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太全然没想到这点,是以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林和臻的话给吸引了。
“阴辰?”
“自然是人离开人间去往阴间的时候。”
葛大师不知道林和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会让林和臻当着自己的面抢客人,是以立刻端出了大师的架子:“黄口小儿,胡言乱语。”
刘太太有些摇摆不定,之前听人介绍了这个葛大师,说是很有本事,这几天她问了许多算命的大师,都不敢接配阴婚这种事,只有葛大师敢接。而且眼前这个男人模样倒是长得极好,但是太年轻了,怎么看都不可能有超过葛大师的能耐。
林和臻见刘太太的表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老话说“嘴巴无毛办事不牢”,古往今来便有的偏见,算不得什么。
林和臻看了一眼对自己毫无反应的沈缘,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刘太太,配阴婚可不是小事,就算是凡间为逝者选择墓地,不止算生辰还算亡时,求的不就是入土为安吗?”
入土为安四个字深深刺激了刘太太,她的儿子不到二十岁就去世了,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好时光,别的孩子在享受着无忧无虑的花季时光,而她的儿子只能埋在黑漆漆的地底,再也没有以后了。
“这个小姑娘死于一天前,死时不过十六岁。”
刘太太猛地抬头看着林和臻,放大的瞳孔写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你……”
“从八字上看出来的。”林和臻目光转向了某个方向,叹了口气,“慧极必伤,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见过……她吗?”
“见过。”
“什么时候?”
“此时此刻。”
夕阳正在缓缓落下,白天与黑夜的交界时间,绯色的傍晚,被称为逢魔时刻。
刘太太猛地一抖,就连葛大师都觉得背后一冷,尤其是在看见林和臻目光悠远却又笃定的时候。
葛大师放声呵斥:“休得胡言!青天白日,鬼怪不得行!”但其实他心里也不太踏实,他的道行还没有那么高,却也知道有的人天生便开了天眼,能看阴阳断生死,他不能确定林和臻是真的有天眼,还是危言耸听。
林和臻没有理会,因为他是真的看见了,就在旁边的树荫下,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却仍然看得出清秀的模样,只不过或许是因为生前久病,显得有些过于纤弱。
刘太太捏着她的八字,所以她才会跟了过来,应该是因为她知道出卖她八字的人是想干什么吧?
即便只是一个死魂,眼中的不甘和愤怒却如此清晰,否则也不会选择现身在自己眼前。
“刘太太,放弃吧。”林和臻收回视线,“这个小姑娘不愿意嫁给你儿子。”
爱子之心战胜了恐惧,刘太太听了这句话立刻动了怒:“你胡说什么!我儿子很好很优秀,他们八字也很般配,很合适结阴亲!”
“不见得吧。”林和臻笑了笑,“你儿子可是争风吃醋跟人打架被捅死的,算不上多好吧。”
刘太太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林和臻:“你是什么人,你怎么……”
“你儿子告诉我的。”林和臻抬起手指着刘太太的身后,“他一直跟着你,你没发现吗?”
“什么!”刘太太立刻回头,身后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葛大师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遭,之所以这个女人会对他深信不疑,就是因为她中年丧子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给自己儿子配个阴婚,正好让他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直用八字不合17" 别拿老虎不当猫16" > 上一页 19 页, 适为借口,从这个女人手上得到了一笔又一笔酬劳,之前几个也不见得是不合适,只是在那样丰厚酬劳吸引下,他就贪心的想要多赚几笔,这次刚好觉得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偏偏又跑出来一个搅局的。
葛大师越想越气,连忙开口:“刘太太,莫信这黄口小儿胡言,令公子已经去往西方极乐。”
然而已经陷入了执念之中的女人,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戳破她的美梦,她宁愿相信她的儿子还在身边,也不愿意听见葛大师这番言论。
林和臻那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样,给予了这个失去希望的女人一点欣喜,刘太太没有理会葛大师的劝阻,转身看四处张望,哽咽着小声轻呼,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俊豪,你在吗?你在妈妈身边吗?”
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回应。
林和臻看着那个亡魂,满脸青肿伤痕的少年目光呆滞,白色T恤上被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刀口,切开了皮肉露出了内里器官,乌黑一团血肉模糊,这个叫做俊豪的亡灵低头看了一眼呼唤着他名字的母亲,却没有一点兴奋的喜悦。
“俊豪,你在哪里!你回答妈妈啊!”得不到回应的刘太太越发激动,转头看向林和臻,“他还在吗?还在这里吗?”
“在。”林和臻没必要说谎,“就在你的左手边,穿着白色的T恤,浅色牛仔裤,梳着背头,右边还剃了两道杠,左边戴着个黑色的耳钉。”
“是他!是我的儿子!”刘太太立刻激动地转身,这确实是她儿子死时的模样,是她在太平间里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俊豪,你来看妈妈了啊!”
除了林和臻之外,没有人能看见,刘太太的手从她儿子的身上穿过,阴阳相隔的不止是时间,已经成为地府亡魂的少年即便再怎么悔恨,都无法再回报这份母子情了。
那少年看着林和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今天是头七吧。”林和臻的目光越过刘太太看着那少年,“他是回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刘太太瞬间冷静下来,看着林和臻,此时她已经完全没有怀疑了,这个年轻人确实能看见自己的儿子。
“你,你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刘太太泪流满面,“他是不是怪我,怪我骂了他……所以没有给我托梦,你让我跟他见一面,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一听到“钱”这个字,林和臻差点就一口答应了。
但那少年却对林和臻摇了摇头,不是不愿意见,而是不敢见。
“你儿子并没有怪你。”林和臻读懂了少年没有说出口的遗言,“只是后悔以前没有听你的话,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跟人动手,害自己丢了性命,害你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觉得很对不起你,所以不敢见你。何况……他的死状,不想再吓你第二次。”
刘太太听完之后几乎都站不稳了,哭得泣不成声:“妈妈怎么会害怕呢……俊豪啊,是妈妈错了,不该那么管你,你既然喜欢她,那就喜欢好了……”刘太太看着林和臻激动地说,“你,你帮我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帮他找,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那少年笑着摇摇头,虽然看起来有些瘆人,却是真心的笑容,这是终于放下之后的释然。
“你儿子说,不用费心思给他结阴亲了,过不了他就该去转世投胎了。”林和臻说,“下辈子他如果还能当你的儿子,一定选个你会喜欢的儿媳妇带来见你。”
刘太太愣了愣,连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也顾不上抹掉,她终于失去了所有支撑自己的信念,她再也没有能为儿子做的事了,生离死别,此后一生无缘再见,也再也不能为他做任何事了。
“俊豪啊!”
痛彻心扉的恸哭,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全都哭出来一样。
少年蹲在地上轻轻环抱住这个无比悲伤的女人,想安慰却口不能言,想哭也流不出眼泪,年少轻狂的年纪,第一次知道分离是这样让人痛苦又无奈的事,却再也没有机会挽回什么了。
人生有许多无奈,最苦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有点悲伤……
☆、052 赔本买卖还真是做不得。
夕阳西沉,安静的街道上寥寥几人,却只听得见一个女人悲伤的哭声,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不甘和痛苦全都用眼泪发泄一样,哭了许久都没停下来。
那个已经成为亡魂的少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林和臻。
林和臻有些无语,罢了,赔本买卖做都做了,也不差这一桩了。
“刘太太,人死不能复生。”林和臻冷静地说,“今生你们的母子缘分已尽,如果你还想为他做点什么的话,就多行善事,为他积点福气,让他在酆都少受点罪。”
刘太太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听到林和臻这么说立刻就激动了:“俊豪怎么了?他受了什么罪?”
“目前应该还没有。”林和臻看了一眼那个少年,“过了今日头七,就会开始清算他在人间做的每一桩事,坏事做得多了罪也受得多,好事做多了,总能抵消一点,就是不知道令公子是好事做得多还是坏事做得多了。”
刘太太沉默了,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因为她的心里清楚,她的儿子从小被溺爱着长大,任性固执,也没少得罪人,那些书本上写的好人好事从来跟他没什么关系,倒是打架闹事做了不少,否则也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就跟人动手丢了命。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知道要在地狱受多少苦。
“大师!”刘太太看着林和臻说,“可有解决的办法?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少受点苦……”
林和臻摇了摇头:“这事只能您自己做,能为他还债的只有今生的血缘至亲,否则即便是转世轮回了也不是什么好命数。”
凡人修今生盼来世,谁都希望自己下辈子能投胎在好人家,平安顺遂万事无忧,又岂知有因才有果,今生不做好事,来世怎么能得好果呢?
刘太太沉默半响终于想明白了,站起来对林和臻举了一躬:“谢谢大师指点,我知道应该为俊豪做什么了。”说完就将那张黄纸交给林和臻,“大师,这个我应该怎么处理呢……”
林和臻看了远处树下的那个纤细少女,心想,赔本买卖还真是做不得,这就又来了一个。
“给我吧。”林和臻在心里叹息,就当是给自己下辈子积福了。
“多谢大师。”
刘太太转身离开了,没有了刚才的谨慎和小心,此时的她充满了希望,此后一生都将行善积德,为了早逝的儿子,同样这份善意也会回报在她身上。
那个少年也朝着林和臻举了一躬,张嘴似乎说了句“谢谢”就追着他的母亲远去了。
林和臻看了一眼那张黄纸,又看了一眼那个纤细的少女,不想去猜测这份八字的来源,这个世界上不能揣摩的只有人心,波云诡谲,你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亲人是否是真心相待。
林和臻拿着黄纸的手轻轻一扬,那张黄纸一角忽然窜起幽蓝火苗,乘着夏夜的微风飞了起来,几秒钟的时间就化作了一缕青烟,再也寻找不到踪影。
纤细少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也对林和臻说了一句“谢谢”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手太过于漂亮,周围的几个神棍都不约而同到抽了一口冷气,再看林和臻的时候,眼睛里就多了一份羡慕。
这个年轻人有着他们穷极一生都无法拥有的灵力,还能通鬼神,实在是太神奇了。
不知师承哪位得到高人。
然而这些都不是林和臻关心的,他在意的是余光里那个准备偷偷离开的葛大师。
“去哪儿啊,葛大师。”林和臻单手插兜,看起来很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有他知道,兜里有他从不离身,也不可能会离开他的天师金印。
葛航动作一顿,看着林和臻也是气不打一出来,原本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偏偏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子搅了局,更诡异的是,这个小子看着本事还不小,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本事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葛航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周围几个神棍原本早就该收摊离开了,但又实在是不想错过这出好戏。
原本大家都对彼此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偏巧来了个外地人,不打招呼不拜码头就来抢生意,测不到深浅没人想当出头鸟,就被他捡走了一单大生意。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今天又来了个本事不小的年轻人来拆台,这出戏要是不看完就亏大发了!
尤其是刚才跟林和臻聊了几句的老头,更是为自己的慧眼独具骄傲,更期待着接下来这两人的对决,暗自给林和臻加油,毕竟两个人比起来,还是这个姓葛的明目张胆抢生意才是他们的障碍。
于是老头见林和臻开了口,便立马帮腔:“是啊,葛大师,您急着去哪儿啊?”
老头开了口,其他几个神棍也一起笑了,这几天被抢生意的闷气也出了一些。
林和臻倒无所谓有没有人帮腔:“要走可以,把那鸟留下。”
“休想!”葛航猛地拎起鸟笼,全然不顾鸟的死活,紧紧抱在怀里。
“没人教过你,拾金不昧吗?”林和臻也没什么耐心了,林佩蓁刚才已经发了信息来问了,他才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
葛航眸光一闪,笑着说:“本事大就能抢东西了?我技不如人是我修为不够,可不代表你就能明抢吧?”
林和臻也没觉得这人会轻易给自己,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沈缘目前受制于他,这就让林和臻有些投鼠忌器了。
“开个价吧。”林和臻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都觉得肉疼,从来只有他跟人要价的时候,还没有平白无故让人对自己狮子大开口的。
葛航拍了拍鸟笼,动作有些大,震得沈缘没站稳,从栏杆上摔了下来,看起来奇傻无比。