有想象,但思考方式和斐然子不在一个层次上,有些许的不懂。
“设计陷阱,引鱼上钩。”斐然子口出哈气。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难道魔帝就会乖乖跟着我们的思路走吗?”
“这得看鱼饵诱人不诱人了。”斐然子一声冷笑,“当然,这件事需我们众人全力配合,周密部署方可。这几日请大家暂住于此吧。前线有弟子守着,无需太大担心。”
斐然子道完,看到盈我衣,便转换随和语气道,“我衣,带着几位掌事先行去房间休息吧。”
盈我衣听后点头,“各位前辈跟我一行。素衣,你来帮我忙。”说完大厅的众人随盈我衣走出。只留下斐然子意味深长送走众人的身影。待盈我衣带领众人落宿后,又走回大厅,见斐然子正立于中间沉思。盈我衣轻轻踮着脚尖走去,大厅中只两个人。
“你来了。女儿?”斐然子负手背对着。
“嗯。好久不见。”盈我衣丝毫未有震惊神情,只是淡淡回复一句。
“好久不见。”斐然子似乎亦无言语,两人默然以对。
“父亲,我想问你一件事?”盈我衣沉默许久方道。
“问。”斐然子心中卷起一丝波澜。
“你有我师傅的下落吗?”盈我衣情感顿起,语气激动。
“无情,我们大家都很挂念他。传言说他已投靠魔帝,沦为魔道杀手。不过,未有查证。”斐然子依旧淡定。
“你相信吗?”盈我衣突然情绪失控。
“既是传言,不可全信。”
“但你也有几分相信了,对吧?”盈我衣重回冷静。
“江湖之事,最是风云变幻。”斐然子依旧背对。
“那不打扰您了,望父亲多多注意身体。”盈我衣不再追问,大步踏出殿外,空荡荡的议事厅,只有一个人影依旧。盈我衣从小就觉得那人陌生无比,让人心生望而止步之心,所以打小就不愿意回家,哪怕流浪街头,父女两人对话十分谨慎有分寸。盈我衣觉得无情看似冷酷,内心却真情有加,对她和师弟的关心更如亲生父亲,而斐然子虽为养父,却与盈我衣没有什么更浓的亲人关系,这也是盈我衣执著寻找道尊的原因。但毕竟斐然子有抚养她的恩情,因为他,野猫子没有成为真正流浪街头的“野猫子”。
风清夜浓,一轮弯月撒着清辉,挂于半边天,剑阁建筑群落中,消失了白日的喧嚣,余一片寂静和黯淡。野猫子躺在窗边,望着纸窗外的白月光晕,生出一丝寂寞,故地重游,心中不是踏实,而是疏离,陌生。剑派弟子不断新增,远远超出儿时记忆的规模,只觉得随处可见的,皆是生面孔。回家的感觉,也不那么自在。就这样,盯着窗户许久,正欲入睡之际,忽觉察一人影从旁闪过,若不是野猫子尚清醒着,估计亦不能肯定是梦是真。沉寂顷刻,急忙起身朝着黑影飘过方向寻去。黑暗中,早已消失了所在。野猫子便轻声信步前走,既然出来了,在这清净的月光下,散散心。
远处一扇门开了又合上,声音传至耳中。一片黑暗,野猫子凝望着那扇门的位置,似曾相识,正是斐然子的居处。心中疑窦顿生,莫非刚刚那人影是斐然子?她悄然无声踮着脚跃在附近,屋内无光,不过仔细辨识,似有若隐若现的男子对话声?谁在里面?她凝神倾听,一口气都悬着不敢吐出来。
“怕什么?要做就要彻底,不给对方一线生息。”
“你有何妙计?”
“以魔帝之软肋为鱼饵,诛杀余孽,让魔道之人彻底翻不了身。”
“你是说——”一人吞吞吐吐。
野猫子在外听了倒也放心,大概是斐然子与谁商议对战魔道之事。却只听对话声又飘然入其耳,她便继续附耳于窗前听着。
“没错。当初我们联手设计,让他被魔帝所擒。但谁知,据魔帝身边的可靠线人传信,魔帝不仅没有杀了他,而且还让他随侍于侧。这件事极其匪夷所思。”
“说明魔帝不忍杀之。”
“更甚于此。我大胆猜想,像魔帝那样残暴恶魔怎会对人随便施舍怜悯,除非这个人他很在意。自古君王,寂寥无情,魔帝应是将他看作一个亦敌亦友的知己。这意味着,魔帝对此人感情颇深。”
“确实,拿他当鱼饵太合适了。”斐然子轻笑。
“名曰无情,却看不穿人情世故。这是他死也无法瞑目的事了。”那人声音激动,带着愤怒与不屑交杂。野猫子忽然听出来了,那人竟是道真的副尊。
“名曰无情——”野猫子口中念着这句话,嘴中忽然哆嗦起来,身体的力量一下子流失,一手捂着嘴,另一手缓缓摸着墙俯身坐下,瘫倒在墙边。“师父——”眼泪哗哗无声流了出来,心中像插了一把刀子,屋内两人的对话渐渐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